赤子豪情──序

本書純屬個人作品,由於水準低,不是大師之作!恐怕沒有機會正式出版!所以自行製作,只送贈予與作者有緣的神職及知心友好,藉此感謝眾位司鐸及老主教們多年來的悉心教導。本書輯錄了作者過去及近十年的精選文章,大多環繞著信仰生活及服務教會的經歷為主題,大概是作者三十二歲以前的生活體驗,相信是首本以【輔祭生活】為主題的書藉。書名暫定為「赤子豪情」,因作者暫時未能想出更好的名字!歡迎各位給予意見!

謝謝各位的支持!
──天  倫 J. Kevin

赤子豪情──作者簡介

作者簡介

        若望‧天倫──原籍廣東東莞,一九六八年出生於香港,自小活躍於堂區服務,一九八一年加入官塘耶穌復活堂‧聖芳濟沙勿略輔祭會,從此與禮儀及靈修結下了不解之緣。其後更進一步參與教區團體的服務,一九八五被委任為「香港教區輔祭聯會」之幹事,一九八九年被選為會長,其間更被委任為「教區禮儀委員會」之委員,代表輔祭就教區在禮儀方面的政策給予意見。一九九五年被委任為「教區青年牧民委員會」首屆的委員。

        作者主修工商美術設計,其後從事電腦及資訊科技工作。半生以服務教會為己任。專務照顧年老司鐸及神職人員,一生累積了不少難忘的經歷及個人感受,所以在有限的寫作能力之下,仍努力撰寫文章,希望藉著寫作,喚醒教會關注輔祭職務的發展及培育,讓更多人了解,輔祭職務在教會中的重要性。
──天  倫 J. Kevin

        

赤子豪情

赤子豪情──目錄

赤子豪情

目  錄

隱修院的平安夜
我們的使命
輔祭的懺悔
我的黃金十年(一)
輔祭的惡夢
輔祭的美夢
路邊的老人
輔祭與善牧
我的黃金十年(二)
輔祭的感慨
念珠的故事

赤子豪情

念珠的故事

(赤子豪情完結編)

作者:天  倫    作品日期:2000年2月15日

        某天下午,我照常到了醫院,探望一位半身不遂的老神父。當我走進門口,他便不斷指向床邊的櫃子胡言亂語,像有話要跟我說。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在房內照顧他的私人護士,一位可愛的男護士伯伯便對我說:「他的念珠今早在念經的時候斷了,我在床上為他拾回了四散的小珠,他希望你為他修理。」。這樣我才恍然大悟。我拉開了櫃桶,看見分散了的小珠,放了在一個小盒子內,我一面數算著,一面詢問他們,是否拾回了全部數量,那位護士伯伯跟我說:「我想是!」。

        這一串念珠,隨了十字架和苦象是金屬以外,其餘的部份,都是天然物料,以木珠和繩結製成,看來人手功夫多於機器,設計和製造它的人很有心思。神父實在非常幸運!我的念珠在巴士上斷了,我就不能拾回全部。這樣便證明了,天主疼神父多過輔祭!真的有點不公平!

        我很相信,這一次是上主的刻意安排,因為神父現在只剩下一隻手,這個任務,非我莫屬!

        是實上,我從來沒有修補過念珠,這次是難得的經驗。因我常有帶備,修理電腦的手工具,我便可以立即為神父效勞。我仔細地檢查,發現斷口就在第一端,念天主經的大珠與第一編聖母經的小珠之間。幸好,這串念珠有很好的設計,在每一端的大珠與小珠之間,都打了一個結,這樣,就不至於整串五十九粒珠都同時散落,現在只有第一端的十粒小珠脫下。這樣,難題就來了,既然繩子斷了,繩頭經修整後,那裡有足夠的長度駁回接口?我用剪刀修平了斷口,再仔細地看看,繩頭跟駁口的距離,只有大約三四亳米左右,這麼短的距離,實在找不著藉口,要駁上別的繩子,我得想想辦法,讓繩子自然地伸延,我在心裡默默呼求天主,給我一個好辦法。

        我再仔細地看看,念珠本身的結構,再動動腦筋,就發現了,念珠的設計者,真的很有心思!每端的大珠與小珠之間的結都是活的,而結與兩邊的大小珠之間,都有預留最少五六毫米的距離,好像是為了我今天的難題作了準備!我就把第十編聖母經的小珠與聖三光榮經的大珠之間的結,用鉗子打開,在往後大約四五毫米的地方,捆回了這個結。這樣,另一邊的繩頭,即接口就多了少許長度。當然,這樣亦破壞了念珠本身的美觀,但看來也是救回這串念珠的最佳方法!我把脫落了的十粒小珠重新穿上,再把繩頭捆在第一端的大珠特有的金屬釦上,燃火把繩頭變硬,這樣便告完成,感謝天主!

        當然,被修補過的念珠,已大不如前,很容易會再受破損,所以我便勸勉神父,不要再使用它,好留作紀念。但是,我始終認為,修補念珠的工作非常值得,不管以後事否繼續使用,既然是自己破壞的,就應當親自去修補,就像我們跟天主的關係一樣,如果被破壞了,也應當親自去修補。自己做錯的事,就好應當由自己來承擔。

        其實,修補念珠,並不是我本人的理想,自己動手造一串念珠,才是我的真正願望!我見過不少手作的念珠,包括一些女修會的善功,但一般的造法,我也不太喜歡。用繩子或金屬鏈,把買來珠粒串起來,這相等於「裝嵌模型」,而不是「製作」。事實上,這是最簡單直接的做法,不過沒有意義。這些大小、樣式和質料不同的珠粒,都可以在人造首飾店裡大量購買,這些珠粒本來是提供給客戶,自行設計手鏈、頸鏈或腰鏈所用的,有名貴的,也有廉價的,再購買適當長度的金鏈或銀鏈,然後配上自己喜歡的金屬釦,便成為了一條,獨一無二的珠鏈了!當然,念珠也可以這樣製造。我卻認為,製造念珠,應當著重它的天然成份和人手功夫,始終念珠是用來祈禱的工具。我自己亦曾見過,一串來自菲律賓的念珠,用幼電線穿上木珠而成,而念珠上的十字架和苦像,也是用原串電線扭曲而成的,只有一串電線,沒有駁上其他部份,只有頭尾一個接口。可見製造它的人很有心思!願意這樣製造念珠的人,必定很愛聖母!很愛玫瑰經!

        這個例子證明了,念珠是可以盡量用人手去造的,或者廢物利用,無需要依賴那些,在工廠裡大量生產的人造物料。但是,當然,既然是用人手去製造的,就不可能所有部份都出於人手,例如繩子就很難製造。所以我認為,用繩子製造,好過用金屬鏈或金屬釦,而繩子卻可以購買,因為繩子還需要人手去打結及接合,要用心思,要用技術,亦可以選擇不同的粗幼及顏色。有時候,十字架也未必要用人手自行製造,因為有些十字架,可能會很特別,或很有紀念價值,有些人會很渴望,把某一個十字架,套在自己用來念玫瑰經的念珠上,在這類比較特殊的情況下,在自製的念珠上,駁上一個現有的十字,架也未嘗不可。在製造念珠的物料中,最難解決的,相信是珠粒,的確,若不到人造首飾店去購買現成的珠粒,自己很難製造。這也是我尚未能解決的一大難題,所以我到了現在,還未可以自製念珠。除非有了辦法,自己製成小木珠,在小木珠上鑽孔,或找到一些,又圓又細小的物料,以取代工廠製造的首飾珠,否則很難解決這個問題。將來若我能夠解決這個難題,必會自行研製,我的第一串自製念珠!

        我得承認,我的確沒有實際經驗,只是紙上談兵,但我有一點非常肯定,就是聖母不喜歡名貴的念珠,所以用人手製造念珠,實在非常直得!因為在準備物料和製造的過程中,你不繼想著天主,你的心思和辛勞,已經是一種祈禱、一種奉獻!不論造來送禮或自用都很有意義。

        談到了念珠,就不能不題及「玫瑰經」。我何時開始愛上念玫瑰經?那就要從我剛出來做事的時候開始說起。在八十年代後期,我每天清早,都在官塘聖若翰堂參與感恩祭,幫助神父讀經兼輔禮。很多次我站在小聖堂的門口,舉頭仰望上一層的神父宿舍,李毓明神父常常會在走廊上走來走去,口中念念有詞。我常常都會乘這個機會,跟他打打招呼,可惜他通常都只會稍作回應,然後就繼續做自己的事,不再理睬我!直到他轉身的時候,手上的念珠在空氣中瀟灑一揮,我才得知,他正在誦念玫瑰經,不敢再打擾他。那個時期我,心裡常有一個疑問:「念玫瑰經,不是應當跪在聖母像面前誦念嗎?為甚麼神父們總要走來走去?」。不過在這段時期,我也只是好奇,我對玫瑰經,仍未產生興趣。其實,我認為香港的教友,對玫瑰經並不熱忱,一般都只會在聖母月和玫瑰月的感恩祭後,隨團體一起誦念。我自己從前也是一樣,最多只是在乘長途車的時候,用一顆玫瑰指環,嘗試念一端玫瑰經以求平安。直到有一天,一位從台灣來的神父,在隱修院的走廊上走來走去,口中念念有詞,我便跑了過去,用我半生不熟的國語,好奇地問問他說:「神父!您在這裡走來走去做甚麼?」,他便把他一直握著的拳頭打開,讓我看到,已被擠作一團的念珠,然後說:「念經嘛!」。這樣又令我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個疑問:「為甚麼神父們念玫瑰經時,總要走來走去?不跪在聖母像面前誦念?」。這樣我便奠定了一個理論:念玫瑰經的正確方法,是走來走去的!不是跪在聖堂裡面!當然,這只是說笑而已。

         自始已後,我對玫瑰經真正有了興趣,因為我亦留心到,隱修院裡的神父修士們,都很著重玫瑰經,飯後常常都走到室外一面散步,一面誦念。我在想,神父們都著重玫瑰經祈禱,我們做輔祭的應當怎樣?

        我把以往收集得來的念珠都找出來,有塑膠造的也有木製的,全部都是神父和教友們送給我的禮物。我選了一串塑膠造的,常常都帶在身邊,嘗試每天念一串玫瑰經,大多數會在午飯後進行。開始了幾過星期,我的成績也算不錯,大部份日子都有誦念。在某一個信仰講座當中,一位主講神父談到了玫瑰經,並題及到,神父們每天最少要念三串玫瑰經才可以睡覺。我在想,神父們做得到的,輔祭是否也做得到?這樣,每天三串玫瑰經,便成為了我的新目標了。

        最初,這個目標真的很難達到,對於一個住在香港這種大城市的人來說,每天要抽得時間來念三串玫瑰經,的確是很困難的事,不過我得克服,因為我是輔祭!不可以令天主失望。在我的努力之下,大部的日子裡,也可以達致這個目標,在某些較忙碌的日子,也可以念上兩串,我的確大有進步。

         這樣,我不但愛上了玫瑰經,對玫瑰經也有深刻的體驗。雖然,我大部份念玫瑰經的時候也不專心,很多時候會想著別的事,想著生活上的苦與樂,未能專心一意,但天主似乎沒有計較,我所祈求的事,許多都很有功效,特別是為別人去祈求,但為自己祈求的,就大部份都未能如願。當我愈愛念玫瑰經,就愈發現玫瑰經的好處,例如可以隨時誦念,也可以隨時停止。不相信的,可以留心一下神職人員,他們在誦念玫瑰經的時候,也都跟別人說話,因為有念珠的幫助,當你念到哪裡,就在哪裡停止,然後又從哪裡開始,你手上的念珠,會告訴你所停留的位置。玫瑰經就是這麼方便。所以,當我乘長途車或船,或排隊等候的時候,都會念玫瑰經,若要下車或需要停止的時,就在這裡停止,再有時間誦念的時候,又在這裡開始,若是有心的話,一串玫瑰經總會完成。這麼好的祈禱方法,應當好好推廣。

        我不敢說,我求得的算是奇蹟,但的確很有神效。有一次,我從官塘乘小巴前往旺角,途經啟德機場門外的天橋,車箱在天橋口受了一次頗大的振動,眾人都飽受惶恐,原來是撞到了天橋的欄杆,司機下了車,把車身的一塊大金屬片拉開,然後回來,叫我們下車。我們都可以看見,車身的受損程度,都不期然問到,為甚麼沒有人受傷?很可能,是因為當時的車上,有一個人正在誦念玫瑰經。

        雖然我不喜歡跟團體誦念玫瑰經,但我生命中最享受的時刻,卻是在隱修院裡,跟一位一百零二歲的老神父,一起在聖母亭前誦念。跟這位老神父一起,心裡格外寧靜,格外有平安的感覺,好像有了一位導師。所以我常常都求聖母說:「若天主願意,讓這位可愛慈祥的老神父,將來可以再延壽多十年,好讓我有更多時間,侍奉他老人家的話,我就願意短壽十年!」。不過,不論天主怎樣安排,我也願意接受,現在能夠成為,他身邊的小輔祭,已經很心滿意足。很可惜,我現在已經很少機會,留在隱修院裡過夜,很少機會在黃昏的時候,跟這位老神父並肩祈禱了。

        有一次,念完經後,他問我:「你每天念多少玫瑰經?」,我就很自豪地答覆他說:「三串!」,他竟然反問我說:「你知道我每天念多少玫瑰經?」,我還未想到答案,他就自己答了說:「五串!」,然後,他又問我說:「你知道我每天念五串玫瑰經多久了?」,「五十多年了!」,他又自己答道。原來他才是高手!我在他的面前,實在黯然失色!

        我在心裡想:「神父是否正在給我施加壓力?」,我從前聽說,神父每天要念三串玫瑰經,就把每天三串玫瑰經,定為了我的目標,認為神父做到的,輔祭也應當做到,現在神父是否要給我一個新的目標?其實,事後我的確努力去嘗試過,可惜我做不到。生存在這樣繁忙的大都市,每天可以念上三串、有時候四串玫瑰經,已經非常難得!這已經是我的極限!反正我沒有再刻意地去數算,因為這樣沒有意義,自己有沒有盡自己的本份,自己應當心裡有數。

        那麼,我所用的,又是甚麼念珠?從何而來?那就要從數年前說起了。某一天,陳子殷神父從歐洲帶領朝聖團後回來,他手上拿著兩件聖物,一個有聖母像的小牌子及一串木製的念珠,要我挑選一件,因為另一件,必須送給一位修女,我便順理成章選了念珠。

        這串念珠是用木珠、沒有苦像的木十字架及繩結造成,珠與珠之間,差不多沒有空隙,拿上手不易使用,要用上一段時間才能習慣。神父跟我說:「這串念珠有母佑會的降福和大赦。」,我便答應了神父會好好珍惜。神父對輔祭的好意,小輔祭自然要明白,必會恆心祈禱,不可以令神父及天主失望!

        回顧我身上的裝備,大部份都是跟我有緣的司鐸贈給我的。我輔禮時帶在頸上的小木十字架,是我第一次到隱修院避靜的時候,一位從印尼來的外籍神父送給我的,我還記得當天,我站在他的睡房門口,看著他用了很沉長的祝聖經文來祝福它,我不知道他讀的是拉丁文,抑或是甚麼文字,我只見到他,拿著一本手寫的筆記,很投入地誦念了起碼十頁!幾乎是一個禮儀!又用聖水塗在十字架上,畫了十字聖號好幾次,雖然我身為輔祭,見過不少禮儀,但我從來都未見過,這樣沉長的祝聖經文。所以,我常常跟我的輔祭兄弟們說笑說:「這個十字架很有來頭!神父用了很特別的經文來祝聖!可以用來驅魔!」。我輔禮時掛在聖索上的塑膠十字架,也是這位神父送給我的。後來,這為可愛的神父離開了香港,一百歲的高神父入住了這個房間。我很懷念這位外籍神父,我跟他算是有緣。其實,我很贊成輔祭的靈修工具,由神父提供,自古以來,徒兒的裝備,都是由師父提供的!代代相傳下去,這樣很有意義,一種值得保留的傳統。

        自始以後,這串珍貴的念珠,就取代了我的塑膠念珠,成為了我的摯友。某些日子,如沒有帶在身邊,總是心緒不靈。若手插進了口袋裡,摸不到念珠的話,就像缺少了甚麼東西一樣。基本上,念珠和玫瑰經,已經成為了我生命的一部份。既然是天主的賞賜,我就得用它來報答天主。這串念珠,不但為世界上的各種事情祈求,特別多為神職人員祈求,由其在醫院裡,在神父的病床旁邊,就發揮了它的最大作用。

         有一天,我跟幾位獻主會神父共進早餐,孫益軒神父看到了我的念珠,便請我借給他看一看,他便批評說,這串念珠的結構很有問題,因為珠與珠之間,差不多沒有空隙,摸著它的時候,很難判斷自己的位置...。事實上他說的對,很少碰見這樣的念珠,一般的念珠,或說傳統用金屬釦製成的念珠,每粒小珠之間,都會被一個小金屬釦分隔,就算是用木珠和繩結製成的,珠與珠之間,都有少許活動空間,可以輕輕推開,讓大拇指的指尖擠進去,但我這一串就沒有,每一端的頭尾都捆了結,把十粒珠都迫在一起,我都要使用了一段時間才能適應。這樣批評過這串念珠的神父不只一位。事實上,現今願意這樣去研究念珠的人,已經愈來愈少,大部份都是年老的神父。回想我們世俗人,只會對高科技和新事物產生興趣。看看我們年輕的一代,每當看見朋友的身上,帶有新款的無線電話或手提電腦,或是其他流行的新科技產品,都會請求對方,拿到手上看一看,研究一下它的功能,但很少人會請你,給他看看你身上的聖物,很少人會研究念珠的款式及結構,我只見過較年老的神父修士,有這樣的興趣,年輕一背的神父,就好像沒有這樣的情操。證明了這一代和後世的人,對於靈修生活的渴求會愈來愈低!

        這串念珠每天跟我常隨不離,生死相繫!很多次我遇上了危險、交通意外等,它也在我的手裡,為我求得平安。沒有它在手,我的信心就大大減弱,但有了它在手,在危難中,我就會充滿信心地跟眾人說:「鎮定!不會有事的!」。還有一次趣事,記得我初次到訪台灣,陳有海神父駕車接載我和幾位修女,到主教團的秘書處參加會議,當天傾盆大雨,路面嚴重水漲,我們下到了天橋口的時候,可能因為車裡的油箱滲入了水,不能繼續跑動,神父束手無策,唯有請我們一起祈禱。修女門的確非常合作,不斷重複誦念經文,可惜沒有成效。過了十多分鐘,我們的客貨車,仍然停留在路中心沒有對策,阻塞交通!神父在抱怨這一次的惡運。我靈機一獨,把我的超級念珠拿在手上並向神父展示,我對神父說:「我給您多一次機會!」。神父再度嘗試,這次竟然可以啟動!我的「尚方寶劍」的確很有神效!修女們都歡欣地讚美天主,繼續我們的旅程。我不知道這次是巧合,還是天主的旨意,總之,就是一次很難忘的體驗。

        所以我常常跟神父們說:「有輔祭在神父身邊,神父無愁解決不了問題!」。神父外出工作的時候,如果願意,帶同一位輔祭在自己的身邊,會是很好的習慣。

        這串念珠,也跟我度過了不少艱難的日子,又跟我離離合合。多次我找不到它,以為自己已經失去了它,它又在我的眼前出現,這些事情實在非常奇妙。有一次特別難忘!必須在這裡講述。某一晚我下班後,跟兩位同事去看電影,然後我們到粥品店去吃晚餐。有一位從澳洲回來的同事,看來不太懂得認路,我便領他往地鐵站去。我們走了不少的路程,經過了很多條街道。在我們分手之後,我的手插進了口袋裡,就發現了,我心愛的念珠已不翼而飛!我便把自己身上的東西,以及公事包上的一切都挖了出來,但也未能找到!這一刻我的心裡霎時晴天霹靂!我不斷責罵自己說:「你怎可以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我把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再回想一下,我最後看過它的時候,是在粥品店裡,我得從原路回去看一看,或許會在途中找到。我從原路回去,查看地面,最糟的!卻是我們剛才不是在行人路上行走,而是在馬路邊,很多汽車停泊的地方,若我真的把它掉到地上,若旁邊那輛車要駛出來的時候,車的輪胎就會把它壓碎!這樣我實在難辭其咎!我在路邊像瘋子一樣,左看右看,不放過地上每一件垃圾!車底及幽暗的地方都要留意!我在途中不斷呼求天主說:「可否不要這樣的懲罰我?」。我又求聖母為我轉禱,聖安多尼及我的主保聖若望等我都求過!可惜路上並沒有任何發現。剛才我為同事送行的時候,已走了不少的路程,現在回去,又要尋找東西,實在艱難十倍!我終於回到了那家粥品店,這是我最後的機會,若在這裡也找不到的話,就再沒有希望了!我走到了我坐過的位置,看看台底,也沒有!坐在這裡的一位太太問我說:「你是不是在找東西?是不是有一個十字架在上面的?」,我就很有禮貌地回答她說:「是的,請問你有沒有拾到?」,她便差遣我到收銀處去問一問,不過這裡的地方實在很少,我們的對話,已被收銀員聽到了,她已經把我要的東西拿了出來,並問道:「是不是這一串?」,我立即感謝她的大恩!她又說:「這些宗教用的東西,怎可以隨便遺失的?」。我離開的時候就感謝她說:「謝謝!謝謝!主佑你!」。這種失而復得的感覺,實在難以形容!自始以後,我更加珍惜,這一串由神父從羅馬帶回來送給我的念珠,我不會讓自己令天主再度失望。

        很可惜,天下無不散之宴席!這一串對我極重要的念珠,終於都有離開我的一天,而我事前並沒有心理準備。一天晚上,我乘坐小巴,照例在車上,為一位病危的神父獻上玫瑰經,我用了不足兩年的念珠,竟然在我的手上斷了!而最奇怪的,就是在折斷的一剎,我的腦海裡,出現了一個形象,是一位老神父的樣貌,雖然很短暫,但卻很清晰。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我的念珠,會有折斷的一天!我實在無法接受。珠粒在我的手上四散,我不知所措!我在椅底不斷尋找,拾回了不少珠粒,但我當時已經很肯定,在這麼混亂的情況下,我沒有可能尋回所有的數目。當時,只想盡量拾回,回家後再想辦法修補。我在心裡問天主說:「是不是我做錯了事?您要這樣的懲罰我?母佑會給我的降福和大赦,是否就到此為止?我以後是否失去了,為病危的神父們求福的能力?」。回家後我細心地數算,發覺這次實在是天意,這串像是有生命的念珠,已經無法修補。我帶著沉痛的心情,把它放在一個小瓦瓶內,因為我沒有勇氣棄掉它,我實在不能下手。我唯有把它的屍骸留下,當作標本,留待將來回憶。

        我始終未能明白,為甚麼它會無緣無故的折斷?是不是因為,我常常用它來為病危的神父祈禱、求福太多?它已經超出了它的負荷?我不是想導人迷信,這個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事發後不足一個月,我服侍了很久的一位老神父,就是在念珠折斷的一剎,在我的腦海裡浮現的那位神父,就在安老院去世。這是不是天主給我的一個重要啟示?我不知道,但我認為最好的解釋,就是我平常沒有聽從神父的話,所以天主要懲罰我!

        事發後好一段時間,我都是情緒低落,看電影和球賽,並未能為我舒壓。畢竟這是我第一串心愛的念珠!教我深入體會玫瑰經的念珠!我唯有到處去找父親們訴苦,我致電給陳子殷父親,因為念珠是他送給我的,他就安慰我說:「不要緊吧,我下次到歐洲去的時候,找過另一串給你。」。孫益軒父親又跟我說:「不要緊吧,念珠不太重要,天主知道你有念經的,祂會知道的。」。我跟一位年輕的教區神父談天的時候,也談到了,我最近發生了一件這樣的傷心事。他竟然跟我說了這樣的話:「不要緊!念珠很廉價!我有很多!你要不要?」。神父竟然把念珠的價值,用「錢」去衡量?真的莫名其妙!最有良心的,都算是住在安老院裡,半身不遂的文耀龍神父。他跟我說:「我想不要緊的,你有念經、多念經的念珠才會斷,你少念經的話,它就不會斷,你有多勤力,天主是知道的,不要緊吧!」。我希望聽到父親們說一些積極的說話,他就做得到。我也跟其他老父親訴說了此事,他們的反應都有所不同。其中在隱修院裡,趙本篤父親就說:「好!好!不錯!你用完了你的第一串念珠,證明你有勤力念經!你長大了!你過了一關!」。我實在不明白神父的意思,難道我這一生人,還要破壞很多串念珠去念玫瑰經?有這樣的必要嗎?我始終都未能明白神父的說話。

        我走到了一百零二歲的高神父面前,畢竟他是我念玫瑰經的啟蒙導師,我以為這位慈祥的老神父,會好好安慰我,擁抱著我,叫我不要傷心。誰不知!我最愛的父親,竟然給了我一盆冷水!他說:「第一串念珠嗎?這樣很少事!你知道我一生人,折斷了多少串念珠?念經才是最緊要的!這樣很少事!不要為這些事而煩惱!你無用!無用!」。我想在,他現在一百多歲,如果他在三十歲時開始念玫瑰經的話,在他手上折斷的念珠會有多少?嘩!必定無數!堪稱殺手!我不敢再想下去!難怪他可以到了化境,有「聖母孝子」的美譽。我在他的面前,永遠都是一個小子!這個無知的小輔祭,被得道的老神父的一盆冷水喚醒了!「念經才是重要!」、「不要為這些事而煩惱!」我深深地牢記著老神父的忠告。

        我回家找出了另一串,亦很有紀念價值的念珠,是我初次到隱修院避靜的時候,趙納德神父送給我的!我得重新振作,我要繼續以玫瑰經,為患病的神父祈禱!不過,我畢竟是個軟弱的小輔祭,試問如果你的親密戰友,在你的面前陣亡,你是否真的可以無動於衷?一心只顧著自己的使命?這樣沒有可能,始終你會傷感。所以我也不斷祈求天主,希望我的念珠不會再斷,可以永遠地用下去!我不想我老了以後,我的房間裡,放滿了的都是念珠的標本!我不需要用這種方法,在天主面前證明,我有誦念玫瑰經!因為聖母會為我作證!

        我找出了這串念珠之後,才發覺了,它跟我沿用的那串,是同一種款式,用木珠、沒有苦像的木十字架及繩結製成,珠與珠之間,差不多沒有空隙,不過這一串的繩子較粗,相信會比較耐用。但繩子用得多總會變壞,始終它會受到磨擦。這一串念珠,我亦交給了孫益軒神父鑑賞過,他仍然是同一句說話:「手指頭都擠不進去!怎樣念經?」。我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天主的旨意,我連續兩串念珠,都是同一款式,很少碰到的款式。一種我相信,教會內不會太多人喜歡,甚至抗拒的款式!但我卻運用自如,得心應手。這可能是天主給我的特恩,這種念珠,可能是天主特別為我設計的,給我專用的!我會好好珍惜,繼續以玫瑰經光榮天主!

        我又為自己定下了一項準則:以後,我自己專門使用的念珠,必須是以下的物料造成:木珠、木十字架及繩結,或天然水晶加上繩結。總之,就要盡是天然的物料,由天主供應的物料!若要成為一個「屬靈新人類」!就必須遵守這個「鄭氏」標準!當然,這只是說笑而已。的確,我鍾情於木製的念珠,但事實上,天然水晶也是用來製造念珠的良好物料。雖然我自己未必會用,但我也得贊同這種造法。因為水晶不單對人體有益,還有鎮定神經的作用,可以令人在短時間內心境平復,有助集中精神,更容易專心、投入地祈禱,很適宜製成念珠。那麼,在數千種水晶當中,甚麼品種才最適合製成念珠呢?答案沒有肯定,因為大部份都會適合。白水晶、紫水晶,髮晶、芙蓉晶、茶晶或黑曜石等都會適合。至於碧茜類、電氣石及水藍寶等就未必,但我不肯定。因為這些類別,都適宜吊在身體上的適當位置,用來開發輪位或醫治疾病,拿在手上念經,未能發揮它們的最大作用,有點兒浪費。不過,我強調!我不是專家!這些只是少許個人心得,不是甚麼準則!事實上,慣用水晶的人自會知道。總之,我亦強調,念經才是最重要的!任何工具,都只為了幫助人去投入祈禱!有了好的工具,就得好好運用!不要令聖母和天主失望!

        我希望香港會愈來愈多教友,懂得珍惜念珠,更多人熱愛祈禱,熱愛玫瑰經吧!求天主祝福我們!感謝天主!

-完-

給讀者的最後感謝:

        這一編《念珠的故事》是【赤子豪情】散文集的完結編,感謝大家看完【赤子豪情】。

        【赤子豪情】記錄了筆者的輔祭生命,從筆者的童年至到三十多歲中年的人生與信仰的體驗,而隨著筆者已經有半條腿踏出了教會,以後寫的文章都是以一個世俗成年人的角度去撰寫,會續漸漸減少宗教意味。踏入千禧,筆者的人生也進入了另一個階段,希望各位繼續支持筆者以後的作品。再一次感謝各位讀者的支持!

──天  崙

小弟為太乾祖父──高師謙神父所題的詩
小弟為太乾祖父──高師謙神父所題的詩

赤子豪情

輔祭的感慨

某年「全港輔祭日」禮儀後聖依納爵小堂門前全體大合照

作者:天  倫    作品日期:1999年11月14日

        某天回家,收到了一封怪信,信封上沒有註明寄件人,裡面只有一張字體魯草的便條,上面寫著:「可愛的天崙你好:祝主內平安快樂...。」看完後,我便立即拍打自己的大腿說:「真糟!又來了!又來了!」。原來是隱修院裡,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修士的來信,因為我已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去修院看他,而他又需要我替他買藥,便寫信給我,並鬼鬼崇崇的,託一位修女,帶到修院外邊寄出,希望我看到後會回去一趟,了解他的需要。本來,這封信真的令我非常感動,「可愛的天崙你好... 」,這樣表示,我這個卑微的小輔祭,在這位老修士的心目中,已有了一定的重要性。可惜這位胡塗的老修士的作風,就令我有點害怕。不過,既然他寫信給我,我就得有點回應。我回信給他說:「您老人家不用擔心吧!小輔祭並沒有忘記您,只要一天您還把我看作是您的兒子,我總會服侍您老人家,直到您終老...」。我並答應了他,在該主日回去探望。這裡還有一個疑問,他在信件的下款自稱是神父,實在奇怪!我認識了他多年,一向都知道,他是一位修士,從前我也寫過文章,讚揚他輔禮時的表樣(參考文章──《隱修院的平安夜──1991年》),現在怎麼搖身一變做了司鐸?輔禮者將會成為主禮者的說法,在這個世代,已經不復流傳。雖然我比從前少了回到修院,若某一兩位年青的修士已經晉鐸,但我不知道的話,此事就可以理解,但怎麼可以七十多歲還可以晉鐸?真的莫名其妙!此事需要求證。

        主日,我回到修院探望所有父親,跟他們一起唱經。就得知他原來真的做了神父!還有很可愛的謝修士,也一同晉了鐸品!我的確有點內疚,兩位父親晉鐸這樣的大事,我竟然不知道,我實在不配當神父們的孩子。這對我來說,真的是一項奇聞!兩位都是七十多歲,這樣又見證了經上的一句話:「在天主面前沒有不可能的事!」(瑪 17:20;谷 10:27)。記得當我還是剛二十出頭的時候,當年陳子殷神父常勸勉我,要早點向修會或教區的修院敲門,否則我三十歲過後,就很難再有機會。而且據我的理解,一般修會的神職,在很年輕的時候,就要決定自己的去向,要做司鐸或是終身做修士,作了決定就不應當後悔,這次事件,的確令我有了新的看法。我的確荒廢了不少光陰,辜負了陳父親對我的祈望,這個夢想,本來早已幻滅,我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要當神父身邊的小輔祭!替神父倒尿洗內衣褲!不過這次事件,又像是給了我一個啟示,七十多歲都可以晉鐸?我是否還有機會?只要我還有命的話,就算我到了七老八十的時候仍有機會?

        其實,這件事給了我最大的啟示,卻是自己的無知。從前我做會長,做委員,要為教會解決問題,說話時都很有力,自命對教會內的事物都瞭如指掌,對自己的看法非常肯定。自從我常常都跟隱修會的神職們一起之後,就不自覺地減低了自己做人的氣焰,說話不再像從前那樣驕傲,因為我發現了自己,原來對教會並不是瞭如指掌,很多事物我都無緣碰上,根本就不可能充當專家,甚麼事情都應當以天主為中心,多祈禱少爭議。近年身邊的輔祭兄弟們都常取笑我說:「你老了!從前的你往那裡去了?你從前做事時的幹勁、說話時的膽量、說服力往那裡去了?從前認識你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事實上我的確正在轉變,我不知道,這算是變好,還是變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領悟了甚麼,而漸趨成熟,還是因為過去的經歷,而對教會感到失望才作出改變;我也不知道,天主喜歡從前的我?還是現今朝這方向去成長的我?我真的不知到!我只知道,每個人在天主的引導下,都會有所進化,而我就正在進化,這是靈魂的本能。況且,過去的經驗告訴我:這個世代的教會的確非常奇妙!每天在人為下都有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很多事情根本不能用理智和邏輯去推斷,誰是誰非,只有天主才會知曉,不去參與才是最自保的方法!「Walk away is the way.」。

        說回這位胡塗的老神父,現在要習慣稱他為「神父」了!實其對輔祭來說,這是一件苦事,世上多了兩位司鐸,就等如多了兩個人去管教自己,不是一件好事!那天我回到了修院,他看見我就非常開心,像見到了救星一樣!原來我上次買來的藥膏已經用完,要我為他再買。就是這麼簡單?為甚麼不寫在信上?記得他好幾次致電我的傳呼台留言,都因為語言不通而弄得一團糟!所以我常建議他,找一位懂廣東話的人,也許是年青的修士或神父替他傳話,可惜他十年如一日,也說同一句說話:「我跟你之間的事情,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千萬不要告訴院長!」。我心想,這是甚麼的一回事?我與神父之間並沒有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只是幫助神父們買藥、照顧他們日常的需要,這些都是正大光明的事,為甚麼不許別人知道?買藥膏這麼平常的事,假如找不到我的話,修院也會派別人去做,為甚麼神父只信任我一個?修會會士們之間不是情同手足、稱兄道弟的嗎?怎麼現在好像互不信任?其他人很難相處嗎?為甚麼他這麼怕院長?這位老院長很苛刻的嗎?看來又不像是。總之,不知多少次,我幾乎被這位胡塗的老神父氣死了!我常跟弟兄們說笑說:「可能我將來的死因不是癌症!亦不是心臟病!是被神父氣死的!」。

        究竟為甚麼,我會這麼怕照顧老神父?我不喜歡老人家嗎?其實應當說:「我怕老神父過份依賴我。」這是基於個人的一些艱苦經歷,是有跡可尋的。

        還記得當年的艱苦日子,美籍的麥神父,因為完全不能照顧自己,而修院又因為聖召短缺,沒有足夠的修士照顧長期病臥的老神父,院長便把他送往「聖瑪利安老院」去,後來他像是老人癡呆,很多人,包括同修會的兄弟都未能辨認,但卻認得出我。每逢週末、主日及假期,或有時候,我因外勤工作而早了下班,我必會去看看他,或更正確的說,去侍奉他。最糟的,是每次到步時,修女總是向我投訴:「他今天很不聽話,不願意修女為他洗澡。」。是的,我也勸勉過他不少,可惜以他的精神狀況,他根本不會明白。他為安老院的修女和員工所帶來的煩惱,實在可以理解。各位可以想像一下,如果他是一位普通的老人家,修女們大可以按本子辦事,那管他是否喜歡!可惜他卻是萬人敬仰的「司鐸」!修女們最專敬愛護的「司鐸」!無論要多辛苦,多受氣!修女們總會好好服侍!令他開心。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修女最後都會邀請我來幫忙,這事最終都會由我去做,而我亦非常樂意。但長期持續下去,就開始有點疲累,始終我不是護理人員。後來,他的情況日益嚴重,常常都發脾氣,不許照顧他的女工,替他清潔大便,但當我走進他的房間時,他就立即向我展示,他已經失禁,要我替他清理,原來他記得我大概何時會到,一直在等我。那位專責服侍他的老太太,常常向我訴苦,說他真的非常麻煩!不知道要怎樣照顧他才對,她好像對自己工作有點心灰。有一次在醫院,我走進他的病房,看見他在嘗試穿上衣服,並很興奮地問我說:「噢!你來了真好!我正在等你!你的車輛到了沒有?我現在就要回修院去。」,我看到他用來注入鹽水的玻璃瓶,破碎了在地上,而插在手裡的針頭也被扭曲。幸好我在這時出現,否則不堪設想!我便立即通知當值的醫護人員,護士們都怕了他,立即致電醫生並清理現場,避免危險。原來,他嘗試逃跑已不只一次!醫生就乾脆批准了他出院的要求,我便立即致電到安老院,請她們派車輛來迎接我們。我心想,我平常探望他的時間都沒有固定,有時間就會去,為甚麼我常常會在最適當的時候出現?每當神父最需要小輔祭的時候,我就會出現?這麼神奇?世事有這麼多的巧合?只能夠解釋,是天主的旨意。

        這段期間,他為我的身心和精神,的確帶來了很大的困擾,每逢週末下班,我甚麼地方也不敢去!因為我知道,神父需要我這位小輔祭!其實,每逢週末和假日,我有很多活動和會議需要參與,神父們又需要我為他們修理電腦,為了他,我的身心都非常疲累。

        有時候我會想:神父們壯年的時候,對教友們的確無微不至,八乘的神父會非常盡責,一乘的更願意超出負荷!我常常跟弟兄們說笑說:「我們常叫『神父!神父!』,因為他們有『神』一樣的魄力!」,令我們感到實在無以為報!所以令我非常佩服!但難道他們老了已後,就要我們全力賞還?每當我回到修院,都會向院長報告他的情況,老院長常常都勸勉我說:「不要理會他吧!你理會不了的!年青人要把握時間,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既然我們把他送到了安老院,就由安老院的人去照顧他吧!你回去做你自己的事!」,是的,老院長說得對,我太多事!不過,聽來就很容易,但實際上就沒有這麼如意。每逢週末上午,我在辦公室裡計劃未來兩天的事,我都在心裡跟自己說:「今天我不到安老院吧!不看他一次,他不會自殺的!沒有我,這個地球亦會轉動!讓修女們嘗試去收服他吧!」,但是當我抬起頭來,就像看見苦象上的主耶穌,頭帶著刺冠,血流滿面的對著我哭,這樣我就會回心轉意。我一生中已不知多少次,嘗試訓綀自己,成為一個鐵石心腸的人,這樣對我會好一點,可惜未能成功。我實在敵不過自己的良心,敵不過上主的慈愛!也許我一生都要為驢為馬。也許這樣能夠減輕修女們的少許負擔。在這段時期,我常常都責備自己說:「我不應當答應天主,要為衪照顧所有老神父...常常充當神父們的孩子...我不應當...!」也許天主在考驗我的愛德和忍耐力,可惜我應付不了。我好像無法實踐,我對上主的承諾。

        這段艱苦的日子,的確為我留下了少許陰影。人就是這樣的動物!當天主不理會你的時候,你就會祈求天主給你使命。但當天主重視你的時候,你又會認為自己的十字架太重!最初創造天地成功,最令天主欣慰的,就是這班可愛的人類,但到了最後,令天主最厭惡的,又是這班可惡的人類!

        現在麥神父已經不用再受苦,回到了天主的懷抱,但願這位可愛慈祥的老神父,在遙遠的天國裡還記得我吧!但願他老人家知道,我現在的生活很糟!希望他會繼續為我祈禱。同樣地,前段我問了一個問題:「為甚麼我常常會在最適當的時候出現?每當神父最需要小輔祭的時候,我就會出現?這麼神奇?世事有這麼多的巧合?」,而當我真的太忙,停止了,越來越少去探望他老人家之後,某天就收到了他死訊,這是巧合?還是天主一早就寫好了的劇本?目的只是要我一生內疚?而這件事過後,我的確有一段短暫的時間,拾回了自己的生活空間,我以為天主已經放過了我!不再向我追討我對衪的承諾!但現在又來一個?難怪我會拍打自己的大腿喊說:「真糟!又來了!又來了!」。 這實在是天主給我的懲罰!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我現在常常求天主說:「對不起!我當天只是一時衝動!才會向你起誓,但我現在發覺,我應付不了!可否給我一條生路?我還有許多理想仍未達到!我要賺錢到外國進修...要周遊列國,認識各地的風土人情...我很想步行到羅馬晉見教宗!我還想......!」。我真的不想擔當恐怖片【司鐸纏身續集】的男主角!我擔當不起!我已經做了一集!不想再做!我沒有這樣的福份!

        我現在唯有多領聖體,因為聖體是力量的泉源,唯有聖體才是苦難者的慰藉。

某年香港傳教節破天荒150名輔祭輔禮,可能是香港教區歷來的最高紀錄(做指揮官做到氣咳!)。
小弟為1989年11月26日全港輔祭日設計的請柬
小弟為1991年9月29日全港輔祭日設計的請柬(正面)
小弟為1991年9月29日全港輔祭日設計的請柬(背面)

        每天早上醒來,面對著鏡子,當我看到了自己,那富又舊又殘的樣子的時候,就會驚歎「歲月摧人」!再看一看,從前在模特兒學校裡拍的樣板照片,就更加心痛!真想揮拳打破眼前的鏡子!「從前的我往哪裡去了?」,我不禁問問自己。記得我還是十八廿二的時候,我的電話簿裡,密密麻麻的,都是女孩子的電話號碼,我幾乎每次到溜冰場和保齡球場都結識到新朋友,但我最終都沒有跟她們約會。「我本來可以用作交際的時間,用來做了甚麼?我的青春為誰貢獻了?轉眼間又三十出頭了!十年前的我有甚麼理想?現在又達到了多少?」,我常常問自己說。似乎是一事無成!「我的時間全部往哪裡去了?不是大部份都給了教會嗎?是否值得?」,不過每天都找不到答案,似乎只有天主才會知道。

        看到了這裡,許致昌兄弟必會大聲疾呼說:「你撒謊!沒有跟她們約會?你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的!快去驗身!」,或會說:「是的,你沒有約會她們,是她們約會你!」,常常都有人質疑這點,若弟兄們不相信我的話,我也沒有辦法!

        我只知道,自己的臉色愈來愈差。是的,每天加班一兩個小時,然後又要在醫院裡服侍神父,到十時後才去吃飯,回家後又要整理一大堆文件,電子郵件又要回覆...,很多時要到了深夜才能睡覺,甚至沒有得睡!何來好的臉色?如果我做的一切,都是有價值的話,我都感到安慰,可惜沒有途徑顯示我的成績。做了十多年輔祭,已經具有足夠的經驗告訴自己:「你做的一切都會徒勞!始終會被否定!」,因為我太了解本地教會的文化,神父們常以他們的態度和行動表達,「輔祭」是「可有可無」的訊息!甚至好像在說:「是多餘的!」是的,我認同,教會建立的時候,的確沒有輔祭的角色,只有執事,輔祭的確是可有可無。但既然這個職務,已有了相當的歷史,有它一定的作用,神職們又為何要這麼強調這一點?像是要把我們從教會中除去似的!有這樣的必要嗎?

        在我的一生中,有幾件事情,令我有最大的感慨,第一件,就是我在任於教區輔祭聯會做會長的時候,我和弟兄們曾經合力,用了接近三年的時間,為聯會做了一份新的會章,因為原有的會章,已是大約二十年前或更早期的作品,不知道是上任或是前任主教所簽署的,可能當時我還未出世!由於年代差距甚遠,當中很多條文已不合時宜。我們就得合力,做另一份切合時代需要的會章,方便在我們卸任之後,能夠為我們的接班人,留下一份指引。亦因為本地的教會,不再重視輔祭的培育,我們就得辦好這個團體,自力更身,替教會去發展,為教會培養更多聖召,減輕神職人員的負擔。這就是我們當年的理想和目標。這項任務的確異常艱鉅,可惜得不到教會的體恤。因為我們當時都很年青,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我們不想過份依賴神師,又想減輕教會對輔祭們的負擔,不想請求教會官方派員協助,便盡量使用自己的力量去做。搜集資料、分析、草稿、討論、修改,再搜集資料、分析、改稿、討論、又再修改...。這樣,便用了接近三年的時間,當年那位來自方濟各會的神師,陳滿鴻神父都算有情有義!這麼嘔心瀝血的事情!竟然也願意跟我們一起做!這位神父很慷慨,常常跟我們分享他在西方國家的服務經驗,這些知識都是香港教友沒有的,讓我們充份了解到,香港這個極度獨特的教區,跟其他地方的作風迥然不同,也令我們那一代的聯會幹事明白,我們的理諗只可以應用到其他教區,在香港恐怕永無法實踐,也許我們只是找錯地方出世。

        另一位要感謝的是輔祭聯會的另一位神師,就是陳國輝神父,所以其實教區神父當中都有好人的,小弟最早期對對於「電腦文書」的既念都是從他而來,他是少數都仍然著重輔祭職務的教區神父,也可能是「最後一代」願意支持輔祭職務的教區神父。

        我記得,我們正式遞上主教公署,請求審核的時候,應當是一九九二年左右的事,可算是我卸任前,最後一件重要事務。不過直到我們整個班子卸任後,主教仍未簽署。這樣我也可以理解,以主教公署的工作量,他們受理已經很好!要用三兩年時間去批核,我們都欣然接受,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惜這多年來,雖然我不太認識近幾任的幹事團成員,但我藉其人的關係明查暗訪,就得知主教大人仍未簽署!據說主教公署用了慣常的手法去應酬他們,跟我從前面對的大同小異。就是當你們偶然查詢的時候,他們就修改了某一兩句,然後又提出了少許建議,說這部份應當怎樣修改,那部份應當怎樣。儘管你們的效率多快,在三兩個星期內回覆了新草案,但他們下一次回覆你的時候,都可能是一年半載之後,接著又重複這個動作。主教公署這種「敷衍」的手法實在令人厭惡!直到現在,最近我亦托人打聽了此事,答案如是。從前我們遞交草案的時候,香港只有一位主教,現在多了兩位,但教區做事的態度,似乎沒有太大的改變。現在是甚麼年頭?我的頭髮也開始白了!我不太相信,這麼大的教會,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只是一份幾頁紙的團體會章,又不是甚麼教會憲法!審核了十年八載都未有結論?實在不可能令人信服!很可能到了我入土為安之日,我們的心血仍然石沉大海。這樣就很清楚地顯示,這個地方教會對我們輔祭的定位,可說是把我們視同無物!因為他們連自力更身的機會都不給我們。如果我們這班人在教會中消失以後,會令神職們開懷歡樂的話,主教們應當公告天下!讓我們有所適從!

教區輔祭聯會神師陳滿鴻神父與一眾輔禮人員及羅國輝神父於【聖母年閉幕典禮】後合照
某年全港輔祭日輔祭聯會各幹事合照
某年全港輔祭日與格普黎神父合照
當年小弟雖然是會長,但個人魅力似未算很足。(樣子頗遲鈍)

        另一件事於一九九五年,當時我已經退隱江湖,很久沒有過問教會的事。我還搬了家,轉了傳呼機號碼,只有隱修院的神父們,和某幾位獻主會神父,跟我保持聯絡。某天下午,我收到了一位陳先生的傳呼顯示,我還猜想,是公司的客戶或是朋友,更以為是銀行追數!便回覆了他,才得知,他竟然是慈幼會的陳鴻基神父!我感到非常驚呀!便問他說:「神父怎麼還記得我呢?」,他就回應說:「為甚麼不記得?神父怎會忘記輔祭?」,懂得這樣說話!證明慈幼會神父哄輔祭很有一套!怪不得該會的聖召大部份來自輔祭。其實令我最驚呀的,卻是他為甚麼找得到我,為甚麼會有我的傳呼機號碼等等,他必定是下了一些功夫,打聽我的消息才找得到!慈幼會神父做事的主動和積極態度,實在令人欽佩!這件事有點像三國時代的歷史,劉備去找諸葛亮的故事。我心裡想:「必定是有我信任的兄弟出賣了我!」。原來,教區將要成立一個新的委員會,專責青年牧民事務,替教會制定政策,他們很希望會有輔祭的參與,協助教會策劃青年牧民事務。最初我都不斷婉拒,因為我沒有信心。作為教會的忠僕,我很清楚,這可能是另一個陷阱!我既已避世就不想再踩進去。但在神父的積極遊說之下,我又開始軟化。神父說,現在輔祭聯會的幹事當中,只有兩位資深輔祭,會長陳兄弟已經是禮儀委員會的委員,我的老拍檔范兄弟,又在另一委員會身居要職,剩下來的年紀較輕,不宜當教區組織的委員。在這情況下,他們就想起了我,希望我重出江湖。我不禁被這位神父的誠意打動了,就答應了他。不要以為我沒有經過深思熟慮!我曾經擔任過兩屆禮儀委員會的委員,我很清楚,委員不易做!非常吃力!不宜隨便踩進去!教會比政界更多是非!可能更加邪惡!況且我已退隱了一段時間,對教會的現況不大了解,到了這個年代,教會的狀況可能比我想像中更糟!況且我根本不在狀態,從前我專務輔祭工作,算不上是青年事務,我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我根本做不了甚麼,我可能只可以在會議中舉手投票。但我也相信,這次神父的出現並非偶然,必定是天主的旨意,我得再次接受教會的任命。慈幼會神父的確善於用人。

        這樣我又再次踩進了是非圈、超級謠言窩,成為了首屆「教區青年牧民委員會」的委員。起初我們為教會的確做了不少,我的意思是不包括我在內,因為在未有正式的會議以前,已經有一個籌備小組開始運作。今次跟這一群較年輕的委員一起做事,真的大開眼界,令我以後不敢再次驕傲!原來願意為教會做事至通宵達旦、有書不讀、有飯不吃、有病不醫、有工不幹的,不單是我們輔祭,原來大有人在!如果我是本地主教的話,我必會因自己擁有一群這樣的教友而感到自豪!當然,他們會不會這樣想,又是另一回事。在來自普世博愛運動的委員會主席,與幾位弟兄的合作下,我們創辦了「教區青年發展中心」。從零開始,到內部裝修、策劃管理架構及添置辦公室設備、以至聘請職員等過程,都由她的小組一手包辦!雖然我沒有參與這個小組,但她們的表現,的確令我深深佩服!令到我作為委員的一份子,也感到自豪!如果當年教區也願意,撥款撥地方給輔祭聯會,做一個辦事處的話,我都會同樣及更積極的去籌辦。

        可惜,正當我們以為,有了一個基地,正式去運作的時候,令人遺憾的事情隨即出現。「教區青年發展中心」的主任,竟然拒絕執行委員會的方案及履行文書工作,認為中心跟委員會不是伙伴,更不接受雙方的籍屬關係,副主教才是她的老闆!只可以商討合作,而最出人意表的,就是負責委員會的副主教,竟然同意她的想法!結果我們幾乎連開會的地方都失去!信箱亦分開了。幸好,聖斯德望堂的本堂神父非常合作,郵用地址不用轉變,只是分開了信箱,讓我們成為了兩個不同的機構。這件事件爭持了一年半載,仍然未能解決。當權者的無理橫蠻,實在令人驚呀!他所提出的理句,根本就不成邏輯!我從未見過委員會是沒有辦事處的,只得一個信箱?而我們一手一腳建立的發展中心,竟然又不是籍屬我們的就更荒謬!那麼我們當初花了這麼多心血,是為了甚麼?只為了做一件作品送給教區?而自己又不能使用當中的設施?神父們應當學習編寫電腦程式,了解甚麼是「邏輯」才去跟別人爭辯。事件未有結論,又發生了一件教會經典的「無理解僱」事件,受害人向委員會求助,希望討回一個公道,而大部份的委員,亦站在正義的一邊,一同質詢中心主任,解僱這位被譽為「模範員工」的理句和做法是否合理,委員會跟中心的關係就更趨惡劣,或應當說,跟副主教的關係漸趨惡劣。而令我個人最詫異的,卻是副主教竟然同意中心主任的做法,並承認當日,是在他的同意下做的,事後在整件事上,都站在她的一邊!正義的聲音始終被權力遮蓋。我在私人機構做事多年,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做事態度和處理手法!我心想:「這個是甚麼教會來的?基督徒做事的手法,跟世俗人應當是不同的!應當兼顧別人的基本尊嚴!就算是我替老闆解僱我的下屬,我也不會用這樣的手法和態度!何況教會機構?還要在神職人員的同意之下去做?」,這可能就是我做人的失敗之處,教會機構的管理人員和神職人員做事,比我更有手段!更加無恥!世俗人應當效法!這件事最終發展到了甚麼地步,我就沒有知道,我對這類的「教會奇聞」,已不會再感興趣,只有厭惡。誰是誰非,天主自會判決,到了審判之日自有分曉。在這些事件當中,擔任主席的吳姊妹,算是壓力最大的一位,她一方面要擔任委員會與中心之間的公關角色,另一方面,又要兼顧委員會的基本利益,顧及委員的感受。而最痛苦的,卻是她自己又選擇了,要站在正義的一邊!真是左右做人難!我亦曾經向她抱怨過說:「當天不只她一個前來應徵,你為甚麼會聘請她做主任的!」,這些說話對她的確不太公平,因為她不是先知,不會知道將來發生的事,大家更不會想到這個主任與副主教本來就是多年好友,關係密切,從而得到包庇。而聘請主任級的人員,又不是她一個人可以決定的事,發生這些事情大家都不想,在此我向她道歉!

       這兩年的任期,算是我人生的一大體驗,包括我認識了一群教會的忠臣,也許是物與類聚吧。從前我很自我封閉,只願意跟神職人員和輔祭合作,對其他人沒有信心,甚至瞧不起他們!認為世上只有輔祭對教會忠心。自此以後,我就發覺了,有些教友比輔祭們做事更要盡責,思想更是開明!更有正義感!令我有點慚愧。相反地,我就發現神職人員當中亦有敗類,專門破壞教會與教友之間的良好關係。

        青委會因為未能確定,自己在教區當中的角色,亦因為沒有自己的辦事處和職員,做日常的運作,許多在初期,一起努力去計劃的草案,都未能實踐。這樣實在令人遺憾,雖然我沒有參與,當初的籌備小組一起策劃,但我認為,他們的草案都是很好的,很符合教會當時的需要。如果由我去想的話,我就未必想得出來!我只得盡力協助他們實踐。我記得比較實際的一項,就是帶團到法國參加「世界青年節」。既然沒有正式的辦公地方,一般的小組會議、活動和服務等,就得靠委員自己私下聯絡,借用堂區的地方,用純正「義工」的方式去運作。既然沒有全職的職員幫助,就甚麼都得靠自己。我不知道,其他委員是否適應,但我就如履平地。因我早已習慣了「孤兒仔」的生活(「孤兒仔」是港式粵語,意思是你跟孤兒一樣,沒有任何支援,只可以靠自己。),從前我替教會去發展輔祭聯會的時候,在公園、碼頭及深夜躺在馬路中心一面觀星一面開會都試過!只是未試過在飛機上開會!希望將來會有機會!後來,我和家人的經濟能力好了一點,住的房屋大了一點,我家的睡房,就成為了輔祭聯會的工作坊,客廳的餐枱,就成為了我們的會議桌,弟兄們就常在這裡,一起工作直至夜深。我的家人當然不會喜歡,因為當時我姐姐的孩子年紀還少,很早就要睡覺,看著她的眼神,我就知道她正在心裡說:「你這些宗教狂熱份子!你把你自己奉獻給教會就夠了!為甚麼要把家裡的東西都奉獻出來?」,但願天上的慈父,替我回報她吧!從前,弟兄之間常有一個笑話:「我們是『游擊隊』來的!死了教會不會傷痛!沒有人替你埋葬!」,所以,從前我只會佩服身邊的輔祭兄弟和幾位合作過的神父,現在就得改觀。

       第一屆的「青委」就是這樣運作的,我真的很佩服他們,從一手建立、擁有直至失去,都無損他們的服務精神,仍然盡責,實在難得!一手破壞的人應當內疚!

       糾紛升級,問題愈弄愈複雜。教區方面,又來了另一個創舉!就是立即成立另一個委員會,專責管理「教區青年發展中心」!所有「青委」提出,想由「中心」協助操作的方案,都必須經這個新成立的委員會審批,認為值得的,才會去做。這豈不是另一個「教會奇聞」?熟悉教區委員會運作的人士,或曾經被委任做過委員的人都知道,委員會由如立法局,為教會在所屬範圍內,決定方向並加以實踐,委員會的決定,就是教會要做的!將會做的!但現在一個委員會的決定,竟然要由另一個委員會來作過慮、作最後決定?願意用腦子來思想的人,都知道這個可能性幾乎是零!但教區的確這樣做了,好像是當全人類都是白痴的一樣。的確有委員忍不住開口質詢:「究竟是誰這麼『壞腦』!這樣都想得出?」。我真的很想擔任電台節目:「不可思議的真人真事」的主持人,因為我實在擁有太多,詭異神秘的經歷!在本地教會裡,常常都會有。我們實在不能明白,教區為甚麼不乾脆認錯!把「青年發展中心」交回「青委」?既然最終都要承認,「青年發展中心」要由一個「委員會」去管理,為甚麼不交回「青委」管理?幹嗎要成立另一個委員會?去做相同的事?實在莫名其妙!教區高層的思想,實在高深莫測!要有「神仙」級數智慧的生物才能理解!

        在愈來愈混亂之際,副主教突然又被調走,要到外國讀書,留下了這個爛攤子給我們。從此,青委就由陳日君助理主教接管。起初大家都認為,是救星到了!可惜,凡事希望愈大,失望就會愈大!委員之間都在猜測,副主教是因為未能解決,他與青委委員之間的糾紛,要稍作迴避,其實這個想法非常理性,任何人都可以這樣想。但我個人就有另一種看法,教會高層要決定一件事,很少會這麼即興,由其是到外國讀書,不用預先報名?即時插班?許多事情,可能一年以前就有了打算,自有他們的原因。況且,就算他要逃避,也不會只因為青委這幾個問題這麼少,應當還有其他的,必定是受了多方面的壓力。總之不關我們的事,就沒有向我們宣佈。教會內有很多內幕,其實我們不知道會更好。所以謂:「沒有最差,只有更差!」。事實上,我們沒有權柄來質疑神職人員的去留,根本不用向我們交代!大家都不應胡亂猜想!這個是非圈已經很多是非了!誰要為甚麼事情負上責任,天主自有主張,不應成為我們的日常話題!

        記得助理主教初次跟我們會議,我們都抱著很大的期望,以為今次教會出動王牌,定會有良好的改革,大家都在細心聆聽。主教大人在白板上,劃了一個簡單的流程圖,說他已經過「深思熟慮」,認為青委的架構,應當作出以下的改變:「『青年發展中心』為『青委』的辦事處,替『青委』做日常的文書工作...舉辦活動...而剛剛成立,用來管理該中心的委員會將被解散,避免工作重疊...。」,當我聽完了以後,立即想昏過去!這是甚麼?這不就是本來的面目嗎?這不是當初我們被委任的時候,所理解的結構嗎?甚麼…「作出改變」?幹嗎攪了一年半,還是要走回頭路?若主教大人想了解的話,為何不詢問我們委員?信不過我們的,又要委任我們?相信任何一位委員,都可以在十分鐘內向他解釋!幹嗎他自己想了一年半?為甚麼他要說:「是他自己想出來的!」?記得當年,我們的會議,都在下午的六時,而我在中環區工作,也是六時下班,每次我都要長途跋涉,從中區趕到葵涌聖斯德望堂,再跑上頂層參加會議,晚飯都吃不了!而我通常不是最遲的一位,有人比我還要辛苦!所以每次會議的時間都很緊迫,不想浪費時間。這次主教大人,用了差不多半小時,去解釋他的「新作」!但其實,他只需要用一秒鐘的時間去說:「一切回服原狀!」。散會後在街上,一位委員跟我說:「他等如沒有說過!」。這些擾攘了一年多的問題,總算得到解決,但一個本來很好的委員會,為甚麼會弄到這般田地?我希望有參與破壞的人會好好反省。可惜我們的任期已近尾聲,剩下來不足半年的時間,我們已做不了甚麼,而主教大人的新作品,唯有留待下一屆的委員去實踐了。

        我認為最可憐的,都算是那個甚麼管理委員會,剛剛成立又被解散,像是玩票性質,也許是教會史上,壽命最短的委員會,在香港教區發生!足以成為普世教會人士的笑柄。國家政府有國際笑話,教會的各個教區都應該有。本來大家都雄心萬丈,要為教會幹一番事業,結果都是悲劇收場!在最後的幾次會議中,教區方面,希望有意連任的委員預先登記,而大部份我最欣賞的委員,都選擇了不再連任。其實,教會很難得,有一班這樣的忠臣,而又在同一屆,集中於同一團體,算是一個奇蹟,也可以說是慈幼會神父用人有道,以後很難再有相同的機會,可惜,教會的牧者沒有珍惜這份恩寵,要跟他們決裂。問題始終源自教會高層的做事態度,或應當說:「做人的態度」。正所唯「解鈴還須繫鈴人」,若要避免歷史重演,就先要他們覺悟。而我對推荐我那位神父,實在有少許抱怨之意。不過,路始終是自己選的,不能怪責任何人,反正神父又不是先知,不會知道未來發生的事,問題也不是他弄出來的。但他作為修會神父,我希望他得到了應得的經驗,跟一個「這麼特別」的教區交手,總是沒有好的結果,希望他們整個修會都會覺醒。我只能夠怪責自己!過份信賴神職,是我一生的最大缺點!從前年少無知,被神父手上的糖果,誘惑成為了輔祭,誤信他的說話,以為輔祭對教會非常重要!結果抱憾終生!現在這麼大個人,又因神父的誠意,而重回是非圈、超級謠言窩,面對不必要、沒有義意的錯節!一次又一次的被出賣!我可算是世上最愚蠢的人。兩年!這兩年的光陰,我本來可以,為天主做很多有意義的事!但這兩年來,除了跑來跑去和在會議中聽別人對罵以外,就甚麼也做不了!我很相信,當年跟我一起的那班青委委員,都會有同感。而我就更加無奈,每次我拼命為教會做事,都總是悲劇收場,總有人為破壞,最終都會浪費時間。面對著鏡子,我也會問問自己:「我還又多少青春讓教會糟蹋?」。我對神職們實在又愛又恨!神又是他們,鬼又是他們!建立和破壞都是他們!而我這一生,就注定要敗在這些雙面人的手上!

        是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得重新振作,懷著寬恕之心面對未來。不過,對我們當天,一起見證這些事件的人來說,就留下了永恆的陰影。

        其實,我應當感謝,鼓勵我復出的陳鴻基神父才對,因為他給了我機會,在錯節中學習。在這兩年的任期裡,其實我也有少許得著:一.我發現了自己,竟然懂得欣賞別人!這實在是奇蹟!認識我超過十年的弟兄,都知道我的為人,我從來只會欣賞神父和輔祭!瞧不起其他教友,瞧不起做其他職務的人!但我今次,竟然願意欣賞這班委員,這豈不是一個奇蹟?看到這裡,跟我最熟的幾位弟兄必會說:「小子!你吃了『說謊』蛋糕嗎?為甚麼沒有眨眼?你只會踐踏!你不會欣賞人的!」,但這是千真萬確!我何時學懂的?,我真的不知道!問天主吧!

        令一個遺憾點,從前我把神父們視為「神」一般信賴,從不懷疑他們做人,但現在我領悟了一個道理,看人不單看表面和他的身份,還要看他的行為、對人的態度和做事手法,天使和魔鬼只差一線!慈祥面孔的背後,可能滿佈陷阱!當心他們何時變身!

        我感謝上主,開啟了我的眼睛!不像從前單看表面。我不知道,這算是成長了,還是倒退了,待天主來評分吧!

小弟為觀塘聖若翰堂堂區通訊設計的封面
小弟為觀塘聖若翰堂堂區通訊設計的封面
小弟在公教報工作的時期為陳子殷神父設計排版的書籍──他的著作

        後來,我跟一位前青委委員碰面,他告訴我,當年那班較相熟的委員,自青委一役以後,大部份都被教會嚇怕了!很多都不願再為教會服務。這樣,我又得知,當年自願連任的三位委員當中,只有一位受到邀請,就連最落力的主席,也都要慘被現實淘汰!這樣證明了,教會的高層,有意地把我們這群「滋事分子」除去!讓他們繼續尊橫!只喜歡認同他們的聲音,厭惡不滿的聲音!我便跟這位老朋友說笑說:「開罪了副主教!你還想繼續為教會辦事?沒開除你的教席已經算你走運!」。其實,我早就有了這個想法:教區的高層,早就有了一些名單,誰人認同他們、附和他們,誰是他們的絆腳石,就算沒有白紙黑字寫出來,他們也心裡有數,所以我說教會可能比政治圈更黑暗。當天,助理主教跟我們會議的時候,也裝作了一富「很有誠意」地跟我這班人合作的樣子,很願意聽取我們的意見的樣子!但不出半年,我們就知道了,他們的真正意向,肯後的真正陰謀。所以我常說:「慈祥面孔的背後,可能早已滿佈陷阱!」,幸好我已經習以為常,我早就學懂了!要小心神職們的笑容!我常跟弟兄們笑說:「像我這類少數願意『直言』的教友,相信早就被列了入黑名單了!」,所以我亦知道!教區不會再找我這類人為教會做事!

        第三件事更加刻骨銘心!可能是輔祭的永恆傷口。自我卸任以後,我就很少再參與輔祭們的活動,更加沒有到訪,一年一度的週年大會。但這一年很特別,我在報章上看見,這次的大會嘉賓,竟然是陳日君助理主教。香港的主教,竟然願意跟輔祭們一起?實在非常難得!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從前做會長的時候,就沒有這麼大的面子,把主教大人請來!所以在多年後的當天,我又重臨大會,一心來聽主教講道。那天在聖老愣佐堂,我看見了許多新面孔,除了老拍檔范兄弟以外,幾乎全部聯會幹事也不認識,幸好幾位較資深的輔祭兄弟都有到臨參禮。從前跟我出死入生的老戰友又久別重逢,有特別的感受。如果不是這種場合,很難有機會重聚。原來,范兄弟也是半退休狀態,只擔當顧問角色,在大型禮儀工作上給予意見。大會後進行感恩祭,主教講道時我特別留心,希望學到一些做人和做輔祭的道理。怎知道主教語出驚人!震撼人心!當中他說到:「雖然你們暫時為教會也做不了甚麼,現在應好好裝備自己,將來...。」聽到這裡,我霎時間想吐血以示抗議!「雖然你們暫時為教會也做不了甚麼?」,這是甚麼意思?我們做的一切,他沒有眼睛見的嗎?要怎樣他才滿意?要取去我們的命,才算是為教會做了少許事情?或要像我們的主保「聖達濟斯」一樣,在街上被人打死才算是盡了本份?噢!我的天!到現時為止,我們輔祭做的還算少嗎?撇開堂區的小輔祭們的賣命程度我不說,較明顯的呢?譚兄弟曾為教區的大禮儀設計主題標誌、製作海報,從前也為教會設計過書刊,貢獻了他的專業技術;范兄弟在堂區教授道理多年,引領過不少人歸依!又做過幾個委員會的委員!這麼出名的輔祭他不認識?不知道他是輔祭?我們的老前輩李家聰伯伯從事堂區祕書工作多年,還不夠受氣嗎?之後,又做了幾個墳場的主管直至正式退休!可算是為教會死而後已!而我也做過不只一個委員會、指導神職人員使用高科技,設計資訊網絡管道,編寫教友戶口管理程式...!還有每年幾個教區大禮儀呢?誰去輔禮?在香港政府大球場指揮一百五十個輔祭輔禮很容易嗎?誰幫主教大人們拿著高冠權杖?現在還不知有多少弟兄,仍分散在不同的機構及委員會等參與服務,基本上是教區的一部份主力人員,有的回到自己的堂區當堂區秘書,可算是無孔不入!真的甚麼也沒有做過?甚麼也做不了?我承認,我負責做的算是最少!算是最微不足道!那麼,其他弟兄所做的呢?主教大人這樣說話,對輔祭們實在很不公平!令我的弟兄和歷代前輩們含冤莫白!況且,我說的只是冰山一角,還有更多事情,是我尚未知曉的!

        禮成後我摟著范兄弟說笑說:「主教大人的權杖果然厲害!一棍便可以把整船人打翻!」,他笑著回應說:「比梅瑟那支還要勁!」我心想,的確是,梅瑟當天取水都打了三棍,如今主教只用了一棍,就能把輔祭們的血汗瓶敲碎!可算得驚天動地!

        平常「牙刷刷」的輔祭們,今回還不是重傷嗎?哈!哈!都算是報應到了!許志安有一首名曲「男人最痛」,這回實在堪稱「輔祭最痛」了!

        自始以後,「一棍OK!」這個成語就在我們之間流傳了一段短暫時間。凡是聽到一些不合理,但又非常權威的言論,包括偶然在電視上政客所說的,我們就會說:「哈哈!算了吧!一棍OK!」。或會說:「主教打人,一棍OK!」,用來形容一些權威人士,未去探究事實,就妄下定論,不顧別人的感受。或者,有些事情不想繼續討論下去,需要蓋棺定論,就會搬出這句成語。有時候,如果想加強趣味性,我們又會模仿教師的語氣說:「跟我讀一次!」,因為大家都明白箇中的意義,認識這個成語背後的故事。你們現在也學懂了吧!大家跟我讀一次:「主教打人,一棍OK!」。

        幸好我的骨頭夠硬!受得起主教大人的雷霆一擊!才命不該絕!如果是一些心靈比較脆弱的弟兄?早就心死了!記得當我還在官塘耶穌復活堂服役的時候,我有輔平日彌撒的習慣。有一天,比利時籍的本堂神父,在禮成後跟我說:「平日彌撒非常簡單,我想我不用輔祭了。」,神父竟然面對面跟輔祭說:「我想我不用輔祭了。」,輔祭還可以怎樣?我只得尊重神父的意向,從此再沒有在哪裡參與平日的感恩聖祭,到了鄰區的聖若翰堂幫助神父讀經,似乎哪裡三位神父都很喜歡我,很感謝李若石神父常常跟我分享他在小修院的經歷。後來都有幫助聖若翰堂在主日彌撒領唱及製作堂區通訊,算是貢獻了我的專業技術。不過臉皮厚厚的我,仍然繼續服侍祭台,在主日盡自己的本份。但神父卻喋喋不休!在某一次的主日講道中,他又講論到,一些禮儀上面的多餘東西,「例如」…認為禮儀並沒有輔祭的需要,只是教會有這樣的習慣,教友們有這樣的習慣,他才無可奈何。本堂神父在主日的講道上,公開了自己的心聲,對著「所有」在場的教友說,你認為本堂的輔祭們還可以怎樣?有好幾位弟兄,從此就沒有再次出現。幾年後在街上重逢,談起了近況,就得知他們有部份人已經失去了信仰,或有些已經改信了別的宗教去,包括一些東方的宗教。三年前堂區最人強馬壯的輔祭會,從此就不再強大,人力買少見少。從前我以為神職人員的工作,是替天主尋找迷途的羔羊,把他們領回主的羊棧,但後來我又發現,把主的羊群驅散,令他們遠離天主,也是他們的工作之一!原來神職的工作很有彈性!從前神父們把輔祭徵召入伍,而我們之所以能夠成為輔祭,有一半也是因為神父,但很多人的輔祭生命,也是由神父來親手結束的!正所謂「神又是他們,鬼又是他們!」,實在無奈!我從前經歷過,現在只是歷史重演,不過今次由助理主教大人親自動手,還要選擇在輔祭們的週年大會上!在人才最集中的時候一次過跟你們說!不知道今次又犧牲了多少忠臣!希望有幸剩下來的,都是輔祭中的精英吧!所以我常跟弟兄們說笑說:「教會裁員,輔祭首選!」。

        這次主教的言論,的確勾起了我的無限感慨。我常常都問天主說:「為何輔祭們做的一切,得不到教會的認同?最終都要被否定?」,我相信當天在台下的四、五位較資深的輔祭兄弟,都會有同感。我常常都有一個疑問,我們做的一切,若得不到人的認同,並不要緊!天主知道便足夠了!但為何神職們又常常要用他們的無上權威加以否定?有這樣的必要嗎?大家互有前生的仇怨嗎?為何常常都要「無緣無故」地「單方面」進行攻擊?我愈來愈不喜歡香港教區的風俗文化,一個不著重輔祭職務的教區,不論發展得多好,始終都有點缺陷。

        看過了電影「第一滴血續集」,就知道甚麼是「Expendable──可花費的」。片中的男主角,是救人的英雄,自願為國家捐軀,但行動出了亂子,國家就乾脆把他放棄,留在敵人的手中當作貢品,不理他的死活。男主角就把自己形容作「Expendable──可花費的」。做了輔祭多年,身處教會當中,也有相同的感覺。

        說了很多消極的體驗,不如轉一轉話題,其實在輔祭的生命當中,偶然也有歡樂的時刻。

        總括來說,輔祭是教會裡最笨拙的動物!最不會計較的小昆蟲!很容易滿足!少少糖果,就可以令他們抱憾終生!似乎比老鼠更容易養活!如果讚賞一兩句!更可以在下一個任務中做死他們!世上竟然有如此笨拙的受造物!實在是神職們的最大恩寵!可惜他們沒有珍惜。對我來說,神父們的一句鼓勵說話,就是輔祭的最大滿足。做社工的陳兄弟常問我說:「你為甚麼不找一個堂區的輔祭會掛單?幹嗎要做『獨行俠』,為一個只有十個八個教友的彌撒中心服務?」,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也許是輔祭的本能作崇,有得選擇的話,都願意選一位,較有良心的神父合作,而「獻主會」的神父,就有這樣的特質。每次翟神父向別人介紹我的時候,總會很熱情的摟抱著我,很自豪的向別人說:「我的契仔!我的小輔祭!」(「契仔」是廣東話的說法,是「乾兒」的意思。),有時候當我把兩桶四公升的洗潔精送到隱修院的時候,哪裡的神父修士又會跟我說:「辛苦你了,願天主保佑你!」,我們有多少機會,在堂區聽到神父這樣的跟輔祭們說話?有沒有聽見主教對輔祭說過?所以我常常跟弟兄們說:「如果想把你們輔祭的生命力無限發揮,就要跳出堂區,接觸修會!唯有接觸修會!這是不二法門!」,而據我個人的感受,對輔祭最有良心的,都算是熙篤會和獻主會的神父!也許是因為我還沒太多機會接觸在香港不太活躍的修會吧!有意尋找聖召的弟兄們!你們懂得選擇了吧!

        當我每次到國內去,探望各地的神父主教的時候,弟兄們必會問我:「又去?你為甚麼又要『潛逃』到大陸的聖堂去?香港教區沒有事情給你做嗎?」,的確香港沒有甚麼用得著輔祭,香港教區有其獨特的文化,尤其是我這種,列了入黑名單的「不受歡迎人物」。上一次成立青委,若挑選人的工作,沒有慈幼會神父參與的話,就未必會有機會。但其實,這也是「選擇」的問題。每次我到訪廣州石室聖心堂,林秉良主教都會按著我的雙肩,很興奮地說:「好!好!小輔祭很好!」,即使他老人家的喉嚨,已經受到了永久性的損害,他仍然會盡力說出。記得我初次到訪,廣西梧州的主教座堂,剛巧當時香港有一間銀行陷害了我!發給了我一張新的信用卡,我就買了一大堆東西送給主教。抱括一些聖書、一本巨型的褔音精裝本,及一部生產麵餅的機器,總值接近我一個月的工資,我一生的銀行負債其實都是從這次開始。當天我從水路前往,主教大人竟然吩咐了教友們,做了一張很大橫額,上面寫著:「歡迎鄭天崙兄弟!」,並派遣他們站在碼頭前迎接我!幸好我遲了一班船到達,才避過了這個尷尬的場面!因為我實在愧不敢當!我只是一個卑微的小輔祭!當八十歲的蔡秀峰主教,看見了眼前的貢品,就很有誠意的答謝我說:「謝謝你吧!這麼笨重的東西!這麼辛苦你都送來,我代表聖堂的教友多謝你!」,而我就安慰了他,親親他說:「您老人家放心了吧!我們香港輔祭的骨頭是最硬的!在我們的字典裡面,沒有『辛苦』這兩個字!」。我們做輔祭的,常常都出錢又出力,但很少得到別人的答謝。大家都知道,祖國對宗教有關的物件都非常敏感,經書及聖器等,都不容易帶到內地,現在就憑他這一句話!輔祭就無悔自己冒險,把他要的走私、偷運到他的面前,還要長途跋涉、穿州過省的送到他的手上!也認為值得!即使我不知道被國內的海關發現,我要坐多少年監或者牢改,都仍然這麼願意。蔡爺爺的確是一位很有良心的牧者,很願意體恤天主子民的辛勞。

廣西梧州蔡秀峰主教
廣西梧州天主堂
梧州河賓飯店旁的大橋

        另一次在復活節,我跟這位可愛慈祥的老主教,一起前往梧州附近的龍墟圳,其實是一個離島,去為當地的教友和修女主持感恩聖祭。在渡輪上,一位二十歲左右的修生跑了過來,希望替主教拿公事包,主教卻回應他說:「謝謝!不用了。」,然後又遞給了我說:「小心一點,有聖體在裡面的。」。本來,幫助主教拿東西,是平凡極的事,我一生都不知多少次為神父拿著有聖體的公事包,這是極平凡的事,這是輔祭的基本責任,沒有甚麼值得記起,但後來在香港,又有另一次類似的經歷,形成了很大的對比:某天在聖保祿醫院碰到了助理主教,我就按輔祭的本能上前幫助,希望為他拿著公事包,但他卻拒絕了我並說:「謝謝!不用了吧!不方便,有聖體在裡面的。」。這兩件事放在一起,就有了特別的感受。噢!噢!我記起了!還有另一次,在教區中心的升降機內,我又碰上了這位助理主教,我們真的有緣!這一次,他除了左手提著公事包外,右手還有一件祭衣套裝,用衣架繫著,這樣他就相當辛苦,因為拿著長袍要把手舉高,在這種情況下,不論他是不是神職人員,不管他只是一個街上的老伯,我都會禮貌地問一問是否需要幫忙?而我這一次就懂得選擇,不碰他的公事包,請問了他是否可以替他拿著祭衣?但他卻大聲呼喝道:「不要!」。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甚麼,想不到輔祭為了盡己本份,竟然也會觸怒主教!他當時的語氣就好像在說「滾開!」似的!其實這兩句說話,不論他說那一句,對輔祭來說,都有同等的殺傷力。權力令人腐化,但最基本的個人修養都沒有就當了助理主教,這樣的人,如果將來他當了樞機會怎樣就不想知道,但我的直覺告訴我,未來的香港教區將會被一批壞人接管,教會將會變質,強烈感覺到黑暗的世代即將來臨。

        繼續梧州之旅,當天隨行的,還有幾位修女、幾位修生。不可以不題及的,就是蔡主教座下的輔祭小兵團。我們前往龍墟圳,約需半小時的行程,我們在船上有很多時間傾談。一位禿頭和稍胖的小輔祭,走過來問候主教(不准笑!他的外型真的是這樣!),他又好奇地問到:「這位哥哥是不是輔祭來的?」,主教就跟他說笑說:「是輔祭的師父!」,然後,主教拿出了念珠,我也跟隨著他,而最令我驚呀的,就是這位只有十歲出頭的小輔祭,竟然也有念珠在身!在香港,我甚少見過有輔祭帶會備念珠在身的!可見他們的祈禱風氣相當旺盛!霎時間連同我三人一起拔劍!這是我畢生的第一次,跟主教一起念玫瑰經!我實在非常興奮!我也很羨慕他們!做主教座堂的輔祭真是幸福!可以常常跟主教一起念經!常常跟主教外出工作!

        其實,令我最安慰的,卻是這位老主教對我的信任,對我的愛護。他常常都寫信給我鼓勵,訴說他的需要。在香港,我們只聽到神職們的冷言冷語,但其實做輔祭的,喜歡聽積極和鼓勵的說話!這位老主教就做得到。即使他的眼睛已不太好,看他寫字有多魯草就已知到!每次看他的信件,都要從上文下理去猜想,某字某詞的意思,但即使是這麼辛苦,他仍然要常常提筆,寫信給我這個卑微的小輔祭,你教我怎麼可以不感動呢?所以無論他想要甚麼,就是要傾家蕩產!我也要盡力替他辦到!最少他身為主教但對輔祭和修生們都很有禮貌。

        上次受了助理主教的一棍,至今尚未痊癒。幸好,偶然會有其他教區的主教替我療傷,才慢慢復原。

        林志明兄弟常常問我,為甚麼我這麼喜歡國內的神父主教?我現在就告訴大家,國內的主教非常親民,我每一餐都跟主教同枱吃飯!早餐更在主教的房間內,修生們在大廳,房內只有我們兩爺孫共聚天倫!不許別人騷擾!在香港,我們可否走進主教的房間,一面替他按摩,一面聽他講故事?聽他說自己的往事?聽他說他傳教的經歷?聽他鼓勵你修道?這就是原因。

        另一位值得表揚的,是廣州的譚天德神父。最初我以為,一位被迫勞改三十年的神父,在監獄三十年沒有跟人群接觸,必定是一個不懂人情世故的粗漢,可能只會罵人!誰不知,他竟然是一位,極度和藹可親的老神父!認識譚神父的香港朋友,都知道他從不喜歡到外邊用膳,只會在自己的房內自煮自吃,凡有別人探望,最多只會被他邀請,留下來在他的房間內一同用膳。而我就像有了特殊的恩寵,跟他到過外邊吃飯一次,而且是由他自己提出的!可算是一個奇蹟!而我最佩服他的,就是他雖然年紀老邁,但甚麼都親力親為!煮飯、洗碗碟及洗衣服等家務,都要由自己一手一腳去做!沒有人可以碰他的東西,除了他的妹妹以外,誰要幫忙他的,就會被他痛罵。所以,我這個自命是教會裡最勞頓的小輔祭,在他的面前,也要變成一個廢人,只可以像木頭一樣呆坐著,看他的個人表演。單看著他的每一個動作,我就知道,作為天主的忠僕,應當怎樣生活。他煮的飯菜都非常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粗茶淡飯」,一般享受慣的香港教友和神父們都很難適應。所以,甚少看見,有香港人願意留下跟他吃飯,但對我來說,就是特殊的享受,特殊的恩典。因為對於香港的輔祭來說,可以跟神父樂聚天倫的機會率,可說是近乎零!比鑽石還要珍貴!更要珍惜!即使是「粗茶淡飯」,在輔祭的心目中,卻是五星級的享受!我很喜歡他這種簡樸的生活,我現在喜歡獨居的性格,或多或少都是受了他的影響。而我現在在家裡煮的,比他所煮的還要簡單!最少我還未學會煲湯!但他卻很有心德!我常常跟修院的神父們說笑說:「我是半個廣州輔祭來的!因我的爺爺是鄧以明總主教!父親是譚天德神父!」,當然,這只是說笑而已。其實,我也不知道為甚麼,譚神父會這麼疼我。每年我們都只見面兩三次,而我為他做的又卻很少,只是帶一兩本聖書和公教報給他,他特別喜歡公教報,因為公教報為他提供了很多,教授道理的素材,還有普世教會的消息。雖然這些都很微不足道!但他就每次都很開心!可見國內的神父,都愛天主子民如同自己的子女。還有,「知足常樂」是我從他的身上學會的。

小弟為「天主教香港教區輔祭聯會」設計的會徽
小弟為天主教香港教區輔祭聯會設計的郵用信封
小弟為天主教香港教區輔祭聯會設計的郵用信紙
小弟為1988年10月16日全港輔祭日設計的請柬
小弟為1989年11月26日全港輔祭日設計的請柬

        我告訴各位一個竅門:其實,我們在香港,也可以有同樣機會,常常跟神父們共聚天倫!想不想知道?甚麼方法?告訴你會不會接受?猜到了沒有?想我揭開謎底?其實...只要...你...有耐心...等候你心愛的神父...退休了以後,若他還有命的話,他蹲在安老院裡動彈不能、沒有能力逃走、認不出你的時候就有機會!你就不是可以,整天都陪著他了嗎?哈哈!不過到時就要倒轉,你為他講故事!

        其實,這樣亦反映了一個現實,我們輔祭,或說,我們之所以喜歡做輔祭,或多或少,都是因為想「直接」跟神職人員學習,體驗自己有沒有聖召,但在香港,有沒有這樣的機會?有多少次你可以,跟神父單獨面談超過十分鐘?可以陪伴著主教一整天?受他的覆手降福?跟他行平安禮?多少次你可以跟神父一起外出工作?看他們怎樣做事?我相信,堂區秘書和傳道員及送聖體員等,比輔祭們的機會還要多!難怪愈來愈少聖召!非常合理!是人類的神職人員自己一手所造成的!所以我說,我不太喜歡香港教區的文化和風氣,就是這個原因。

        還有一些事情,值得香港的教會人士反省。為甚麼輔祭總是年紀小的?總要由心智未成熟的人去做?神父們常常都會答道:「因為年紀小的就會服從。」。這個觀念實在要不得!究竟你要一班「豬」來服侍你自己,還是需要一群,有思想、有智慧的生物,來服侍主的祭台?為了你自己?還是為了天主?在國內,常常看見八十多歲的老伯手持吊爐,跟一位三十多歲的神父進行禮儀,這些老伯,每天早上都風雨不改,大清早就回到聖堂準備禮儀,是百份百盡責的輔祭!香港的輔祭們應當學習!有時候,又會看見他們,指導自己的孫兒輔禮,為教會開支散業,培育聖召,可算是終身服侍祭台。偶然遇上一些很年輕、剛晉鐸、不太熟悉禮儀的神父(尤其是初晉鐸真的會做錯),若有他們在旁,就起了顧問的作用。從前陳滿鴻神父告訴過我們,西方國家的輔祭和聖言宣讀員,都非常專業,要修讀專門的課程並經過教會的試煉,要由主教受職,這些聽來都很合理,為甚麼香港沒有?香港的教友們沒有這樣的能力?真的沒有人有資格,接受真的輔祭職?沒有人有足夠的料子,做正式的聖言宣讀員?為甚麼教會的領導人,不許我們提高層次?怕我們比本地神職做得更好?或知道一定會?而我始終就認為,既然香港接受終身執事職,就可以容納其他職務。

        香港的神職人員,常常都在教友面前,炫耀自己的教區,幾乎是亞洲最好的,世界先進的!尤其是在禮儀方面。但從這些問題看來又不見得!看來又不是那麼進步,那麼先進!因為缺陷隨處可見。就是輔祭培育這麼基本的事,也未做得到,還時常想襯機會將之淘汰,再有甚麼大型草案、甚麼十年路向等,都只是自我陶醉。馬步未穩就上擂台,只會自討苦吃,只會浪費更多資源。雖然教會正處身於成長路途,但最可怕的,就是常常都走錯路!上一次青委,就浪費了兩年光景,最終都要走回頭路,回到兩年前的起點從頭來過,還要先趕走一班忠臣另找奉承者、附和者去做。記著!在香港這種地方做教會的忠臣只會被用完即棄!所以… 記著:「Walk away is the way!」。雖然,現在距離末日還有很長時間,有很慢長的歲月讓教會慢慢進步,但參與服務的人類就沒有這麼長命!沒有這麼多的青春讓教會糟蹋!希望教會的領導人會小心行事!懂得顧及別人的感受!

        邁向廿一世紀,我有一個新世紀願望:我希望高層的神職人員,不要再把我們這些,在教會前線服務的教友,當作是「白痴」看待!我們都是正常人來的!是天主造的!有思想、有智慧的生物來的!有些教友還受過高深教育,就算是沒有的,也懂得明辨是非!不是所有人都是「蠢豬」來的!做了壞事的,不要以為自己擁有至高無上神權,就可以隻手遮天!遮得著青天白日,也遮不著天主的神眼!我真的不想再聽到甚麼「我為教會作任何決定,都不用向你們交代!」等經典對白!難為世界上有神職人員說得出口!更加無需要「狗眼看人低」!想教友們臣服於你們並不是靠你們手上的神權,而是靠你們個人的品得!以「德」才能服眾!只要神職們不再把我們視作「白痴」,我便心滿意足!這麼簡單的請求,希望他們做得到。

        今年有幸,得到台灣神父的邀請,遠赴台北,介紹我設計的電腦程式。這個程式在香港的聖安多尼堂已使用了兩年,神父和堂區秘書都很喜歡,似乎很有發展空間,可惜香港教區不感興趣,所以其他堂區沒有機會使用。我在耶穌會的台灣總部住了六天,神父包食包住,自己出機票。每天跟十多位不同種族、膚色的神父、修士一起吃飯。當我聽見了外籍神父用國語跟我交談,比我講的還要好上十倍的時候,我就有點慚愧!哪裡的老神父,都不叫我的名字,他們都喜歡稱呼我做「小輔祭」。這樣便反映了,當地教會的文化,輔祭們在神職心目中的定位,當地的輔祭跟神職們的關係,似乎跟香港迥然不同。經過了六天閉關式的努力,我終於完成了,台灣版的「電子教堂──堂區教友戶口管理系統。」其實,如果沒有陳有海神父和幾位當地教友的幫助,根本無法完成。陳神父的確是上一代的電腦程式編寫高手!沒有他的話,這套程式就很難再有所進步。又因為他曾經也是堂區的主任司鐸,在香港的堂區服務過,他非常了解一間聖堂,在教友戶口管理上的運作,他的意見,就更為實際。同時我又完全不認識,台灣人民的辦事模式、街道名稱用字等,只有當地人最為了解。幸好神父找了一位,在保險公司工作的蔡兄弟幫忙,若少了這幾位教友的幫助,真的很難成事,我對他們實在感激萬分。

       而令我最驚訝的,卻是當地神父及教友們的辦事水平!在我到步以前,神父跟幾位教友已經安排了一切,令到作為嘉賓的我,可以專心自己的工作。其他的事,就不用擔憂,任人擺佈!從前,我以為只有香港的教友,擁有善會級數的智慧,可以替教會去計劃未來及舉辦活動。又以為,香港教會的辦事效率,是世界之冠!現在就得改觀。在台北聖家堂的六天,我大部份時間,都躲在一個「暫時」由我專用的辦公室內工作,在香港就沒有這個福利!為你提供一個辦公之所。偶然有一些聚會或會議,希望我到場講解,我事前不用知道,神父駕車來,我就隨車去,坐下就發表演說,我根本不知道那個是甚麼聚會來的。我有點像流行歌手,陳神父有點像經理人,我根本不知道行程,他帶我往那裡,我就跟他往那裡,他叫我做甚麼,我就照做!反正覺得自己做得到。所以,我常說,過份信賴神職、絕對的服從,是我一生的最大缺點!在香港多年,我從未見過一個聚會或會議是「完全」順利的,臨場必會有很多事需要應變,總有一些設備未能順利到手,或臨場不能使用,或有關人士未能出席等。總之,就常常要輔祭們來替神父動動腦筋!化腐朽為神奇!輔祭們都算是施行奇蹟的專家。所以,任何團體舉辦活動,就算是小問題,即使沒有影響大會進行,但只要我在場,都逃不過我的眼睛。但在台北的幾天,最少我沒有發現,任可表面可見問題。我問自己:「我不是香港教區的精英來嗎?不是專家來嗎?我對問題不是很敏感的嗎?不是專門挑出別人錯誤的使者來嗎?怎麼他們操作一個聚會的錯處,我挑不出來?」,而令我最驚呀的,卻是當地教友的出席率和守時率!是我們香港教友不會相信的!我又參觀了主教團的祕書處,走進了一間很大的房間,一個活像電影裡的國防電腦設備室、控制室,就活現眼前!二十多台電腦!幾部投影機!幾個固定的幻燈片螢幕在牆上!其中一個超過六十吋!可以隨時播放電影!有照片為證的!一大群青年義工在這裡工作(聽說有些人不是教友來的),他們為全國各個教區的大小堂區製作網頁!我心想,香港教區早就應當擁有一個,這樣的電腦中心了!很多香港的堂區還未有自己的網頁!別的教區就由主教團來提供!

        我最難忘的,是在主教面前示範那天,事前我並沒有任何準備,陳有海神父只跟我說,今天到主教團的秘書處去做示範,但他好像沒有說過:「是主教看的!」,我以為又是向一些團體,在會議室內推廣。到步後他們就很忙碌地,佈置一個狹窄的會客廳,這個地方,本來是主教們跟客人傾談用的。我心裡想:「怎會在這裡做示範的?有多少人參與?為誰做?這裡可以坐下的人數不會多!噢!糟糕了!會不會是大人物來的?」。他們很快便準備好了兩台手提電腦、一部可以接駁到電腦的投影機,以及一個幻燈片螢幕。不知道在哪跑來了幾位年青人,很快便把有關的設備駁好,讓我們試驗。我自己的職業也是一個資深的電腦技術員,但我認為他們的效率不比我低!如果香港都有一群這樣的青年為教會服務的話,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平時在香港,這些事情必會由我親自去做,甚至是設備,都可能要由我想辦法找來!沒有我,可能不能成事。但這一次,我竟然無須動手,在短短十多分鐘之內完成。若是在香港,我們想從教會機構借得這些設備,實在難過登天!借出你弟弟的私人珍藏還要快!但他們卻垂手可得!可見台灣的教會,著重資訊科技的程度有多大,各個教區都很願意撥款撥資源去發展。他們有的是「硬件」及充份的「人力」,只欠一套可用的「軟件」,而剛好我創作了一個,但香港教區不感興趣,又巧合地被陳有海神父在香港之旅的期間發掘到!所以就發展出這個故事。這些都令我感覺到,香港教區非常落後!我開始動手安裝程式,到一切就緒後,陳神父才跟我說:「稍後,王愈榮主教會前來看你的示範,他是負責全國的祕書服務的。」。噢!噢!我的天!我有被出賣了的感覺!神父竟然到了最後的一秒才說出來,是主教大人看的!真的令我吃驚!我心想,他本來也是香港的神父!他應當知道,香港輔祭最怕主教!可能因為太少機會見到主教,「主教恐懼症」就成為了香港輔祭的先天性缺陷。我怎能在主教面前演說?他為甚麼神神秘秘的不告訴我?是不是他從前做堂區司鐸的時候,有甚麼被輔祭們開罪了?想藉此機會報復?那麼,他今次真的甚麼仇都報了!從我下飛機以後,就甚麼都信賴他,任由他的擺佈!想不到最後,都竟然是一個陷阱!

         到了上斷頭台的時刻,一位可愛慈祥的老主教走了進來,神父就向他介紹了我,還有兩位,在當地的其他幾個教區,負責秘書服務的神父,我的確顫顫驚驚,但凡事總有第一次的。平時在台上,跟一千幾百人講話或唱歌都沒有怯場,但在主教面前卻聲音沙啞!可見主教的無上威嚴,的確可以壓倒輔祭,難怪我們做輔祭的這麼馴服!經過一輪詳細的示範及講解後,王主教就同意了,此系統可以在台灣各地的聖堂使用!承認此系統印出的教會文件!還給我大開方便之門。本來,我的系統以教區為單位(按「香港版」原型的操作),因為每一個教區,有不同的文件格式和申請手續,而台灣有七個教區,按本來的計劃,我理應為他們,設計七個不同的系統,但主教團的秘書長吳終源神父,跟主教討論了一會之後,就有了一致的決定!把領洗證明書、婚姻申請手續等文件,全國統一!從電腦輸出!可見他們的辦事效率,實在超卓!香港教區應當學習。從前我們一份幾頁紙的會章,批核了十年八載都未有結論,不了了之,現在眼前的神父和主教,只用了一兩個小時,便決定了大部份法定文件的去向,而且是全國性的!陳神父跟我和幾位有參與此計劃的弟兄,都非常開心!大家都辛苦了好幾天,總算沒有白費。這是我第一次在主教面前,推荐自己的作品、主講一個計劃、解釋一套理論,也是第一次得到主教的認同,第一次聽到主教的批准!在香港恐怕沒有機會。我想我一生都不會忘記這個時刻!

        我實在很喜歡這位老主教,雖然我寫的書還未完成,但我也把自製本的初稿送了給他,希望這位可愛慈祥的老主教,將來會記得我吧。

        我在這個「報復遊戲」中一敗塗地,替弟兄們承擔了一切罪行!這個故事教訓我們,輔祭是鬥不過神父的!因為神父了解輔祭的弱點!大家以後都是謙卑地服從神父吧!但願天下的輔祭跟神父和睦共處!不要再結仇怨!記著這句箴言:「神父報復‧輔祭屈服!」。而我經過這一役之後,已經治好了自己的「主教恐懼症」!我現在不但不怕主教!還愈來愈愛他們!弟兄們,你們羨慕嗎?

        這是我第一次踏足台灣,而最可惜的,就是沒有太多機會走到街上,看看當地的風土人情,每天都閉關工作和參加會議,實在非常疲累。其中一天,剛巧有兩位耶穌會修士晉升執事,陳神父就帶同我前往輔仁大學參加盛宴,主禮者是台北的狄剛總主教。而我就有幸,跟這位名人談上了幾句,而他卻取笑我的國語講得很好!這位慈祥的牧者,的確令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他擁有一個,輔祭最喜歡大肚子!他可能是世上最可愛的老主教!在這一次短短的談話中,我體驗到甚麼是真正的「牧者風範」!不走出香港很難有這種體會。我在台北的最後一晚,神父們與幾位參與此計劃的弟兄,跟我一同吃飯,並帶我參觀了台北的「電影城」和「國父紀念館」。此行的確得益不少,但可惜沒有機會,認識當地的輔祭,不過就多了幾位父親!有神父,有蒙席,往後都保持著書信來往,而這班台灣神父總喜歡稱呼我為「小輔祭」!他們好像不想我長大似的!這樣就顯示了,台灣的神職都很親民。這六天的確非常辛苦,但當我發現了,自己的貢獻,得到了教會的認同,教友們支援,就無論怎樣辛苦,都認為值得。這是我第一次得到教會的認同!可惜不是發生在自己的教區!從前香港教區不接受我的作品,現在就有別人懂得欣賞,都可算沒有白費我幾年來的心血。而另一個得著,就是我見識到其他教區的神長和教友們做事,不比我們香港的人遜色!令我以後不敢再次驕傲!從前常常聽到,香港的神父們說,香港的教會怎樣好,有甚麼優越!如果自己沒有機會到外邊走走的話,就不知道自己被蒙在鼓裡。作為一位輔祭,這次實在是難得的經歷,令我回復信心,去服侍天主,服侍教會。我很希望香港教區的問題只是地區性,不會污染全世界的教會。而我今次亦相當滿意自己的表現,除了語言有少許障礙,需要陳有海神父幫忙一部份以外,我倒算沒有失禮街坊,沒有失禮自己教區的輔祭兄弟!

        在這裡我向陳有海神父道歉,剛才說的只一個笑話,讓各位輕鬆一下,陳神父很疼我,並沒有出賣我!香港的輔祭亦沒有「主教恐懼症」,只是我一個人有,哈!哈!。

於台北主教公署的聖若瑟及小耶穌像前留
台北主教公署
台北聖家堂外貌

        面對著鏡子,我又會問自己:「為甚麼我這一生,總是一敗塗地?」學業失敗!事業停滯不前!唯有信仰不斷成長。我撫心自問,我的確是一個失敗的輔祭!我根本沒有資格批評別人。我深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作為輔祭,最基上本應當做到的,我只是盡了自己的本份,沒有善功可言,根本沒有功勞。難怪助理主教大人說,我這一隻「蠢豬」做不了甚麼!只可以用來販賣!他可能說得對。我常常都愛幻想,幻想自己將來死後,在天主的審判台前,被天主責備的情況。天主問:「你這一生都極度失敗,你可做過甚麼好事,認為可以說服我,把你送到天國去?」,我答道:「沒有!」,「那麼,你做過甚麼壞事?現在自己說出來!」,天主問,我便答道:「不!太多了!做到盡!不能在這兒說出來!我怕你不夠時間聽!包括氣死神父!」,天主說:「可惡!你這失敗者!竟然一分也取不到!你身為輔祭,你可做過甚麼善功?好讓你有資格到天國去?」,我唯有答:「好像...沒有!」,「甚麼好像!說清楚一點!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天主開始發怒!我便大擔地回答他說:「噢!有了!那一次的交通意外中,我救了一隻手掌這麼大,眼睛還沒有睜開的小貓!這算不算?可否給我一分?」,天主就怒罵道:「不算!零分!到地獄去!」,我唯有求情說:「等一等!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回去做多一次人?這一次我不會令您失望的!因為我今次懂得選擇!我不會再選擇做輔祭的!」。這樣實在可怕!我不敢再想下去!我現在唯有開始努力做人!避免我將來在天主的台前啞口無言!若天主真的把我投到地獄去,我就無法再跟我最疼的神父們見面了!希望這個劇情不會發生!弟兄們,你們也來跟我一起努力吧!

        從前有一部電影「操行零分」,一個以學校生活為主題的故事,我們就把它的名字改為「輔祭零分」!用來形容一些沒有表現、不去進取的輔祭,相信我也是其中一個。

        為甚麼,我會認為自己失敗?事實上,我的精神和體力都大不如前。從前在美術學院修讀夜間課程,同時間,又擔任輔祭聯會的幹事,晚上都要面對著,七彩繽紛的顏料,弄得頭昏腦脹!做完功課後,才開始抄寫會議記錄,或撰寫通告,每晚最少要到四、五時才能睡覺!但日間的工作,也算應付得來!我還記得最激的一次,就是在便利店做兼職的時候,在農曆新年間,為了賺多少少錢,就連續兩天都直踩日夜兩更,通宵工作,大戰足四十八小時之後,第三天,竟然還可以到海洋公園去玩!當年的我的確活力澎湃!從前我還可以背起一個近二百磅的老神父,現在想起來也有點自豪!很可惜,這些已成過去。從我成為青委委員的時候開始,我就發覺自己已經再無活力!不能再像從前一樣服務教會,只可以看著別人做,而自己又做不了甚麼,實在無奈!難怪弟兄們常取笑我說:「你老了!從前的你往哪裡去了?」。從前許致昌兄弟常說的那位「急進派輔祭」,現在已經無力再急進了!

        為甚麼,我又會認為自己老了?從前我做過輔祭聯會的會長,很多輔祭兄弟、姊妹都認識我,但我就未必認識他們(她們)。偶然在街上碰到一些年輕人(我常稱之為「UFO」的人),他們(她們)主動自我介紹,才得知,大多數都是某堂區的輔祭,或從前是輔祭,有些人也跟我間接地合作過,只是我認不出他們。記得我識他們的時候,他們都很年輕,頂多是初入大學,但現在,我看看他們的名片,有些人的職位,比我的還要高!比我更有成就!從前我把他們(她們)視作自己的弟弟妹妹,轉眼間!他們(她們)也快將成家立業!我還有膽量認為自己是年青者嗎?實在無奈!現在凡有小朋友把我稱呼作「叔叔」,我都想起腳把他們踢到一里以外!很可惜,我渴望碰上一位神父或修士,是我從前認識的輔祭,但卻沒有碰上一個。猜想現在「香港」的聖召大多數都不是來自輔祭,可能大多數都來自聖母軍。

        除了精神和體力以外,我還失去了我的觸角。從前教會內的大少事情,我都好像瞭如指掌,尤其是負面新聞!總之,凡有大少事情發生,我很快就會知道,比公教報還要快!公教報每星期只出版一次,要等到星期五,但我的傳呼機,就廿四小時開放,沒有事情逃得過我!何時有神父要還俗,何時有神父因戀童要接受審查我很快便會知道!可惜,我的情報網和人際網,早已崩潰。大多數我認識,從前在教會前線服務的教友,都已退隱江湖,他們都選擇了做「人」,不願繼續做「豬」!我們這一代已成過去!失去了人際網,我再無情報可言。兩位父親晉鐸這樣的大事,我也懵然不知!以我這樣的狀態,我根本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服務教會。未能掌握市場上的第一手資料,就站在前線闖陣,好大機會會陣亡。

        一直以來,睡眠都是我的最大困擾,早上的寶貴時間,都是因為這個難題而白白斷送。這樣,除了工作受到影響以外,還影響了我的輔祭生活。不知道為甚麼,主日總是特別難起床的!事實上,我的確愈來愈少輔禮,失去了不少恩寵。每個主日的晚上,我到聖德肋撒堂參與感恩聖祭,每次被格普黎神父認出了我,都會被他用他超強的廣東話取笑我道:「喂!輔祭!你怎麼了?怎麼又在這兒見到你?今早又遲了起床嗎?」,輔祭被神父揭穿了醜事!當然會羞愧得無地自容!不知多少次我遲了起床,九時正彌撒,但我十時後才出現,眾人都已散去,我就直接到神父宿舍吃早餐,幾位父親看見我進來,就會無奈地嘆息到:「噢!這麼懶惰的輔祭啊!」。噢!我的天!我不應當在這裡說出來的!我不應當自爆內幕!弟兄們知到了,必會在街上追打我!

        這個問題經已持續了多年,不論中醫或西醫,都幫不了忙,我為有靠自己。學習了印度踰跏,嘗試多吃素食,健康的確有了改善,跟神父見面的機會,又多了一點。其實,我自己都不太明白,像我水準這麼差勁的輔祭,為甚麼仍然會受到神父們的愛護?可見獻主會神父的確愛德豐盛,不是紙上談兵!他們若要愛一個孩子,就會愛到底!不論我在外邊有多迷失,最終,他們也會把我帶回主的羊棧。

台北主教公署內的中華真福圖
台北主教公署內的耶穌像
台北主教公署內的聖母像

        其實,我藉此也有少許得著,若不是我常常失蹤,讓神父們擔心一下,我就不會知道,神父們都是關心我的!當我一段時間沒有出現,神父就會致電給我,問候我說:「孩子!你往哪裡去了?忘記了父親嗎?」。每逢過時過節,隱修院的神長們都會輪流致電給我,跟我說聲「聖誕快樂」或「復活節快樂」,問候我的近況,可能他們怕我在外邊會學壞(不過可能他們已擔心得太遲)。神父們常常都好像是追債一般,不過他們要追討的,並不是錢債,而是感情債!因為我答應過他們,會孝順他們,會照顧他們直到終老!也許我喜歡他們著緊我,所以就特別懶惰!若被輔祭們知道了我這麼狡猾,定必以大刑侍候!其實,我的健康問題,也源於我忠於使命的性格,偶然深夜兩時三時,電話響起,若我做了虧心事的,就定必心臟病發!不過這些事情已是司空見慣,首先去想的必定是某位老神父的電腦又出了問題!希望我能在電話裡,教他怎樣解決。教會難得有這麼勤力的司鐸,就必須要有同樣的輔祭配合。這樣的生活,何來好的健康?但我從沒有抱怨過這種生活,身為輔祭,沒有神父找你做事的,你才會去抱怨!我常常跟弟兄們說笑說:「既然『神父!神父!』有『神』一樣的魄力!我們做仙童的,就不可以過份懶惰!最少要有他們八九成的表現!」,若我要為自己輔祭的身份,做一張名片的話,我想我得在電話號碼旁邊加上「廿四小時服務‧歡迎神父主教差遣」的字句。雖然我日間需要上班,不可以隨傳隨到!但教會竟然有如此方便的輔祭!喜歡何時用就何時用!這還不是神職們的最大恩寵嗎?所以我常說,慈幼會神父最善於用人,實在沒有說錯!他們知道我不介意深夜被神父吵醒的。不但願意用你,還不分晝夜!用到你盡!可能因為我喜歡,聽到這位老神父,和藹慈祥的聲音,我不但沒有抱怨!還要感謝他,因為他常常都拯救我!不知多少次,我在惡夢中飽受折磨!都是因為他,在最適當的時候吵醒了我!我才沒有在夢中被輔祭兄弟們啄成肉醬!他實在是我的大恩人!

        除了生活失調以外,收入也是我的一大困擾。自己在公餘時間,也做電腦生意,畢竟這是自己的專長。可惜自金融風暴以來,生意都是直走下坡,幸好有一家職業介紹所和貿易公司,仍然是我的穩定客戶。既然不是這麼忙碌,正所謂生意淡薄,不如...用來為教會做點好事。神父們都喜歡找我購買電腦,可能因為,我不敢賺神父的錢!無奈自己始終都是輔祭!始終都要被神父欺壓!很可惜,不是所有神父都會欣賞!有些還會抱怨!而我最怕聽到的,就是神父的語氣,好像在說,我賺了他們很多錢似的!凡有甚麼不愉快的事情發生,要你負上責任的時候,他們就會好像怨你,賺光了教會的錢一樣!而我最怕就是賣東西給慈幼會神父,每次賣東西給某位神父的時候,他總會問到:「可否再便宜一點?」,有時更過份的,又會說:「你的東西特別昂貴!」,這樣我就會掏出自己的錢包來看看,近來省下了多少,有多少可以為神父補貼,才決定下調的幅度。可惜,不論你虧蝕了多少,在神父的心目中,你都是賺了他的!最有良心的,都算是教區檔案處的夏其龍神父,總會給你少許報酬。可惜,世上有良心的神父,已經愈來愈少。受了太多的教訓,我已經決定了,盡量不再承接教會機構的生意,避免再有不必要的誤會,這個是香港教區,不是台灣教區,兩地文化不同,香港的神職不會感謝我出錢出力的。其實,最令我惆悵的,就是每年報稅的日子,因為我有很大部份的生意,都來自教會機構,很多筆交易,都可說是沒有利潤可言,我就很怕被人質疑,我的帳面數字是否合理。而站在生意的角度來看,就沒有這個可能,我恐怕有一天,會被廉政公署查核,以為我偽造單據!再這樣下去,不要關門大吉才怪!

        其實,這些都是我自願的,我不能怪責任何人,只可惜不但沒有被人欣賞,還要被人抱怨!正所謂「做好心沒有好報」,我就親自證實了這個理論。

        多年來,我一直從事資訊科技工作,許多人包括神父們,都把我樣子跟電腦掛了勾,當談到了電腦,也都會想起我。對世俗人來說,的確是一件好事,這樣象徵你的生意,將會非常成功。但對我來說,卻是一件很失敗的事!因為神父們,只會因為電腦而找我,尤其是慈幼會神父!電腦出了問題,才會想起我!平常不會!實際上我不喜歡這樣,我跟神父們好像沒有其他的話題!神父們可能早就忘記了,我是一位輔祭!真真正正的輔祭!活生生的輔祭!一個專門照顧老神父的小輔祭!也許他們不是針對我的,可能香港的神職,根本就不喜歡談聖經及靈修等有關的事!可能他們不喜歡祈禱、祝聖、降福。或許,會議、晚飯應酬及朝聖旅行等活動,才適合他們,但我早就厭倦了!輔祭跟神父見面,竟然不是談靈修,而是談論科技?這不是輔祭應有的生活!這樣就難怪我,常常都『潛逃』到大陸的聖堂去!讓自己的人腦靜一靜,因為內地的神父,不會與我談論機器。他們都喜歡祈禱、祝聖、降福!主教也會親自去做。現今在香港,已經很難找到一些身穿長袍,左手拿著經書,右手隨時準備為你祝聖和降福的神父了!如果有的話,應當放到博物館去!因為這實在是極品!這個時代已經過去了!很難再找得到。似乎我在神父們的心目中早已定形,失去了我應有的作用。我實在非常厭倦!為了要擺脫這個形象,在未來的日子,我很大機會會變換行業!不再為神父們修理電腦!我要神父們知道,我是照顧人的!不是照顧機器的!不過我還未想通,我可以做些甚麼。

        這個的確是一個難題,因為,我沒有其他的專長,我又想做一些,對社會有貢獻的事,但除了電腦以外,我又好像沒有其他知識和技能!所以我常常問天主:「究竟您想我下半生做甚麼?想我渡怎樣的生活?」可惜衪沒有回應。既然天主總不回答,我唯有靠自己去探索。總之,就要是教會用不著的技術,教會用不著的產品,就沒有不必要的錯節!

        這幾年來,我在協助教會在資訊科技方面的發展,的確不遺餘力。最大的考驗卻是,指導一些七老八十、手震震的老神父編輯書刊,還有透過手語翻譯,指導聾啞神父使用電子郵件及線上即時對話系統!真的嘔心瀝血!不過沒有太大的成果,始終本地教會的文化,不太著重資訊科技,只有個別修會神父喜歡。香港教區的高層並不著重,不願意撥資源去發展,跟台灣的情況迥然不同,我們在下面的,最終只得一個「做」字。既然沒有太大的作用的,相信都是引退的時候。始終我不喜歡神父們這樣用我!我喜歡指導神父打坐調理身體,多過指導他們使用高科技。

台北教區聖家堂于士錚神父
台北主教公署吳終源神父
台北主教公署趙一舟蒙席

在信仰方面,更加沒有方向,或更正確的說:「迷失了方向!」。因為過去的不愉快經歷,令我的確跟教會疏遠了。若不是神父們主動找我,我就很少出現,更盡量不在大形活動中出現。而我之所以疏遠了教會,一半都是為了,避免再聽到主教語出驚人!震撼大地!我的健康愈來愈差,我怕我的心臟負荷不了!總有一次,我會當場吐血!其次的,就是想遠離教會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無謂再被人使用我的名字去創作謠言。我跟其他從前合作過的教友一樣,只想做「人」!不想做「豬」!現在,我唯有把自己的心聲,寄情於我的飲歌之內:

        獨醉者 不甘俗世擺佈

        自有蒼天給我的路

        願寄居 秋山中莫與天比高

        如紅葉般不識時務

        … …

        寒風聲蕭蕭 看江山景色渺 細雨紛紛送夕照

        願一生清風與袖 偏偏心中多少 撲索恩怨未忘掉

        既然不用為教會做事,教會又沒有甚麼用得著輔祭,我得在教會以外,為天主做更多有意義的事!為世人做多一點!也不失自己作為輔祭的精神!我想我會努力鑽研養生保健之法,去教育世人,保護聖神的宮殿──自己的身體,以最好的狀態為天主服務。我亦厭倦了,看見神父躺在醫院裡痛苦呻吟!過去我們用了錯誤的方法,才受了很多不必要、沒意義的痛苦。不過,說來很奇怪,入世之後,我跟天主的關係,反而愈來愈好!

        自從參加了踰跏課程之後,認識了不同宗教的朋友,有基督教徒、有佛教徒、也見過一位回教徒。偶然,我們會談論到有關信仰和宇宙觀,這的確是一項挑戰!從前我只困在教會裡,或應當說:「蒙在鼓裡」!很多時只有聽神父說話,神父說是就是!不就不!學來的,根本沒有機會去印證,現在就多了很多機會,這些都是真刀真槍的考驗!我不敢說,自己是教會的精英!但幸好,我也有十多年輔祭的根底,也算應付得來。這樣只可以怪責,教會對輔祭的培育實在太少。只好感謝天主聖神,常常都在我的身邊,常常替我說話,我才可以跟別人交流,我倒算沒有失禮自己的教會。我也藉此證實了,福音是活的!可以活用於生活!

        其實,我之所以支撐到今天,除了要感謝一些神父們的愛護以外,當然更要感謝,外地的神父主教!全靠他們的祈禱和降福,我的輔祭生命,才得以延續!才命不該絕!但其實,也有來自教會以外的支持!家裡信奉藏存佛教的姐姐,每年都會到西藏或印度朝聖,晉見高僧。她必會帶備我和家人的照片,請求當地的「喇嘛」及「寧波車」進行一個叫做「加持」的儀式,相等於我們的降福。所以姐姐常常都提醒我,我身體的頻率,跟別人是不同的,要我好好珍惜。這樣,我的健康才得以維持。自己練習了踰跏一段時間,當然亦知道,甚麼是良性的能量,甚麼是負性的,但我卻選擇了,把自己身體內的良性能量,分享給躺在醫院裡,病倒了的老神父,若我的姐姐知道了,就必會很生氣。其實,我很清楚自己是甚麼料子,只上過一兩課「能量治療師課程」根本就不能充當治療師,但當我看見,他們痛苦呻吟的時候,我就無法就手旁觀,不能再只顧及自己的健康,最少要令他們睡得好一點。而我的老師早警告過我,我的右手有自發功,每次觸碰別有會有能量流走,所以我每次輕撫老神父的時候,其實都間接傳送了我的良性能量給他們。現在唯有,在晚上回家以後,勤力一點打坐暝想,也用水晶輔助,作自我修補。無奈自己的功力實在有限,我可以為天主做的,就只可以到這一個地步。以後只有祈求天主,賜我更大的力量,讓我有足夠的能力,為世人做多一點好事。

        其實,想起來,在我的輔祭生命裡,也有不少受安慰的時刻。最少我在外地的神職面前,拾回了自己作為輔祭的基本尊嚴,從各地的神父主教的來信當中,就看得到。台灣神父的來信會稱呼我做:「可愛的小輔祭天崙你好...」或稱做:「天崙小輔祭:」。令我最心甜的,都算是趙一舟蒙席給我的祝福:「願你永遠都保持著小輔祭的純真!」。而令我最感動的,都算是廣西蔡主教的來信:「天崙神兒你好!」。看來,我在他們的心目中,都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在香港服役多年,自己的輔祭身份,從未得到認同,但在其他幾個教區,似乎就得到了肯定。不過,我亦很明白,我始終都是香港輔祭!我得面對現實。

電子教堂(香港版)──堂區教友戶口管理系統簡介

        陳有海神父常勸勉我說:「先知在本鄉是不受歡迎的」(瑪 13:57;谷 6:4;若 4:44)。但我始終有點懷疑,這句聖言,是否能套用到我的身上?我只是一個卑微的小輔祭!我沒有想過,要做甚麼先知聖人!我只是做自己的本份!為甚麼不可以得到豁免?噢!等等!寫到了這裡,我突然有一個想法:我剛剛想起,陳有海神父從前都不是在香港的聖堂服務過嗎?這些「忠告」,是不是都是來自他的「個人體驗」?領教過香港的教會文化之後覺醒了?怪不得他後來這麼享受在台灣傳教!這麼落力為主教團賣命!看來他不會選擇回來香港!

        閒來愛看舊照片,也會勾起自己的無限感慨。最怕的,就是看見自己從前的樣子,但總要一再回看!昔日被女同學們爭相約會的俊男往哪裡去了?昔日在柔道場上,成功地把近二百磅的師兄摔倒在地的壯男往哪裡去了?真的歲月摧人!從前我喜歡進修,可惜自己學歷太低,沒有機會受高等教育,唯有修讀短期課程,學習多方面的興趣,做社工的陳兄弟,跟我也有共同嗜好,常常一起報名修讀課程。歌唱技巧訓練...人際關係...領袖才能...口才訓練...手力急救...推拿按穴位治療......似乎我們也學過了不少。在晚間進修,的確可以充實自己,還認識了一大堆朋友,抱括做警察的、黑社會的、做演員的、做生意的、做醫生的都見過一個!相識都算滿佈天下,但知己就只得幾個。可惜,我們之間的友誼都很短暫。看到這裡,許兄弟又例必會大聲指責我說:「你撒謊!充實自己?你不是一心去結識女孩子嗎?」。看著照片,我又回憶到,我跟從前的朋友們,的確有過短暫的快樂時光。為了服務教會,我的確失去了不少朋友,但換來了多少恩寵就不懂得計算。

        其實,作為上主的輔祭,可以為天主做很多不同層面的工作,有很多不同的選擇,但我卻自討苦吃。照顧老神父,並不是一個愉快的使命。看過電視節目「我和僵屍有個約會」的人都知道,甚麼是「孤獨」,當你看著你心愛的人,一個接著一個離開你,而你自己又仍然年輕力壯的話,的確是一件苦事,我現在就有苦自己知!我早就擔當了「我和天主有個約會」的男主角!將會更加孤獨!噢!我不應當這樣說的!「我和天主有個約會」網站的網主,必會向我追討版權費!而最無奈的,就是我從前服侍過的神父主教,都好像是無良心似的!他們到了天國享福以後,就沒有回來看過我!我們華裔人士很相信,先人若掛念你的話,就會回來看你,最少會在夢中相見!但他們走了以後,就從來沒有在我的夢裡出現過!我沒有想過,要他們告訴我,六合彩的中獎號碼!更沒有要求他們,就我的未來作出啟示!但他們最少都應當回來看看我!好讓我知道他們平安!難度他們在天國裡有福可享的時候,就忘卻了我?他們從前說過有多疼我!會在天國裡等待我等說話,都好像失去了意義!我是不是被遺棄了?

        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十字架,而我就很相信,我的十字架,是天主賜的!為我度身訂造的!隱修院的三趙神父,常常都這樣問我:「你又不結婚!又不修道!到底你想怎樣?你得為你的將來打算一下!」。其實,這個問題,我自己也常常詢問天主:「您想我下半生怎樣?」,由其是面對著鏡子的時候,我就會問!可惜天主從來沒有回答,我只有繼續等侍!只有靠自己去探索。即使我的頭髮愈來愈白!我也只得等待!等待天主來收服我!

        其實,我面對自己的未來,還有很多隱憂。畢竟自己的年紀愈來愈大,將來我可否繼續服侍天主的祭台,實在是一個未知之數。始終香港的教會文化,不太接受成年人服侍祭台。除非你身居要職,例如終身執事,高級的就不會惹來閒話。但其實,服務禮儀都未算最大的困擾。最大的疑問,就是將來新晉鐸的神父,年紀可能比我還要輕,如果他們有甚麼不對勁的話,到時我應當指點他們?還是服從他們?真的是一大考驗!如果仍想不通的話,可能我就是下一個,被現實淘汰的可憐人!

        有時候我又會想,反正末世將近,太多掛慮,實在沒有意義。不如好好把握時間,做好自己的一切,好好裝備自己,等待上主來臨的時刻。我的確擁有這種情懷,所以就把自己,自封為「未世小輔祭」。這可能是我邁向廿一世紀的新形象。我得保持健康,要長命百歲!成為宇宙的觀察者!我要在未來世界親眼看著教會落在新一代神職的手上後怎樣墮落!

捨不得丟掉的舊信件,充滿著美麗的回憶。

        面對著鏡子,我實在無法接受自己的面貌!神父們可能不知道,在教會之內,我仍然是一個可愛的小輔祭,但在俗世的生活裡,我早就變成了一個,可惡的大男人!一個極度陰險的小人!做事很有手段!在公司裡,不論出了任何錯誤,我絕不會讓我的部門獨力承擔!所有部門都定必兼擔一份!所以其他的部門主管,都會舍我三分!無人敢開罪我!要在俗世裡生存,我就得要這樣。如果以「聖伯納多」的標準來看,我想我已經下到了第八級,如果再稍有差池,可能就會墮進地獄的深淵。不要以為我迷迷懵懵,甚麼也不知道!我常常都有留意著自己的進度!知道自己跟天國,仍有很遠的距離!我常批評神父們是雙面人,但其實,我也好不了他們很多,我根本沒有資格批評他們。我也為自己創造了三個身份,而第三個只會在深夜之後出現,專門在電腦網絡中生活。但其實,我最喜歡的,卻是小輔祭的身份,這才是我的真面目。很可惜,真的很可惜,在鏡子裡的,的確是一個成年人,一個我不喜歡的角色,甚至厭惡的形象,但我得接受這個現實。所以,我常常都無奈的提醒自己,我不可以像從前一樣,跟老神父們這麼親密,我已經不再是小朋友,似乎要停止再結識老神父,不能再有更多的父親。我也不能用太多時間去照顧他們,我應為自己的前途好好打算,因為教會只會供養神父!不會供養輔祭!我甚麼都要靠自己!自生自滅!我唯有專心於事業,好好訓練自己,成為一部「超級」賺錢機器!

        面對著鏡子,我又會問天主說:「可否給我回復青春?做回小孩子的角色?一個永遠都可以用自己的頭頂,壓在老神父、老主教的大肚皮上轉動的小輔祭?」,我閉上了眼睛,等待奇蹟出現。可惜,天主並沒有應允我的請求,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站著的,不是一個可愛的小孩子,仍然是那個失敗的男人!似乎我得面對現實。上一次我復出,學懂了欣賞別人和分辨是非,若我下次再遭受教會的鞭撻,你想我渴望得到甚麼?我很希望,我會學懂真正的「寬恕」。求天主保佑我吧!亞肋路亞!

-完-

小弟為香港胡振中主教所題的詩
小弟為乾爹陳子殷神父所題的詩
小弟為乾爹翟恒修神父所題的詩
小弟為乾爹譚天德神父所題的詩
小弟為台灣狄剛總主教所題的詩

赤子豪情

我的黃金十年(二)

1985年校內歌唱比賽季軍獎牌

作者:天  倫    作品日期:1998年6月16日

* 續上《我的黃金十年(一)》*

        現在分享我的「學業生涯」。雖然我常說,小學是我人生最艱苦的一段日子,但其實也有值得紀念的成就。在香港於七十年代的小學教育裡,所謂的「音樂教育」,幾乎就只是「唱歌娛樂課堂」,你休想學得甚麼音樂知識或技能!體育課堂如是!純粹只是嬉戲,也許算得上是一些「鬆弛神經」、「舒緩緊張」的活動,稱不上甚麼「體育」,絕對學不會體操或打球。【自然科】及【聖經科】是我的強項,最少都得過 90 分,失去的分數一般是因為「錯別字」或「執筆忘字」字的原故,大部份情況下我都全部答中。唱歌是我天生的本能,常常受到老師的讚許。凡有甚麼歌唱比賽或表演等,都會有我的一份分兒,必會被老師選中。在小四的第二年,學校舉辦了一次《演講比賽》,以級別來分組,而我們三、四年級組別的大會指定講題是:【新春的趣事】。我班的主任導師非常民主,甄選的時候也聽同學們的意見。而我便幸運地成為了四年級C班的代表。講稿由英文科老師即我班的主任導師撰寫,而我就要每天在課堂上練習,在同學們面前演說,在班主任的指導下改進,即是在比賽前有充足的準備和練習。在比賽當天,我站在台上顫顫驚驚,幸好老師早已教懂了我減壓的方法,她吩咐了我,眼睛別看著前排的觀眾,更不要看著評判團!要看著廣場最後的小賣部鐵皮屋,這樣便不會過度慌張。其實,在舊式政府公共屋邨七層大廈的地下開設的學校,樓上二樓就是住宅,在室外地方搭建一個舞台,不論是宗教活動還是表演節目,觀眾又何止是自己學校的師生?整棟大廈的居民都在聆聽!不被人投訴噪音已經很好!就如同歌劇院內的「包廂」一樣,一大早已經有居民站在走廊上等候節目開始,因為他們的子女都可能有份表演!所以,教我們不緊張是天方夜譚!當大會宣佈,我是分組的冠軍的時候,我實在無法相信,我根本沒有心理準備,我志在參與。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從前參加聖堂的跑步比賽,我都只得了亞軍。我不知道上台領獎時應當怎樣,因為老師沒有教我,沒有人假設我會勝出,這是在我們的意料之外。希望我當時沒有出醜。但是!別開心過急!不要以為我得過獎項便會在學校裡有超然的地位,事實上剛好相反!我真的很後悔被選中和得了獎!我因此而成為了老師針對的對象。

        那個年紀老邁的中文老師,她的化名「老姑婆」人所皆知,常常無故提起這事,並指罵我在比賽中所說的內容並不對題。大會指定的題目是【新春的趣事】,但她認為我所講的是【笑話四則】!跟大會所指定的題目並不相符。她幾乎每天都罵我一次。也許她說得對,但全校都知道,當天所有人在台上演講的內容,都是由各自班别的主任導師所撰寫的!是老師提供的內容!我們小學生何來這樣的能力?我們參賽者只負責「演講」,那是一個「演講比賽」,不是「作文比賽」,她自己也有份撰寫!為甚麼老是要針對我?不去罵作者?後來,她還要在作文課堂上強迫我,在自己的文章內承認她的想法。那天的作文題目是【給外婆的信】。她站在我的身旁,一面宣讀,一面看著我寫,一句接著一句筆錄她的文章,要我對外婆說:「在學校的演講比賽當中,我以【笑話四則】取得了冠軍」,好像是要我寫《悔過書》一樣。我實在無可奈何,只有照做。所以,現在我得澄清!【給外婆的信】並不是小弟的作品,我只為老師代筆。同學們都認為,這是因為她所領導的班別,當天沒有取得任何獎項,或者可以說,當天我擊敗了她一手栽培的小猴子,所以她一直都懷恨在心!聽說那位落敗的同學,事後的遭遇比我還要慘淡!有人看見了她在比賽後被這位老師罵得像「狗血淋頭」一般。似乎這位老師對我己算是「手下留情」了!這場惡夢持續了兩年,因為從一年級開始,這位老師一直指導我的【中文科】和其他科目,直至五年級,總之每年都會碰上他的!像是前生結下了仇怨。六年級那年,學校請來了一批年輕新執業的教師,我才脫離了她的魔掌。從一年級開始,我便感覺到這位老師的腦子有少許問題,應當請教精神科醫生,其他同學也認同這點。

        在學校裡受創,在家裡又怎樣?媽媽聽到了我的講述後便回應說:「冠…甚麼軍?你都可以得冠軍的甚麼比賽來的?算了吧!以後別要參加這些活動,用心讀書得到更好的成績就好了。」。三姊姊聽了後不停地自言自語說:「甚麼比賽?演講?這樣都可以比賽?這樣都得?……」,然後笑至不能收聲。五姊姊毫無反應,一笑置之。是的,相比她與朋友組隊參加電視台辦的「常識問答比賽」所得到的冠軍,在電視節目中出現,我這個冠軍的確略為遜色,我這個只是政府屋邨的現場節目,沒有錄影、沒有直播。只有二姊姊象徵式讚了兩句,但當時她好像忙著外出,根本沒有時間理會。爸爸的反應怎樣?以為我瘋了麼?怎會告訴他?讓他知到我參加跟學業成績沒有直接關係的活動,還得了這麼好的成績,必會身受重傷。

        這件事的確為我留下了陰影,一直是我的童年陰影,即使我到了中學以後,也不敢參加任何比賽,不是因為我怕「輸」!而是因為我怕「贏」!我怕贏了後,又會無故成了罪人!就算不是比賽,甚麼傑出義工獎勵等也退避三舍,避免自己又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正如我先前說過,我一生都沒有為自己的天賦而自豪!只有自責!

        現在再回想起這件事件,我也會不自禁地問自己一個問題:「在人生裡,甚麼是『贏』?甚麼是『輸』?」,是表面上看得這麼風光嗎?成功的人的背後又要付出多少「鮮為人知」的代價?這次表面上是我奪得了冠軍,但其實,我所得到的獎品只有一本圖書,而且該書本是我完全不感興趣的主題,我很快便把這件「不祥之物」轉贈了其他同學,因為這實在是一個「咀咒」!後果就是持續了兩年的「辱罵」、被迫寫了一份《悔過書》以及家人的幾盤冷水。我那位主任導師才是真正的「大贏家」!當天大會宣佈結果的時候,她站起來接受其她老師的祝賀。事實上,「人」是她「欽點」的,「講稿」是她創作的,她既是「訓練員」又是「導演」也是「監製」。而我們這群參賽者,只是老師們手中的一隻「棋子」,只是一隻負責跳出來表演的小猴子,只是老師與老師之間互鬥之下的「犧牲品」。而我惟一的貢獻,可能只是沒有讓她丟臉。我常在心裡思索:有才華的人,是不是必要成為有權勢者的「棋子」?把思想再提高一點層次去想,那些所謂名人、影視紅星、流行歌手等,也可能只不過是被他們的老闆、商家、投資者等玩弄於掌上的「棋子」,可能只是一顆「搖錢樹」。那些所謂的「頒獎典禮」,可能只是一個「節目」,內容當中的「獎項」是「真的」還是虛構的「劇本」就不得而知。為我來說,「獎項」可能只是一種「虛榮」,也許是下一個考驗的「餌誘」,用來引誘你參加一一個考驗。也許是天主的巧妙安排吧!藉著這些難忘的經歷,我這一生對於「名」與「利」也看得很淡。

        小六的時候,記得當時班裡【中文科】成績最好的是正、副班長,但附屬【中文科】的【作文科】就有三傑。每當老師發現了好的文章,便會張貼出來,以作參考。而當中有三位是常客,兩位是正、副班長,第三位是傳奇人物,因為這人的作文成績甚差,這人就是我。為甚麼成績不算太好,又常被張貼出來?是因為一個永遠解決不了的難題:「錯別字」!每當發現錯一個字便扣兩分,但我也無能為力,很多字只懂讀音,完全記不起它的形態,若能記得其中的部首,也有記起整個字的機會;又有一些只懂得讀、明白它的義意,但是不看著它便無法寫出來的字,這是最大的致命傷,因為中文字不是拼音出來的。但對於我這種默書常得零分的人來說,懂得讀字和明白意思已經很好!就是這樣,完稿紙上會有很多空格,常要老師來跟你玩「填字遊戲」?實在是罪無可恕!老師要從上文下理去推斷,空格上所懸空的,本來想寫甚麼字,也許會召見我,問我究心裡想填甚麼,這樣當然會被大罵一頓。七除八扣之後,本來近一百分的作品,只剩下六十多分,剛剛好合格!但老師總會讚揚文筆流暢、內容充實……,在張貼前得重抄一次。即使文章有多好,得分不高便張貼出來作為模範,始終會被人恥笑。還有一個怪現象,中文成績最好的正、副班長,通常每次都只會被張貼出一編文章,而我就偶然會被刋出兩編。

        除了這些以外,小學的生活似乎沒有甚麼值得紀念。

        升到了中學去,我開始了新生活。我不幸地被編配到「特殊班」去,要接受「特殊教育」,常常被別班的同學取笑我們是「弱智班」,真的氣憤!也許這是我罪有應得的。這家工業中學有男女生,但分開上課,男有男的班別,女有女的班別。我們初中一,男的有四班,女的有兩班。我猜想這跟學校的思想保守與否並無關係,男女分班只為方便管理。因為這裡是工業學校,男學生要修【工科】,女學生要修【商科】和【家政科】,如果男女同班,怎樣安排上課?到了【工科】的課堂時,便分開課室?分開導師?雖然老師沒有告訴我們,但我們自己也可以理解。不過,我們首屆的初中一特殊班學生,就像有了特殊的恩典!我們是創校以來首批可以跟女同學一起上課的男學生!

        入學時老師跟我們解釋,「特殊班」是學校的新嘗試,我們是第一批!我實在深深不忿!竟然找我來做試驗品?而這種「特殊班」只在初中一實行。因為學校發現,近年來招收的新生當中,有很多人還未有小學畢業應有的水平,很難教懂他們初中一要學的內容,所以試辦「特殊班」,讓他們集中在一起,當老師們了解他們的水平時,便懂得應付,所以男女各有一班。如果這種方式有效,便會繼續下去。

        入學後我要面對一個默生的世界,老師和同學都是全新組合,雖然我的年紀比同學們大了少許,幸好我一向人際關係良好,很快便跟同學們熟絡了。

        在「特殊班」裡要特別操練的,是【中文科】和【英文科】。為了更有效的教學,這兩個科目上課的時候,會分成兩組,男班的半組人,會跟女班的半組人一起上課,合併之後便會變成甲、乙兩班,每班都有一半是男生,一半是女生,當甲班上【中文科】課堂的時候,乙班便會在不同的課室裡上【英文科】課堂,如此類推。實施這個制度的第一天,大家都有點興奮,心急想看一看這班女同學的面貌,尤其是「心術不正」的我,很希望全體都是絕佳麗!在等候其間眾人都議論紛紛,各有各的所好,好像自己是皇帝,現在要選妃似的!可惜凡事希望越大,失望便會越大!當她們走進班房的時候,被男生們喝倒彩,隨即被老師指責沒有禮貌!看見她們,便好像面對鏡子一樣,知到了就讀「特殊班」的人,究竟是怎樣的一群人!「雖無過犯面目可憎」,實在嘔心。坐在我身旁的小杰立即轉面向到我那邊,用手掩著另一邊面,避免那個方向的人看到他在說別人的壞話,他笑著跟我說:「嘩!很醜怪!」。很明顯是一群已被社會屏棄了的垃圾!從她們的眼神中流露出,就是她們自己,都已經放棄了自己似的!好像是「女子監獄」。我在想:「天下烏鴉一樣黑」,我們自己不是她們的同類嗎?相信老師們首次看見我們的時候,可能也有相同的觀感,我根本沒資格歧視她們。她們的樣子有多嘔心?看看我們替她們所起的「化名」就可以略知一二!《妖女愛麗斯》、《Cool Eva》、《大山婆》、《黑妹》……!大部份都是電影或卡通片裡一些「女妖怪」的名字,我們這班男生都算得「可惡」!

        上了中學,我發覺自己對讀書開始有了少許興趣,因為所聽所學的,都比小學的更為實用,更有趣味。【中文科】所讀的,都是名家散文,全部都有作者名稱,有作品的出版資料及註解,甚至有古代的詩詞,不再是小學教科書自己作出來的悶極之作!【英文科】會學習【英語會話】,有播音系統練習聆聽技巧。【音樂科】仍然是我的強項,常被老師召出來站在同學面前獨唱以作示範,又開始學習少許樂理。【聖經科】本是我的第二強項,但最初我很擔心,在英文學校裡要用英文課本來學習及作答,【聖經科】將會變成我的一大弱項,沒有人會相信我是教友。幸好!感謝天主!這家學校在初中一、二的期間,【聖經科】以【宗教教育】為題,以中文課本授課,這樣我的「名節」才得以保存。事實上學校所教的,似乎都是為了那些未有信仰的同學而設。【天主經】、【聖母經】、【聖三光榮經】、【十誡】、為甚麼要領洗等,就算老師不講,在考試的時候也答得出來。其他科目就不要問,轉讀了英文學校,我早已成了「文盲」。最難忘的是某次【數學科】測驗,那次化名「魚蛋佬」的老師竟然沒有編輯【選擇題】來讓我碰碰運氣!又看不懂英文題目,結果……。老師在課堂上破口大罵,說他教書十多年來,這是他第一次批出「零分」!我個人希望,這個不是創校以來的「新紀錄」吧!否則我又成為了開創歷史的人物!我這半生已經開創了不少歷史!而且大部份都是負面的!其實,老實說,面對著我們這群垃圾,老師們的壓力比我們還要大!因為我們已經放棄了自己,但老師們卻肩負重任,要教導我們成長。我的良心常常都跟自己這樣說。

        在初中一的第一年,班裡只有三位教友,我、小強和小杰,他們也是我班裡最好的朋友。學校有一種優良傳統,就是每天早上都有彌撒,可以自由參與,而大節日或詹禮彌撒是強制性的,凡是教友必須參與。凡有彌撒便需要「輔祭」,負責輔祭會的黃鍾匡老師前來邀請我們新生加入「輔祭會」,可惜小強和小杰都不感興趣,雖然小杰本是一個正式的輔祭,服役於《官塘聖若翰堂》。我便藉此機會認識較高年級的男同學。而「聖言宣讀」的工作,我從未見過由低年級的同學擔任的,不是老師便是較高年級同學,可能是因為老師們擔心,我們的語文能力和認字能力都未足夠應付。除此之外,每天的全體早會上,也有一位同學在台上帶領誦經,主要都是男同學,然後老師才宣佈事項。這家學校的宗教生活非常充實。

        進入了一所較有規模的學校,當然少不一種享受,就是「圖書館」的設施,這是我在小學多年夢寐以求的事。雖然我就讀的小學,在我離開前的兩年,也曾有一所雜物房被改建成為半所「圖書館」和半所「罪罰室」,但這個規模只能說是「象徵式」,而更多被老師們用作處罰學生(例如留堂或被罰抄寫)的用途,所以我很愛惜中學裡這個正正式式的圖書館。而美妙之處是不單有一所圖書館,學校也安排了一個名為【圖書館】的科目,讓我們認識更多「圖書館」的文化,由主管圖書館的老師來任教,上課的地點正是「圖書館」。這個課程專為初中一學生而設,教懂我們怎樣在圖書館裡「覓食」。內容包括圖書的分類號碼、資料庫尋索系統(木櫃子裡的名片)等,還講述圖書館內的規定、運作方式等。我看得出這裡大部份學生都很愛閱讀。不過我就常常聽到一些批評的聲音,都是來自男同學,都是批評這所圖書不夠專業,欠缺了一個很重要的類別,就是:「色情類」!而最受初中一的男生喜愛的一本書名為《早期人類》,因為書裡的圖畫,那些原始人都是赤條條的!沒有穿衣服的!的確是最具研究價值!是最能夠引發討論的一本書,借出率當然也常在榜首。

        在學校裡有很多學生職務,大多數都是欽點式,由負責的老師來決定誰有資格,包括每一班也有正、副班長,有糾察隊,也有圖書館管理員。在香港的教育傳統裡,當正或副班長的人必須是成績頗好的,我自問一生都沒有這個機會,而糾察隊又如何?凡是正義威凜然的人都當得上嗎?不是!學校規定最少有初中三程度的學生才有機會。這樣也可以理解,初中一的小孩子怎可能管得上中五的學長?只可能被管!這是很有道理的。事實上我被老師挑選為「輔祭」已經是皇恩浩蕩!我不期望有老師會找我這種「廢柴」來委以職務的,而我竟然被圖書館的羅老師看中了!我造夢也想不到,我竟然成為了「圖書館管理員」!這算得上是天主給我在生命上的第二個奇蹟!就是連我媽媽都說:「你怎會懂得做圖事館的事?別攪亂別人吧!」。我不但可以戴上一個襟章!在一個範圍內不但管理學校的財產,也可以管理人群,凡不守紀律的人也會被我指責!這段時期的確是我人生的一大體驗。還有一件趣事,這位老師在招攬同學們為他服務的時候,口裡總會吐出一說話,就是:「我會為你加分數!」甚至對著一些他沒有接觸、教學的班別的同學也會這樣說,但過後很少人會查究,他為我們加了甚麼分?多少分?加到那裡去?他這種「江湖述語」對一些較年輕、初入學的小朋友來說,的確有效!但當我們在學校裡漸漸成長,也同時發覺這位老師轄下的團隊,大部份成員都是低年級的學生,其原因可想而知。不過可能因為我一向盡心盡力,幾年來這位羅老師都很疼我,反正我一向不計較他有沒有真正的為我加分,因為這樣對我最終也是「低劣」的總成績根本沒有影響力。

        在入學之前,同樣在這裡畢業的幾位輔祭前輩告訴我,學校裡有一位修女,在這裡教學多年,我有幸在她離開前的一年認識了她。李貞德修女指導我們【宗教教育】及【音樂科】,又教導女學生們【家政科】。她在【音樂科】上的選曲,大多來自《頌恩歌集》──我們香港的聖堂裡最常用的歌集,令課堂好像是「聖詩班」一樣。可憐的李修女,要指導這個由學校首年試辦的「特殊班」實在是一種苦難。很多次我們在課室裡「失控」的時候,她都要走到校務處去找訓導主任前來叫停我們,不知道她每次事後有沒有躲藏在一邊哭?

        有一次,午飯後我路過禮堂旁邊的祭衣房,我看見李修女在正在整理祭衣櫃內的物品,我便好奇地進去詢問她要否幫忙?這樣地又跟她談了一會。我愕然被她問了一個一生都沒有想過的問題:「你有沒有考慮過將來會當「神父」?」,我停了下來,不懂得反應,因為我實在沒有心理準備。我思索了一會,但我的腦子沒卻沒有給我答案。為了打破僵局,我惟有這樣說:「我現在年紀尚輕,您這麼早就要求我作出選擇的話,我是不能保證的。」。她以很快的反應接著說:「是的,是的,現在得專心讀書,我只希望你將來如果真的受到召叫的話,你會願意回應。因為我看你又當輔祭、又為堂區服務,對教會很有熱誠,我很相信你是有『聖召』的!」。但她當時說話的語氣並不像是「希望」,而是好像在要求我「保證」似的。我惟有這樣回答她說:「是的!如果將來我真的有『聖召』的話,我沒理由拒絕天主的,您放心吧!」。自此以後,我又多了一個煩惱,多了一件事情要去「思索」。本來,人生已經夠「煩」了!平日已經有很多事情需要「探索」,怎樣做好家課、怎樣令成績更好、能否升學、將來應當選擇甚麼職業、怎樣好好運用手上有限的零用錢、怎樣輔好彌撒、怎樣安排好時間服務聖堂……。但這個問題也是值得當輔祭的人去深思的,這也許是我們的一個「十字架」,為輔祭者就得比別人多一點煩惱!得恩寵就要付出。但我有點失望的是:我們當輔祭的常常面對著神父,為甚麼不是由神父來作出邀請?要由一位修女來跟輔祭說?

        修讀工業學校,肯定不會像文法中學那麼沉悶,【工科】其實是很有趣的,尤其是【木工科】我特別感興趣,很有滿足感。雖然過程會很辛苦,工房裡也很骯髒,事實上這類工作不太符合我的性格,但能夠親手造出一件精美傢俱或擺設,也是值得的。雖然我的作品總會有點瑕疵,而我的成績也不算高,但我享受製作過程,每件作品也很是投入。但不知到為甚麼,我對【金工科】就有點厭惡感,總是提不起興趣,可能因為金工房比木工房還要髒!我對自己或別人磨出來的鐵碎粉總是「敬而遠之」!而且因為金屬的硬度比木材高,接合位要非常準確,更講求技術,實在不容易掌握,不像木頭偶然可以施用少許「暴力」解決。而老輔祭 Simon 就有不同的看法,每當我們談論相關話題的時候,他總是標榜【金工科】的樂趣多一點,而事實上他的確很有心得,常常分享他從前在學校裡怎樣上課的情況,也分享他認為怎樣可以造好一件作品等等。我從這些資料中領會到,這可能是「心理」上的問題,要造出一件良好的作品,就必須全程投入,而我一向享受木工多於金工,又感覺到金工房裡「危機四伏」,很多重形的電動機械,有點恐怖,總之就是不能投入製作,怎可能造出優良的作品?而我最喜歡的【電子科】就與我無緣,因為要到中四即高中以後才能修讀,我一向對自己能否升讀高中充滿疑問,但幸好這家學校也能在初中二的時候為我們提供【電工科】修讀,這也令我對「電力」和「電器」有了點基本的知識。至於另一科我也感到一點興趣的就是【工業繪圖】,雖則不是我的強項,但也總會合格。

        學校有不少「課外活動」,有四個社,但不是自由參與的,也是欽點式的,每個人在班裡的編號已經決定了自己會跟那些人一起活動。四個社以顏色來區別,不論學生是否喜歡那種顏色,是否喜歡那一群人也沒有選擇。另外,一般學校都有辦的《學生會》,當然也會存在,但看來就好像是高年級同學們的天地。除了這類官方活動外,也有宗教性質的,以「善會」形式舉行,有:《聖母軍》、《聖體軍》也有只收男同學的《輔祭會》,亦有《天主教同學會》及《基督教同學會》,可謂非常多元化。還有一些對外合作,社會公益的活動:《童軍》、《女童軍》及《少年警訊》,在小學時候已經參加了《少年警訊》的我,誠實地向老師報告了自己的身份,讓他在名單上增添一員,至於我有沒有時間參加他們的活動則另作別論。

        我在中學的第一年的結果也只能用「敗北」這兩個字來形容。我這一生的學業總逃不過「留級」的命運,這可能真的是我的「宿命」。幸好第二年我無須再接受「特殊教育」,這樣令自己的心安樂了一點。從「D」班榮升到「C」班去,但又增加了另一種壓力,我發覺我跟新同學們的年齡差距又被拉遠了一點,這一年跟同學們相處的確有點困難,我總覺得他們的思想比我從前遇過的同學們更幼稚,我曾經也大膽地跟一位老師討論了這個話題,而老師就提出了一個較正面、較科學的可能性:就是我們香港人的「入學年齡」一代比一代早,撇開我曾留級三次的因素去計算,如果當時小學畢業的人的年齡,比起我那一代小學畢業的人低一點的話並不出奇,聽說老師們那一代,一般人都是七歲以後才開始讀書,而到了七、八十年代,香港人一般在四歲或以前就已經入讀《幼兒班》,這是為了增加下一代在社會上的競爭力。雖然我不知道老師的說法是否真確,也許只是為使我安樂一點,不想我過於失望,但我總得面對這個現實,因為自己的青春有限,我自知不能再讓自己面對相同的處境。

        在第一年與第二年初中一之間的暑假內,我們送別了李貞德修女,不知道她的修會調送了她到那一個剛位,總之她就是要結束多年來的教學生涯。感謝天主在她離開學校之前的最後一年讓我認識了她。

        第二年的初中一,雖然成績也不及小弟弟們好,但比起上一年就輕鬆得多,因為幾乎全部內容我也有了一次經驗,但脫離了《特殊班》的語文課,不論【中文科】或【英文科】也比從前嚴格,再沒有任何優惠。這一年學校請來一位年輕的女教師任教我班的【英文科】,她也成為了我班的主任導師,而她的特點是以「全英語」來上課的,實在不容易應付,如果上一年是這樣的上課,我必會一敗塗地!幸好這時候我應付得來,除了因為我是留級的原故,也因為我在聖堂裡常有跟外籍神職人員嘗試用英語交談,這可算是良好的成果。很多老師的提問不論是欽點式或是舉手搶答,我也成為了「大贏家」!其實不是因為我了解箇中的知識,而是因為我已經是第二次修讀相同的課文,我只是「記得」那些答案。在香港的教育文化裡,想得到好的成績,「記憶力」是最大的關鍵,「理解」卻是次要,也可以大膽的說:「不重要」,記得的答案越多,贏面就越大。我一昔間成為了小弟弟們的「偶像」,坐在我後面的同學跟我說:「我真羨慕你!那位女教師似乎很喜歡你!」,這個笑話令我既高興又詫異,因為這種笑話其實是證實了這班同學的思想非常幼稚。

        另外,學校又請來了一位女教師,代替李修女教授音樂課,這位較年經的女教師充滿理想,不單教我們唱歌,而選曲也不再局限於教會的聖詩,也有其他的藝術歌曲,又教授我們最基本的樂理,使我們掌握了閱讀五線譜的最基本方法。從這一年開始,學校比重前更著重音樂教育,這位老師為了提高學生們對古典音樂的認識,成功跟學校爭取了於午飯時段在禮堂裡舉辦音樂欣賞會,當然沒有管絃樂團演奏,只是播放聲帶或唱片,而最難得的是有老師現場講解,介紹當天的選曲資料,例如作曲者、作品的時代背景以及作品的內容在表達甚麼等等,令我們增添了不少古典音樂方面的知識。只可惜這個名為《午間音樂會》的活動是於飯後舉行,時間短促,不論老師有多大的熱誠,也很難在二十多分鐘內讓我們了解一首樂曲。因為我很歡這個活動,常常也會自動自覺地充當義工,幫忙老師準備及收拾禮堂,所以幾年來這位老師一直都很疼我。

        其實,我個人最希望的,卻是有老師指導我使用樂器,很可惜這所學校沒有這樣的資源。雖然在第一年的初中一學年裡,李修女為我們搜集了資料,得悉香港政府辦了一個《音樂事務統籌處》,而這個單位為中小學生舉辦了不少低成本或免費的音樂課程,只可惜,雖說是某些課程是免費的,但昂貴的樂器也是用者自負,若我買得起這些東西的話,早就成了玩家,多年來就不用在這個點上兜圈子。到了第二年的初中一,這位對音樂充滿熱誠的老師果真作出了嘗試,竟然為學校請來了香港著名音樂家──梁逸超老師到學校教受《口風琴課程》!這可謂好的開始,希望陸續會有其他種類的樂器課程可提供學習。可惜,凡事希望越大,失望就會越大。《口風琴》本來就不是我的興趣之內,因為要用口吹,不能「自彈自唱」,對我來說,實非最佳之選,但基於其他同學們的鼓勵,亦得顧及其他人的興趣,就打算作出嘗試,理由是先讓自己接受最基本的音樂訓練,將來有了進步再想其他的。但很可惜,一些老問題會在自己的生命裡循環不息,二百元一套《口風琴》,錢從何來?不要跟我說可以問自己的家人,在其他家庭裡行得通方法,在我身上很多時不能成就。這樣,我眼白白的看著學校為首批《口風琴訓練班》的學員大批訂購的樂器套裝,一個個新禿禿的分發給已經報名、繳交了學費及訂購樂器費用的同學,其實我很想問同學借給我摸一摸和吹一吹,只是我不敢開口。同時,同學們又指責我失約!本我來我答應了他們也會參加的,但這時候我竟然丟下了他們,最終沒有報名,他們都認為我沒有信用,令良好的關係幾乎決裂。自始以後,週末的課外活動時間,我常常會聽到禮堂裡傳來悅耳的《口風琴》彈奏的聲音,而且一個月比一個月進步!他們第一天彈不了十個音符,直到學期尾他們可以在聖誕節或復活節的聯歡會大合奏!而我仍然在禮堂外邊做些「閒角」,例如在圖書館整理書本,或者為了幫助老師準備某些活動搬檯搬椅,實在有點心酸。這樣,我早就奠定了自己這一生都跟音樂無緣,只能在「學校」這類低層次的地方稍作贈慶。

        由於從前的好友們都升到了初中二去,碰面時候的話題就比從前少,有時候會覺得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但又多了另一個角色,就是同學們的大哥哥,他們有甚麼事情不開心,都會前來找我傾訴,也許人與人之間有些糾紛,由我來調解比較合適,大部分「正派」的同學都會給我面子,只要是學生與學生之間的問題,一般我也幫得上忙,惟獨是學生憎惡老師就無能為力,只有勸免當學生的一方以犧牲的精神面對。當中有些弟弟們對我的宗教信仰特別感興趣,我也藉著這些機會傳揚福音。

        論到了「轉變」,經過了這一年來的洗煉,這時期的我,跟小學時候的我,實在「判若兩人」。從前我倚賴別人的保護,有甚麼事情都只懂得向長輩哭訴,要求別人替我出頭。在小學較低年級的時候,當我被別人欺負的時候,就由我的五姊姊來應付。不過,放心,很少會真正的引來另一場暴力事件,通常姊姊會用言語恐嚇,叫對方不要再有下一次,聲明絕不容許任何人欺負自己的弟弟。而我又不是一個記仇的人,我求助的目的並不是要「還以顏色」,而是想平息事件,不想事情惡化下去,更不想將來重複發生,絕對不是別人打了我兩拳,我要還以三拳,從來沒有這種想法。在五姊姊畢業了以後,就由我家的鄰居人稱「妹珠」的女中豪傑來保護我,她是我的五姊姊在童年時候的好友,為人很有正義感!好勇鬥狠!我親眼見過她跟男孩子打架,很多時跟她爭執的男孩子會被她趕走!亦可能會身受重傷。但到了六年級年,又因為她畢業離開,我便失去了所有的「靠山」,所以我常說小學的五、六年級是我最艱難的兩年。而在中學裡我竟然擔當了她們的角色,常為同學們出頭,當有高年級的同學,欺負低年級的同學,我便要出動,而他們一般也看不出我也是低年級學生,不論我的外貌與說話時的智慧也會誤導對方。有一次,一位年紀較輕的小同學眼泛淚光前來找我,說有一位身材高大的學生常常在合作社的用膳廳裡欺負他,不但買東西時不守秩序,又搶走他買了的食物,而且已經不是第一次,很明顯這個惡人是刻意的,他認得這位小同學,知道對方不敢反抗,而從前他成功了,所以當相方再次遇上的時候,便會珍惜機會……。我與這位小同學一起前往找他,當小同學指出他的時候,我就記得這個人應當是初中二的學生,因為我上一年見過他,當時他是鄰班同學。我走到了他的跟前,先看一看附近有沒有老師或糾察隊隊員,確定是安全以後就一手拿著他的衣領問他說:「他說你打他是不是?」,他不知所操,只用手推開我拿著他的衣領的手說:「甚麼!……甚麼事呀!」,然後擺著準備打架的姿勢跟我對峙了接近十秒,而我亦沒有準備打架,只報以凌厲的眼神。結果他先轉身離去,這時候我大聲警告他說:「再有下一次你知道會怎樣!」,自此以後,再沒有聽到那位小同學提及這事。

        不論在小學或中學,班裡總會有一些小惡霸,人類當中總有些人的性格,在不順意的時候,就只董得以暴力或威嚇等方式去對待別人,從前我對這類人只有「順應」,當他們威嚇要食物,就給他們食物,對我新買來的文具感興趣的話就雙手奉上,到家人問責的時候,就只得說自己不小心丟掉了,或說是自己心甘情願轉贈給了別人,不敢說出真相。到了中學去,我已經厭倦了繼續當一隻「沉默的羔羊」。記得有一次,我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直接挑戰了班中的一位惡霸,邀請他一同前往金工房後面的梯間,這地方是學校裡打架最理想的方,人所皆知。我在這裡滿足了他多次挑釁的欲望,把他打至沒有還手之力,當他抱著自己的肚子蹲在地上哭的時候,我便欠身靠近他的耳朵以溫柔的語調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已後應當知道怎樣做吧!」,然後轉身離去。自此以後,這位同學的確在班裡大大收歛,不像從前那樣囂張,可能他已經明白到,只要班裡有我的一天,他就不能過度囂張。而這件事只有一兩位同學知道,因為「打架」這樣的事情不能太過張揚,始終是犯了校規。而我亦沒有打算成為英雄,我沒有這麼幼稚,所以同學們都不知道,他們在日後所享受的「安全」我也有一份兒締造的。當然,他仍然對我恨之入骨,當老師要找人對某些事件負責任的時候,如果那件事情跟我相關,他的供詞總會「加油添醋」。有時,當老師宣佈要責罰我的時候,他總會歡喜若狂,幾乎要彈起來向天揮拳喊「YES!」似的!有點像外國的足球賽事,當有球員入球的時候,觀眾席上總會有人又叫又跳,造出各式各樣的「人浪」。

        其實這樣證明了一點,若我繼續願意當「受害者」的話,我就永遠都是一個「受害者」!感謝我的五姊姊和「妹珠」姐姐當年的教導,雖然我不願意像她們一樣「好勇鬥狠」,甚麼都用暴力或威嚇來應付,但最少我得「面對」,要敵人明白自己的立場,不會向對方屈服。在這個課題上我明白了一點,在人生裡「自己保護自己」是一個責任,不要祈望別人為自己出頭,應當在事件發生的同時,自己就要第一個站出來替自己出頭。從此以後,我就不再容易被人欺負,反之,會為被欺負的人伸出援手。

        好不容易又過渡了這個留級的年頭,成績雖然又不算太理想,但能夠升級,無雖被學校驅逐,已經算是走運。

        在這個暑假,我為了自己的生活費到了三姊姊工作的工廠去做「暑期工」,體驗了「初生之犢,為錢屈服!」的道理。

        榮升到初中二去,我幸運地仍然流落「C」班,實在…不是「D」班我已把自己當作是進步了。這次大禍臨頭,初中二所學習的課題,比初中一的高深了不少,又遇上了最嚴厲的老師──馬太,她不但是我班的主任導師,又教導我【英文科】,單是課文我已經應付不來,加上她對教學的嚴緊,尤其對我這種常常欠交家課的人,她總是「殺無赦」!她實在是我的「克星」。在開課後第一個月,我就被要求召見家長。這是我上中學以後,首次被個別召見家長。在對上一年,我的「流年運程」甚佳,可說「如日中天」!但這一年卻是我的「報應之年」。正所謂:有多長久的風流,就有多長久的折墮。班裡被她針對、準備釘死的有三人,其中一位是我。另外一位可算是班中的一位惡霸,不過這位跟從前初中一那位「小惡霸」迥然不同,他的思想成熟得多,不會隨便跟人結怨,可能是因為他的年紀關係,他跟我是同一類人――留級多過一次的(香港的方言稱為:「逢二進一」)。但這個人不容易對付,跟我從前遇過那些小孩子、小惡霸有很大的分別,他不但好勇鬥狠,真的會大打出手,而且會很主動,更有黑社會背景,所以令我舍避三分。幸好他的思想比教成熟,沒有無故生事,我再沒有為同學們出頭的機會,我也不想跟他有直接的衝突。雖然我跟他也有過一兩次的爭執,幾乎大打出手,幸好相方的思想都頗為成熟,沒有因為個別事件而成了長久的敵人。這個人生的課題令了解到一點,我感覺「思想成熟」的敵人,比「思想幼稚」的敵人容易應付得多!面對「思想成熟」的敵人,只要不做損害對方的利益及令對方憎惡的事情,對方是不會無故「輕波作浪」的。

        有一次,在我跟他爭執後冷面相對了兩三天,我因為午飯時謂口不好,在上課前趕到了快餐店裡買些小吃,剛走進門口便看見了他在抽煙,旁邊坐著班裡另一個惡霸,可算是他的黨羽,而他們兩人也是班裡公認了的一對好友,他們正在淡天。而這位跟我冷戰了幾天敵人,竟然跟我點頭,以友善的語氣先開口跟我說話,他微笑著跟問我說:「買飲料嗎?」,而我也以幽默的態度回答:「不!買食物!」,他似乎嚇了一跳,跟身旁那位同學一同說了一聲:「嘩!」,然後兩人一起捧腹大笑!看來他真的忘記了或放下了先前的恩怨,不再跟跟計較。自此以後,我對這位同學產生了興趣,希望可以進一步認識他的另一面。有一次,亦是午飯時段,我路過學校附近的政府屋邨的停車場,我看見他獨自一人倚傍著一輛汽車正在抽煙,好像正在思索甚麼似的。我友善地開口跟他聊天,想不到他不但沒有拒絕,而且從開始就已經全程投入,開門見山,這可見他從來沒有因為個別的爭執事件而把我視為敵人。原來他與我的確是同一類人,他亦不喜歡讀書,但似乎他的思想比我還要成熟,而且人緣甚廣,若他不能繼續學業,他的黑社會兄弟和他的親屬,也會為他介紹工作,而且有不少選擇,可以到汽車維修店去學習修理汽車,也可以到工廠或建築工地去學習專業技術,他早就有了出路。這位令班裡大部分同學都憎惡的惡霸,其實也有值得我佩服的一面,他不像我只懂得「聽天由命」、「任由宰割」,他比我更是一個「負責任」的人,在這麼年輕的階段,以經為自己的前途舖好了路途,我心想,若他的人際關係真的不好的話,怎會這麼多人答應會幫助他尋找工作呢?最少他有主動去拓展人脈。原來他不是我們想像中的一個只懂得打架生事的小惡霸,他也有值得我們欣賞的另一面。

        很可惜,這位同學跟我們相處了不出三個月,他是主任導師「除三害」運動的首位犧牲者。某天,他在課堂上被問責,之後課堂因他的「不合作」態度而被腰斬,他被主任導師帶到教員室去與訓導主任見面,之後就只見他一人回來,收拾細軟,不與任何人道別便沉默地走出了班房。似乎大局已定,眾人都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大家議論紛紛,憎恨他的人說他該死!亦有人中庸一點的說:「不應當拿他來『開刀』的!弄得人心惶惶!」。這天班裡的氣氛非常緊張,而我和另一位「高危」的同學的額頭都在不停冒汗!過後的幾天我都失眠,很明顯,這是女皇給我們的「最後通牒」。

        在事件過後的幾天,眾人的心情剛平服下來的時候,我們就詢問他那位好友,最近有沒有跟他聯絡,和他的近況等等。這位同學透露,在電話聊天中他講述了當天在教員室裡的事發經過,原來是他自己沉不住氣,先用粗言穢語反罵老師,之後又衝動地說出了一句:「大不了停學!」──這個就是我們想知道的真相。事實上,這也無可口非,正所謂:「壓迫力越大,反抗力越大!」,一位「血氣方剛」的少年,在長期受壓之下,作出這樣的反應是正常的,沒有大打出手已經算是比平日克制,但無論如何,他也是太過衝動,沒有顧及後果。香港的電視片集曾有一句精彩對白:「凡是上級給我們的,合理的就是『鍛鍊』,不合理的就是『磨練』!」,難道我會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往後的日子,我在龐大的壓力下成長,我常常都膽顫心驚、夜夜失眠,以為很快便會輪到我。而好友們就不斷鼓勵我說:「放心吧!輕鬆一點,我們可以打賭,輪到『某某』同學,也未輪到你!你除了成績不好和常常欠交家課以外,其他的事情都很好。你操行成績一向優越、又當輔祭、早上在台上帶領眾人誦經、又在不少課外活動中出力,除了這位馬太以外,大部份老師都很喜歡你。不要灰心,以後加倍努力便可以了!」。感謝同學們的支持,好不容易便到了中期考試,成績可說「慘絕人寰」,這次的成績表由家長代領,學生們在外邊等候,我厭倦了這種神秘、令人疑心重重的玩意,何不玩得「激」一點?進行公開審判?我令願眾人都站在一起被罵,總好過這樣的猜猜、想想,疑心生暗鬼。我看見其中一位同學的媽媽走出了學校的大門,那位同學走到了她的跟前,準備一同回家,想不到他的媽媽停了下來,一句話都沒有說便在大街大巷掌摑了他幾巴掌!然後轉身離去,那位同學只有帶著淚光追隨背後。其中一位在班裡成績很好的同學說出了一句良心說話:「算了吧!在馬太的心目中,世上根本沒有好人,我們根本不會知道她在裡面跟我們的父母說了甚麼,我們都是『人人自危』。」,我也想不到成績頗好的同學也同樣有這麼大的壓力。輪到我爸爸出來的時候,我有了心理準備會在街上被拳打腳踢!幸好爸爸只在路上半行半罵。這樣看來,我的命仍保得著!我可以在這所我喜愛的學校裡生存多一點時間。

        過後的一、兩天,我被爸爸嚇了一跳,他竟然以溫柔、勸勉、語重心長的態度跟我說話!我霎時間以為他是「鬼上身」!變成了另一個人!幾乎要找神父來「驅魔」!他跟我說:「如果學校真的不想你讀下去……反正你也讀不上,這不要緊……何不早點出來做事?『男兒志在四方』,我無論如何都會支持你的……你好好想一想吧!」。表面聽來是為我著想,但說話背後的目的亦不難明解,家人已經不想再負擔我的生活費,更想多一個人賺錢養家,即使斷送我的前途、毀了我的一生也在所不計!即使我只需要多「一年零六個月」的時間他也不想給我!幸好我很冷靜,沒有被魔鬼引誘!事後當我表明了自己的意願、自己的立場──「必定要完成初中三的學業程度」之後,他就回復了他的真面目,往後的「一年零六個月」,我就得繼續每天像奴隸一樣被罵。其實,我並沒有抱怨甚麼,反之我非常珍惜當天跟爸爸的對話,即使他的演技甚差,以一副非常「假裝」的臉孔說話,但畢竟他是第一次用「正常」、「合理」的態度跟我說話,也是最後一次,所以我非常珍惜。因為當事後在他回復了真面目以後,就一生都再沒有這種享受,所以我很珍惜那一刻,留在我的回憶當中。

        學期過後,風波終於完結,我沒有得到被學校開除的消息,而我的主任導師馬太亦因為移民他國而離開教職,新調來任教的老師也不知道我以前的歷史,這是我重新做人的好機會。事實上我沒有憎恨這位馬太,因為她的嚴格,我才得以成長,知道了:「幸福並不是必然的!」,要靠自己爭取。藉著她這個「地獄教室」的療程,我的英文成績的確有了進步,對付我這種「犯賤」的人,不用高厭政策不行!

        當我知道了…我的家人不想因為我繼續學業而造成了沉重的經濟負擔,課餘時間我到了一所著名的美式快餐連鎖店當兼職,穿上有M字標誌的制服,展開了我的兼職生涯。

        在下半個學期,我因為放下了沉重的厭力,人就變得開放、積極,不但參加了學校的《少年警訊學校支會》的幹事工作,也進一步參與了教會的服務,成為了《教區輔祭聯會》的幹事。為了強身健體,又參加了《柔道》訓練班,每星期有兩晚要接受嚴格的體能訓練。在老師和同學的鼓勵之下,又開始學習繪畫,每星期得抽一晚時間去上課。這段時期的我,既要面對學業,盡力保障自己升級的資格、又要做兼職賺錢、亦要受訓成為運動員、也學習藝術、更要成就教會的天職,談何容易!

        這個初中二對我來說,的確是腥風血雨的年頭…報應頻生,好像是從戰場回歸,僥倖生還似的!但細心回想,其實也有愉快的經歷。這年學校來了一些貴賓…一群來自日本的初中學生。原來,遠在日本這個地方也有「工業中學」這種玩意,學校為了歡迎他們,特別成立了一隊「臨時合唱團」在禮堂內表演助慶,而一向受【音樂科】老師寵幸的我,既成績優越又是當時「初中水平」的頂級《男高音》,當然會名列前茅。為日本人表演,我們不懂得唱日文歌曲,老師就教我們唱英文歌,除了本校的校歌【Get set for life】之外,又唱了【Is a long road to freedom】,因我們只是「初中學生」的水平,老師只要求我們唱二部音…但其實,我在聖堂的《聖詠團》內,已經開始學唱四部,比其他同學走前了幾步。雖然只是一隊「臨時合唱團」,表演過後便隨即解散,但有機會代表學校在一個國際性的交流活動上表演,倒算是我的榮幸,我總算被召選過為「校隊」!實在不枉此生。在體育項目上我沒有這種成就,但在音樂藝術上就有!

        那天的「學術交流」活動中,有不少趣事發生,我們發現日本的初中生的英語水平,相比起已經很差勁的「香港初中生」還要更差!我們學校的初中一學生平日倒算有機會開口跟外籍神父有最簡單的對話(這是被迫的!可能是校監大人的要求,他們甚少跟我們說廣東話。),所以…倒算說得出一、兩句,但當天一些本校的初中一學生向我反映,他們主動跟那些日本學生打招呼,但吃了不少檸檬。更攪笑的就是有幾位前來問路,剛巧我們幾位初中二學生站在樓梯邊閒談,他們不斷說:「Tallchi! Tallchi!」,我們瞬間變成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們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惟有用身體語言幫助表達,他們造出男性站立時小便的模樣,我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想找「Toilet──洗手間」,我們立即為他們引路,當他們進去以後…我們便走到一旁捧腹大笑。我們走到了合作社那邊跟幾位同學談起了這事,有一位樣子猥瑣的同學很心急的問我說:「他們是穿三角形內褲還是傳說中的《襠布》?」,我對他的回應是:「你自己去偷窺吧!」。在禮堂的聚會中,學校宣佈了相關的合作計劃,我們兩校將會結成「姊妹學校」,隨即有一個簽署合約的儀式,往後兩校將會派出學生到當地成為「交流生」,而我對這一點並沒有任何興奮,因為這些似乎都是高年級與成績優越之人士的玩意,反之,心裡有些疑問就化作笑話跟鄰坐的同學說笑說:「香港的中小學都沒有教【日文】,我們怎樣到日本留學?中學喎!不是大學!可以的!不過要用很多年時間準備!…他們的英文這麼差勁!又怎樣在香港的中學裡讀書?」,真的值得反思。

        很快又到了暑假,這個暑期我改變了策略,沒有到工廠去做「暑期工」,跟著我的姐夫到建築工地去做「苦力」,看著技術人員怎樣安裝地板,之後又被他介紹到一位室內裝修師傅那裡當助手,學習最基本的裝修技術。同學們有些用暑假來娛樂,有些跟家人出國旅遊探親,有些參與不同性質的進修課程,總之渡假的方式琳琳種種,而我就選擇了以「工作」和「賺取生活費」的方式來作體驗。

        好不容易才升級到了初中三,達成了自己的目標──一個代價沉重的目標。既然這可能是我的人生於正統教育的最後一年,我得非常珍惜,承諾自己:「這是我最勤力讀書的一年!」,不論最後出來的成績如何,也得傾盡全力。這一年的主任導師竟然是黃鍾匡老師,一直領導學校輔祭會的那位。其實,我認識了他已經三年,比其他同學更早認識他。這位老師和藹可親,很快便跟同學們打成一片。在第一天上課的時候,他沒有立即講課,先與同學們溝通閒談,話題集中於初中三之後的去向。因為在八十年代,香港政府給予市民九年的免費教育,即是初中三是最後一年。當然,一個偏袒精英的政府也有其他資助學生的方法,就是「津貼學位」。繼小學六年級的「學能測驗」之後,不出三年,香港的學生們又要面對另一個公開考試──「初中評核試」,俗稱「中三淘汰試」,意即將會有大部份人被社會淘汰,只有一小撮人可以接受高等教育,這就是文明社會的運作模式──汰弱留強。跟小六「學能測驗」後的派位方式一樣,學生會得到一份「選校表」,選擇自己想升讀的高中,不少人因為不想改變環境,會選擇本來就讀的初中學校為第一志願,成績好的,當然可以派回原校升讀,成績差一點的,就得轉校繼續學業。但不論怎樣,「高中」已不再是「免費」的教育,政府只是資助部份學費,學生們必須自已承擔其餘的開支。所以,並不是成績好的就可以接受高中的教育,還要有經濟能力,不少人因為家境貧窮,即使成績很好也得要輟學投身社會工作。在香港,「教育」是一門高成本的投資,不是人人都玩得起。而成績不好的又會怎樣?當然,受教育是基本人權,政府不會阻止,只能加以限制。被淘汰的人如果想繼續學業,就得自己掏腰包到私立學校去求學,只是要繳付全費。所以,當年我們常有一個笑話,成績不好又能升讀高中的,必定是「富豪子弟」。另一個更多人使用的途徑是「半工讀」,這幾乎是香港於七、八十年代的主流文化,不少人才也是日間工作,晚間進修而讀完大學的,這種「自食其力」的文化的確為香港造就了不少人才。

        其實黃老師一向知道我的成績不好,但他的思想非常「積極」、「正面」,很值得學生們學習。他直接了當地問我說:「你無論如何都會出來做事嗎?那也非常好,男孩子早一點踏足社會,吸收工作經驗會更早熟。」

        新學年開課除了講解課程大綱以外,還有不少人事安排,包括選出正、副班長。另一件要令主任導師頭痛的事情,就是他受了訓導主任的委託,推薦幾名同學參加《糾察隊》,因為「糾察」的工作非常重要,相等於社會上的《警察》,如果選了心術不正的人來擔任,會令訓導主任非常頭痛。眾所周知,被選為《班長》或《糾察》等人物,為學校履行公職的,應當是學生中的模範,成績應當是頗好的,而黃老師竟然點出了我的名字,問我有沒有興趣,這是我造夢也想不到的結果,在初中一我能夠成為《圖書館管理員》已算是「奇蹟」!我以為我這一生都不會有機會成為一個《糾察》的!我這一刻感到既愕然又興奮。不知道為甚麼,一向自卑的我,竟然勇敢的站起來大聲回答老師說:「很想」!不過這樣引來了部份人的不滿,詢問老師說:「他可以嗎?他的成績很差!」,老師卻平心靜氣的解釋說:「《糾察》跟《班長》的性質有點不同,《班長》必須成績很好才有說服力,但《糾察》對於品格上的要求更甚,而他的『操行成績』一向很好,他會有這個資格。」,當老師用「操行成績」來做王牌的時候,憎恨我的同學們就無話可說,而支持我的同學們就歡天喜地,不斷說鼓勵我的說話,認為我會做得很好。

        放學後我到了禮堂參加委任儀式,聆聽訓導主任講解身為《糾察》的職責及操守,我終於可以在衣襟上帶上《糾察》的名牌,這是歷史性的一刻,我造夢也想不到,我會有機會面對的一刻的,實在一切都來得太快,如夢幻一般。其實,要我執行這個職務的確有點困難,因跟我相熟的同學們都很了解我的弱點,同學在被捕的一刻,他們會跟我說很多「求情」的說話,而他們又知道我會心軟,所以…我一向知道,將來自己踏足社會以後,不太適宜選擇類似《警察》的工作,否則會社會大亂。有一次,有一位同班同學竟然荒唐的說:「耶穌叫你寬恕別人!你給我一次機會吧!」,其實…他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以為搬出主耶穌的道理我就會屈服,其實…他說別的可能會成功,以往其他人對我表示悔意,說一些類似:「我下次不會了!」的說話等都會成功,但我一向最憎惡別人胡用我主的名字,我當時的回應是:「跟我講『耶穌』?你未夠班!」,所以這一次我破天荒來一次「殺無赦」!

中學全體糾察隊師生合照(1986年)

        在成績方面我終於多了一個「弱項」,就是先前所提及的【聖經科】。先前說到學校在初中一及初中二的【聖經科】以【宗教教育】為名,以中文受課,但到了現在初中三,噢…我的天!正式以英文教學的【聖經科】粉墨登場!【聖經科】…瞬間由我的「幸運星」變成了我的「克星」!我氣數已盡!

        這回我遇上了我最尊敬的林宗柏老師,這樣我又發現…我很可能…已經染上了「被虐狂症」,越是對我苛刻的老師我就越喜歡!他不但樣子帥而且真的很有智者風範。最難忘的一課,老師抽樣叫同學們站起來背誦英文版的【天主經】、【聖母經】或【聖三光榮經】,其他不是教友的同學倒算是過了關,而我…輪到我背誦【聖三光榮經】的時候…我只讀得出第一句……,本來一直說英語老師突然改用廣東話破口大罵:「你是不是教友來的!」,然後全班都捧腹大笑。是的…身為輔祭、身為早禱的領經員…這次真的丟臉。但我很感謝林老師給我的重創,若不是這樣,我後來就不會強迫自己操練至可以在英文彌撒中輔禮。

        另一位我很想感謝的馮老師在我的初中二和初中三的時候教導我【中文科】,她同樣是一位嚴厲苛刻的老師,我現在可以自己寫文章甚至撰寫書刊,大概都是因為經歷過她的洗煉。其實,不但在小學時作文科的作品常被章貼,在中學裡我其實都是高手之一,但在初中三這一年,這位馮老師就不容許所有人…特別是我做得這麼膚淺,因為我正是她最憎惡的人種:「常欠交家課類」。她從【默書】到【問答題】等(我的弱項)對我都是「殺無赦」,一向「背默」都很容易取得零分的我,在她的面前休想「捧蛋」了事!隨時要重默,直到我懂為止。而在作文方面……雖然我仍然是大贏家,包括從前說過,中文成績最好的同學,可能同時只會章貼一編,但我有可能會章貼兩編,小學如是,中學都一樣,在這方面我總是超越中文成績最好的同學!但是…這位老師可能不會讚賞,而且會把文章當眾讀出來,在眾人前分析那些句子寫得好,那些不對勁…當然亦會提出可以改進的建議。我的中文寫作能力就在這種「嚴厲苛刻」的氣氛下得已強化。在寫別字和錯字方面,這一直以來困擾著我的致命傷…到了中學如是,而馮老師就拒絕跟我玩「填字遊戲」,總會發回要我填補,不論問同學也好、問老師也好、查字典也好…總之,絕對要由我自己親自處理好,我從前那種「被扣分」了事的態度,在她面前已行不通。的確,我在前半生的不良學習態度,一直用來躲懶、逃避的小把戲在她面前都起不了作用,迫使自己要認真面對學習。

        課外活動如何?我與皇家香港警隊的關係良好,只是我沒打算成為警察。我家住的屋邨就在觀塘警署的後面,站在屋邨公園就可以看著警察步操。讀小學時已經參加警民關係組舉辦的全港性青少年活動《少年警訊》,小學時很多同學喜歡做「童子軍」,但我就不感興趣,同學們問我為甚麼不跟他們一起加入童軍隊,我就跟他們說笑說:「我是獨立職業殺手!不會參加軍隊遵守別人的紀律!要自己接生意!」。《少年警訊》藉由舉辦社區活動培養青少年奉公守法,亦鼓勵青少主動以市民的身份協助打擊罪案。讀中二時我正正在參加觀塘少年警訊會舉辦的「柔道班」,每個星期兩天在觀塘警署上課。各大中小學都有少年警訊的「學校支會」,是合作項目,學校自己組織已經參加了少年警訊會學生,或有興趣的都可以經由學校報名,學校方面舉辦活動,都會得到地區警署少年警訊會的資助,我在中二時加入了學校支會的幹事團,幫忙策劃活動,而剛巧負責的老師是我第一年中一的班主任,大家早就認識,所以一始就得到他的信任。但是,我中二這年學校支會幾乎沒有舉辦過活動,只開過兩次會議,老師和警民關係組女警師姐都認是我們那個主席的原故,因為這位正在讀中三的同學是一個「無尾飛陀」(廣東話「無尾飛陀」意即「常常」無故失蹤),找他非常困難,好幾次警民關係組需要義工,學校負責的老師都要交由我來處理,而我就經常帶同學們一起到警署警民關係組的辦事處去服務,例如拼合印刷品即活動宣傳單張,我是箇中高手!極度高速就能接好幾箱,猜想畢業後如果有印刷廠聘請我去做相關工作我會非常專業。順理成章我在中三時接掌了主席一職,成為了「少年警訊學校支會主席」。

        上任後第一個很想辦的活動就是參觀石崗軍營,可惜申請後老師收到了一封回覆信件,原來軍營因工程影響,暫停所有參觀活動,一場歡喜一場空。不過就帶領了同學參加了「D.E.A.──愛丁堡公爵獎勵計劃」,一起接受野外訓練。

        而最難忘的一個大型活動,就是每年在暑假期間超大型夏令營。我倒忘記了是四天還是五天,在烏溪沙青年新村舉行,既然是全港性活動,就好像「武林大會」一樣,會見到其他中學的師生,所以有點擔心自己的同學會與其他學校的人發生衝突!幸好這麼多天都和平共處。每天的活動都非常精彩,很多在平時沒機會玩的玩意、設備這裡都有,在樹上的繩凳,一大班人在地面拉繩,你就可以在樹與樹之間的空中穿梭!而每年這個活動的高潮在最後一天,電視台都會來拍攝報導,因為,港督大人會來進行「大檢閱」!當天天氣良好,我們在營內的大球場聽講座、唱歌、看表演。港督尤德爵士坐著直升機從天而降,聲勢浩大!我們全部人都很興奮!

        當中一件小趣事值得分享。這幾天真的非常炎熱!連警務署長李君夏大人都要脫去上衣展示肌肉!雖然當年他都算是上了年紀,但身材仍然「非常健碩」!受到男同學們的注意!尤其是我們當中有一位被認為是「女性化」同學,因為很欣賞李署長的「胸肌」會「震盪」被眾人嘲笑!往後大家都常常提起這事,取笑李署長是那位同學的偶象!

        往後少年警訊在電視台的節目都有詳細報導,而我自己都沒有發覺,他們的電視廣告宣傳片裡,居然有我的樣子出現!我的外甥當年只有幾歲大,媽媽告訴我,他不止一次指著電視畫面說:「舅父啊!」,不過每當媽媽走過來想看看甚麼事的時候,畫面已經消失,因為只得幾秒的畫,好幾次之後她終於看到了,但因角度問題,她都不太肯定是不是我,只是有幾分相似,而她亦知道我有參加這個活動,所以拍到我並不出奇,而我自己都看過,我當天就是坐在這個位置,真的是我來的。

        這個中三真的多姿多彩,除了當糾察可以沒收同學的學生證以外,還在其他活動中成為領袖,其實在年輕時有這些體驗好過單純沉迷讀書,正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對我來說是值得的。

        在中三這一年,自從我當上了「少年警訊學校支會主席」之後,會務明顯跟往年的狀況逆轉,因為這次的主席不是「無尾飛陀」,比上一任更付責任,會議都比較頻密,不論老師和警民關係組的女警師姐都讚賞這一點。而上一位主席經歷了中三淘汰考之後便消聲匿跡,至於他到了其他學校繼續升學還是到社會去工作就不知道,因為在往後比此就沒有聯絡,但從前在閒談時他都提及過他沒心情讀書,很想出來做事賺錢。其實,撇開他履行職務的態度來說,他都算是一位好同學,上一年跟他交往時都有不少互動,因為大家都愛聽流行音樂,我們都有交換唱片用作灌錄聲帶,祝福他離校之後工作順利,前途無可限量!

        而中三這一年,因往年的支會幹士都不是升班就離校,所以我接掌主席一職之後就得籌組一個新的班底,今次招來了其中兩位女同學是初中一的師妹,有一天,其中一位至電給我,我以為是支會的會務上問題,原來只是想跟我閒談,而我的確從來沒有跟女同學在電話中閒談的經驗,一下子未能應付。他似乎對我很有興趣,甚麼都很好奇,問了我很多關於我自身的問題,例如為甚麼會上教堂、為甚麼可以在學校的早會上台領經、怎樣成為了輔祭、為甚麼男同學會稱呼我做「大佬」等等,我真的不太習慣跟女同談論我自己的私隱,不知如何反應,好像有點害羞。這次在收線時真的令女同學有點沒趣,是一次頗悶局的談話,請原諒我真的不太懂得跟女孩子交往,亦沒心情學習怎樣交往。

        但是,原來這件事沒這麼簡單的!原來是很大件事的!我竟然懵然不知!像是外星人寄居地球一樣!在第一次活動辦完之後,我的幹事團人員都暴光了,有一天我被同班男同學綁架!把我拉到後樓梯去,幸好不是要圍毆我,原來是盤問!這樣我才知道,原來致電給我聊天的女同學,我的幹事團女秘書… 是當時學校著名的「校花」來的!我真的沒想過我居然有機會跟校花談電話的!還很明顯地冷落了她!我霎時間嚇了一跳!這次大件事了!真的水洗都不清!

        其實,我對男女關係的認知很少,跟本沒時間、沒興趣去研究,一向都只是道聽塗說。就真的像中了陷阱一般,他們已經假定了我正在跟校花拍拖!企圖向我盤問出戀愛的細節。其實這又無可口非,不知道為甚麼,這個小師妹一向都好像很尊敬我似的,相信人人都觀察得到,她很積極地參與活動,對我這個大哥哥的計劃和決定都很支持,其他同學在背後批評我在會務或活動上有甚麼做得不夠好的時候,聽說她都很積極地為我解畫,這是其他男同學告訴我的,否則我都不知道。這些一切都成了他們的把柄!在整個中三這個年頭,他們都認定我在說謊,他們說:「明明『近水樓台』!其他人無法接近校花!你居然沒有任何行動?沒這個可能!」,另一個問題是好像沒有看見他跟其他男同學認真的走在一起,但又有過不少男同學承認曾經對她展開追求都沒成功,怪不得其他人繼續誤會我!整年裡他們多次盤問我,企圖要我親自承認!而我覺得自己最無辜的就是:事實上我甚麼都沒享受過就被視為最幸福!連一個擁抱都沒有,怎算是拍拖?但其實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拍拖的定義是甚麼,我真的沒有這種經驗,亦不太想有,也許我真的奪走了別人的夢想但又糟蹋了,的確罪無可恕!

        其實,初中三最難忘的事件,可算是「歌唱比賽」。這一年,《學生會》那班家伙,竟然乘校監涂神父不在香港的時候,舉辦流行曲的歌唱比賽,這是其中一位負責此項活動的幹事跟我說的:「因為涂神父不在,我們才有膽量做!老師才夠膽接受,以後未必再有機會」。最初我真的「心大心細」,我的確真的很有興趣,但基於「童年陰影」──從前受過《演講比賽》的教訓,不敢再參加任何比賽,因為…輸了不要緊,就當作吸取經驗,但贏了就可能會很麻煩。我自己在腦子裡憑空想像了很多負面的結果,例如老師會藉以批判我:「歌唱比賽你得冠軍!但學業成績你就得零分!」或在操場上被罰站崗的時候,同學們路過時會指著我笑罵說:「噢!歌唱比賽冠軍犯了校規!」…其實,這些都畢竟是自己的幻想──每每事情未有發生就先自己嚇怕自己,已成習慣。這段期間,不論是自己班別的同學,其他認識我的,包括輔祭會的兄弟及老師們都輪著前來疲勞轟炸我,也有同學邀請三人合唱,令我不得不再三考慮。在走廊上碰上熟絡的同學,就會有一位用手按著我的肩膀說:「喂!歌唱比賽喎!你強項喎!」。美術科老師和中文科老師又這樣說:「學校要舉辦歌唱比賽,你報了名沒有?」。而令我最詫異的,卻是音樂科老師對我說:「我看過歌唱比賽的參賽者名單,你好像還未報名。」。在學裡所有認識我的人,包括老師和學生們,都好像「假定」了我必須參加歌唱比賽似的!我都在心裡問自己?我在他們心目中真的是「大熱」嗎?我霎時間好像失去了自主權,我問自己:「為甚麼我一定要報名?難道我要向群眾的壓力屈服麼?別人想我做甚麼,我就要做甚麼?究竟我是為了自己的興趣而參加,還是為了滿足他們而參加?」。

        不管我怎樣自視清高,都敵不過自己的本能志向,唱歌是我惟一的天賦恩賜,而這又是我在這間我喜愛的中學的惟一一個歌唱比賽,我人生再沒有第二個機會,我沒理由不把握。我終於都趕上了尾班車,我可能是最後一位報名者。

        在選曲的時候,我考慮了一些其他人認為「多餘」的因素,就是認為學校的校內歌唱比賽,大家都是中學生,不宜唱當時最流行的「愛情」歌曲,但是這是我最擅長的,是我的強項,其實我當時最想上台唱《愛在深秋》,但我不知道身為學生唱這種歌老師們的反應會怎樣,所以決定唱勵志歌曲,但這是一個風險,因為我不太擅長,這將會是一個新嘗試,最後選了陳百強的名曲《摘星》──一首政府的禁毒宣傳歌曲。在比賽前音樂老師約我們參加者排練了好幾次,學校惟一可以提供的樂器是彌撒用的電子風琴,只有一種音色,所以就只得音樂科老師幫得上忙。在第一次排練時發現音樂老師好像只懂得演繹古典音樂和聖樂,明顯不懂流行曲伴奏,這樣都沒有辦法,沒可能要學校請一隊樂隊來伴奏,所以不論這場表演是多麼的粗糙,大家都要玩得開開心心。老師用彌撒聖歌的彈奏形式為我們伴奏,即是右手會全程彈奏我們正在頌唱旳旋律,大家大可以續個音續個音跟著唱,這樣拍子會更準,雖然有點不太像我們聽慣了的流行曲,但勉強都是可行的。

        因為有排練,我就有機會接觸其他參賽歌手,知道其他人將會唱甚麼歌曲,迅即發現自己的保守思想害了自己,這種保守思想可能會害自己一世!事實上在報名的時候音樂老師的確讚賞過我的選曲,她都認為中學生不應當情情塌塌!勵志歌是很好的選擇,所以,我的想法不一定是錯的!因為原來老師都是這麼想,但是,原來十位參賽者當中,只有我一個選擇勵志歌曲,其餘九個組合都唱情歌!合唱和獨唱的如是!其中一位高年級同學選唱了我的飲歌《愛在深秋》!而學校和主辦小組單位都沒有任何反對,沒有聽說老師們有異議,大家都覺得流行曲就是這樣!所以證明了我實在是多此一舉!我選擇了一條難行的路,選了一隻平時都不太擅長,為了這個比賽才「開始」去操練的歌曲!勝算又低了一點,廣東話叫做「捉蟲」!即是自討苦吃。

        比賽日期迫近,同學們都知道我正式報了名,都很主動來詢問我有甚麼事幫得上忙,一位高年級同學,學社藍球隊的隊友答應了當天會帶同他的髪型用品前來為我整理頭髪,另一位同班同學會在觀眾席為我用卡式錄音機錄音,以保全我的演出。最後一個問題是衣著,我問過其他參賽的同學,他們都要求助於自己的親友或鄰居,否則根本沒有本錢購買。我向一位平常都頗喜歡參加派對、出外玩樂的鄰居求助,他是我哥哥的好友,他都鼓勵我參加歌唱比賽,認為年輕時就得把屋這些機會。他把一件墨綠色的外套借了給我,試穿都很稱身,感謝他當年對我的支持。

        比賽前的一天大家又雲集在禮堂跟音樂科老師練習,習慣一下站在台上唱歌,驚訝地突然有一位影視紅星出現!是香港的著名流行歌手兼作曲家「蔡國權」先生!嘩!我居然可以見到明星真人!居然會來到我的學校!校長親自出來接見他!其他認識他的老師(較年長的)都有到場!原來… 他是我們的校友,都是從這間中學畢業的,校長邀請了他來為歌唱比賽作評判和表演嘉賓,這天來到禮堂排練,適應一下這個禮堂的音響設備,當然,職業音樂人無需由我們的音樂老師用電子琴伴奏,他自己帶了一些卡式錄音帶前來交給了控制員,播放就如同樂隊伴奏,他一到場我們就立即「讓位」!暫停排練把舞台完全交給了他。我們都很興奮!我們沒有經濟能力到大專會堂或依利沙伯體館聽演唱會,但這次可以免費欣賞職業歌手在現場的演出,實在是一份恩賜!

        好吧!比賽的結果如何?為了把自己包裝成一位好學生的我,因為選錯了不太擅長的歌曲,跟本沒有信心得到任何獎項,但這樣也好,因為沒有祈望就沒有失望,可以專心參與,沒有這種渴求就志在參與,反而沒有太大的壓力,當是一場表演而不是比賽。當大會宣佈第三名的名字是我的時候,我都嚇了一跳,盡力的確有了收穫,不過,坦白一點,我重來都沒有想過要拿取冠軍的,因為這樣實在會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我原先報名時目標都只是第二名,後來選錯歌令自己打定輸數,如今擁有一個季軍其實都在意料之外。

        冠軍和亞軍都是高年級同學,今次的「三甲」都是男生。冠軍唱的是張學友的《情已逝》,亞軍唱的就是我的飲歌,譚詠麟的《愛在深秋》,當天我們三人都有合照。季軍我首先上台領獎,頒獎給我的是著名口風琴導師梁逸超老師,他也是評判之一。從他手上領獎後,他突然用他的臉靠近我的耳邊跟我耳語,他說:「你的聲音很美!要努力啊!」,這句說話,他老人家的聲音,說話時的語氣,相信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冠軍的同學當然由貴賓蔡國權先生來頒獎。

        單單是這個校內的歌唱比賽,我都可以很自豪地對自己說:「我對青春無悔!」。

        歡樂的時光過得特別快,轉眼間四年的光景真的來匆匆,去匆匆。我離校時的成積怎樣實在不用多問,世上沒有「奇蹟」這回事,但這初中三的一年令我深深體驗到「全力以赴」所帶來的滿足感。為我來說,這一年的確問心無愧!從小學畢業時十四科不合格,到初中三畢業時只有七、八科不合格這算不算是一種進步就見仁見智。

        現在,偶爾回看當年的畢業全體照片和另一幅全體《糾察》隊員與老師及校長的合照,都覺得「不枉此生」!

        我實在很感謝我的母校,感謝所有曾教導過我的老師、校長,即使當初我們大部份同學都已經放棄了自己,但學校和老師們卻從來沒有打算放棄我們,學校和老師們的堅持和無私的奉獻,令我深深的感受到「教育」這個事業、天職的偉大!沒有您們的堅持和努力,就沒有今天的我,我實在無以為報。亦感謝把我介紹到學校的江志謙神父,若沒有您的慷慨,若沒有您的支持,我很難活到今天。

        事實上,在我的心目中,良好的教育並不是造就名人,而是造就好人。感謝我的母校沒有隨波逐流,沒有像那些所謂名校一樣成為製造「九優生」工廠,更沒有強迫我們成為在公開試中取得驕人成績…為學校宣傳的「品牌代言人」,一心只教導我們努力向上,教導我們成為良好的社會公民、善心待人的教友,不問收穫,這才是最優良的教育。

        接下來…別以為天主給我在學業路途的考驗就此完結,這只是一個開始,一個小小的成就而已。進入職場以後,為了求學、進修,為了求得知識,一個接著一個…「更慘烈」的經歷接踵而來……。

– 完 –

* 接下《我的黃金十年(三)》*

**********

**備註:

向所有讀者和查詢者致歉:

        當年寫這兩編文章時,真的很想成為一本「自傳」,可能分大概八至十個單元左右湊成一個故事,分享自己真實的人生,可惜自己並不是職業作家,寫作速度緩慢,以至到後來記憶越來越模糊,因涉及的人物太多,連部份關鍵人物的姓名都記不清楚或有些混淆,所以在考慮過後,決定放棄這個習作,但既然這編「二」已經寫了出來,就應當跟大家分享。偶然都有讀者來信查詢,以為是遺忘了張貼其他文章,其實是「脫期」,對不起!是永久的脫期!這個題目就只有這兩編(一)和(二),是沒有延續的,謹此致歉!

中學校內歌唱比賽參賽者合唱預演
中學校內歌唱比賽得獎者合照(左起:自己季軍、中間冠軍及右邊亞軍)

赤子豪情

輔祭與善牧──悼念鄧以明總主教逝世一週年

廣州教區鄧以明總主教

作者:天  倫    作品日期:1996年7月15日

        六月廿六日,我參與了悼念「鄧以明總主教」,逝世一週年的追思彌撒,很可惜我無法專心參與禮儀。正當神父在宣讀一封「不能寄出的信」的時候,我心裡所想著的,卻是前塵舊事。

        回想當年,我就讀小學六年級,剛成為了一位輔祭。我領堅振的大日子終於到了!每年的堂區主保慶日,必會邀請胡振中主教前來施放堅振。不過這一年很特別,我的偶像沒有出現。堂區請來了身材矮小的「鄧以明總主教」。當天我因為要領受聖事,未能以輔祭的身份,與他一起祭獻天主。當神父領他進來時,我便被他這富可愛慈祥的面容,深深吸引著了!

        當年他七十多歲,還未需要拐杖輔助行走,但這時的他,已經很有魅力!很有司祭的氣質!他實在是我心中的善牧!一位為教會受了二十年牢獄之苦的大英雄!

        這樣地,我藉著他的手,領受了聖神七恩,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基督徒!一位充滿上智、明達、聰敏、超見、剛毅、孝愛和敬畏之心的輔祭!從此脫胎換骨!他實在是我的大恩人!

1982年從鄧以明總主教手上領受堅振聖事

        時光飛逝,八十年代的後期,我成為了教區輔祭聯會的會長,我開始四出探訪,嘗試去了解,輔祭職務與教會之間的關係,認識了許多不同修會的神父,當然亦多了幾位父親!但我仍未有機會服侍這位,我最尊敬的大司祭。

        直到這一天,我們慶祝「胡振中主教」晉升樞機,回港後的第一台大彌撒,我的機會終於來了!禮成後,我扶著他前往明愛中心的禮堂參加盛宴,我終於可以問候他說:「主教,您老人家身體好嗎?」,我真的感到非常興奮!我第一次跟他講話!他答說:「唔!好!」,然後,他竟然反問我說:「你呢?你是修士?抑或是輔祭?」,我給他赫了一跳!我已經脫下了白長衣,一個七老八十的人,還認得出我嗎?我只好老實回答。他還問了我的名字,可惜,當我們再次見面的時候,他已經忘記了。

        我因為要負責,大部份教區禮儀的輔禮工作,所以與他見面的機會多了。在教區禮儀委員會,從十三樓遷往十樓的開幕禮當中,我問了他一個頗別的問題:「主教,從前國內很多神父和主教被捉去坐監,輔祭有沒有呢?」,他竟然說:「有!」。原來,他從前在廣州傳教的時候,也有一群年青的輔祭,不過到了非常時期,很多都不敢再輔彌撒,甚至不敢再回聖堂。有幾位堅持要輔禮的,公安到了,連他們也一同帶走,自始以後,主教再沒有見過他們。嘩!主教語出驚人!赫得我和在旁的一位輔祭兄弟魂飛魄散!我在想:「這是不是我們九七年之後的命運?」,最初我以為他在說笑,但我再想一想,主教說話時的神情非常嚴肅,一點也不輕浮,他似乎已經給了輔祭們最佳的忠告。

與鄧以明總主教於某一屆教區禮儀委員會的就職典禮中被別人拍攝合照

        我亦乘此機會問問他說:「主教,您准許輔祭去探望您,與您聊天嗎?」,「好!」,他很爽快地答說,他還吩咐了我,每次找他之前,必先致電約見。自此以後,我平均每個月都會看他一至兩次,與他談論信仰及教會有關的事,給他按摩,而他最喜歡按的是太陽穴。不過,我最想問,又不敢問的,卻是他二十年的牢獄生涯。有一兩次,我嘗試藉其他話題進入,可惜他只是略略帶過,不想詳細地說。我想,可能他不想再題及這段日子,亦可能他不想在輔祭的面前,談論太多負面的事,我不知道原因。

        時光飛逝,我亦由一位美術正稿員,轉行做了電腦操作員,後來,又成為了電腦銷售員。這份工作的收入雖然很少,但是工作時間就非常好!令我有更多時間服務教會。週末及主日,隨了開會和探訪以外,我又會到大嶼山的隱修院去住上一兩天,與神父們一起工作。有時候,若我認識的老神父病倒在醫院裡,我會到病房去服侍他們──這就是我的輔祭生活!事實上,我喜歡為教會服務多過上班!

        一天,我致電給鄧主教,在華仁書院裡接電話的人跟我說:「他今早進了醫院。」,我便問他,主教在那間醫院,那個病房,但他卻說:「我不知道!」。塌了電話以後,我的心非常不安,我跟自己說:「我必要到醫院去照顧他!」,我再致電到華仁,找到了苑神父,才得知他原來在嘉諾撒醫院裡的「深切治療室」。「深切治療室」?噢!我的天!他的情況必定非常嚴重!

        在這段時期,我很關注神職人員的老化問題,因為身邊的好司祭,一個接著一個的離開我們,而年輕的一背,我對他們大部份人的祈望都不敢太高!我時常在隱修院裡跟大趙神父說笑說:「父親!將來您到了天國,先買一間屋等待我,再過多幾十年,我就會回到您的身邊,繼續服侍您!」。他亦常常會這樣回應我說:「我有了屋就不會再要你了!我會找過另一個兒子!」。通常,我亦會充滿自信地回答他說:「就算在天國這樣的地方,您也不會找到第二個像我一樣孝順神父的輔祭!」。接著,他便會拍打我的頭顱並說:「驕傲!」。

        即日下午,我趕到了醫院,幸好主教已從「深切治療室」,調往了病房。我看見他拿著呼吸罩正在甜睡,樣子非常可愛!他實在是一位極可愛的老人家!我本來不想打擾他的,但他卻睜開了眼睛,指著我驚奇地說:「誰告訴了你我在這裡?」,我便跟他說笑說:「是天主告訴我的!」,他亦幽默地回應說:「天主跟你這麼好朋友?連這樣的事情都告訴你?」,我便問候他的情況,以求改變話題。但他卻不死心,又問我說:「究竟你怎樣知道的?」,看來,這個老人家真的非常囉唆!甚麼都要查根問到底!不過他始終是主教,我只好老實回答,令他安心。這樣,我陪伴著他直到晚上。原來他在學校裡被學生撞倒。我心想,一個八旬老翁,被勁力十足的少年撞倒,的確不是一件小事!而我就一向都不太贊成,他住在學校裡,因為這裡學生太多,常常走來走去,一個要用拐杖走路的老人,在這樣的地方出入,不被人撞倒才怪!我常常都有提醒他小心走路。而且每個週末,這裡都有「台拳道」訓練班,而我看見,他們的訓練地點,不在課室或禮堂之內,而是在露天的走廊上!主教和神父們回到宿舍的必經之路!所以我一直都很擔心,他總有一天會被「無敵飛腿」踢中!

        晚上,我又致電給苑神父,想向他報告主教的情況,但當他聽見了我的聲音,便以不耐煩的語氣說:「有甚麼事呢?」,我說:「主教已經離開了『深切治療室』,現在精神很好,相信他很快便會出院!」。這樣我才明白,不是世上每一位神長都喜歡我的!這一刻,我終於找到一個,不喜歡我的神父了!原來輔祭報喜都會令神父不快!我從前也很愛這位老神父,我以為他會很疼我的!我還以為自己很快便會多一位父親!不過,自始以後,我就不敢再打擾他了。

        接著的兩天,我因為需要上班,只能夠在午飯時間和晚上陪伴著他。幸好,這個星期內有一天是公眾假期,我才可以陪伴著他整個下午,直到晚上。

        一天,有一位修女來探望他,他跟修女說:「這位青年很有我心,整天都在這裡陪著我。」。修女似乎對這句話感到困惑,便自言自語地說:「整天都在這裡?」,主教聽見了,便再補充說:「是的!整天都在這裡!」。修女卻噩然地回應他說:「怎可以整天都陪著您的!人家要上班的!」,可能修女以為他病得神智不清,胡言亂語!但其實這次他卻非常清醒,沒有說錯!

        主日,我回到彌撒中心輔彌撒,當天做主祭的,不是翟父親,是孫父親。彌撒後我跟他說了這事,他卻跟我說:「我想不用你去,他的修會這麼多人,自會有人照顧他的。」,我卻無奈地回應他說:「這幾天以來,我只見過幾位修女和教友來探望他,但他自己修會的兄弟,我就還未見到。」。但是‧‧‧!我不敢說:「沒有」,因為我不是廿四小時都留守在病房裡,也許他們早上來了,我不知道。這樣,神父便鼓勵我說:「好吧!你去吧!有機會服侍主教很好!代我問候他吧。」。

        午飯後我又到了醫院,一位慈幼會神父及一位教友,正站在床邊慰問主教,我不想打擾他們,便在走廊上念玫瑰經。稍後,那位神父跟那位姊妹一同出來,驚奇地,那位神父竟然主動走到我跟前並對我說:「鄧總主教明天出院了。」,我連忙感謝神父,又感謝天主。但我心裡始終有一個疑問,那位神父為甚麼會認識我呢?很可能主教老人家又跟他說了:「他整天都在這裡。」。後來,我才得知,當天那位樣子慈祥的老神父,就是著名的「張默石神父」──我現在參與的「在俗會」的神師。

        看著他漸漸康復,我也心安理得。最初的兩天,他大小便都要我們幫忙,過後他已經可以下床行走。賴天主的助佑,進展的確良好。而我也是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他出院之後,我們一直都保持聯絡。我很記得,有兩次我跟他通電話,我非常沒有禮貌,一開始便跟他開玩笑。當他拿起聽筒,我便立即說:「阿爺!」,然後聽聽他的反應,我以為他會說:「你找誰?」或許會說:「你是誰?」,不過兩次的結果都出人意表,他竟然說:「唔?是你嗎?你近來怎麼樣?」,我反過來感到疑惑,便問他說:「您老人家真的記得我嗎?」,他說:「怎會不記得!您是...。」自從這兩次之後,小輔祭不敢再考驗老主教的記憶力了!他雖然已經八十多歲,身體也不太好!但是,他不但可以透過電話,認得出你的聲音、說得出你的名字、還記得你做甚麼職務,的確厲害!

        這樣地,又過了一段日子,我亦已經退役,不再為教區打理聯繫輔祭的事務,不再做委員會的委員,從此退隱江湖。這樣,我便有了更多時間,照顧他及其他年老的神父。在這段期間,陳子殷父親被指派到離島區,為三間聖堂做處理主任司鐸,直到本地的主教,正式委任另一位神父為止。我便陪伴著這位可愛慈祥的老神父,逢週末都在梅窩聖堂裡的神父宿舍度宿一宵,穿梭三個堂區祭獻天主。我還記得,我在這裡留下了我心愛的白水晶!因為我把它放了在枕頭底下,幫助自己睡眠,在最後的一次,我忘記了拿走,真的可惜!這樣地,逢週末及主日,我都完全奉獻給了天主,完全沒有私人空間。我還幫助了梅窩聖堂,訓練當時碩果僅存的兩位小輔祭。連續三四個星期,我想起了爺爺鄧主教,我便問神父說:「父親,這幾個星期以來,我都跟隨著您輔彌撒,但我很掛念鄧主教,下星期我可否暫停一次?去探望他呢?」,「好!去吧,我一個人做便可以了,探望主教很好!」,神父一口答應說。這樣,我又可以蹲在他的膝下,聽取他的教訓了。

        我剛走進門口,還未及跟他打上招呼,他便急忙地詢問我說:「唔!我記得,你與陳子殷神父很熟的嗎?我撥電話給他,找了他兩天也找不到,你現在有沒有辦法?我有很急很急的事情,必要在今天內找到他的!」。我心裡的魔鬼又再作崇,不斷跟自己說:「又是變身做輔祭的時候了!今次是大好機會!給他展示實力!這件事不難解決!你胸有成竹...!你今次必可以逗他開心!」。我便對他說:「現在是三時正,他可能已經到了大澳聖堂,我可以為你致電他們試一試。」,可惜,神父還未到步。十五分鐘後我再嘗試,終於聽到了他的聲音,我把握著這個大好機會,給神父說笑說:「父親!阿爺找您!」,他不知所措,不停地說:「唔?甚麼?甚麼?」,我轉身過來,看見了主教的神情,看來真的非常心急,身體都在顫抖,這樣我便知道錯了,不應再玩下去,把電話交回了他。原來有位姓石的修女剛剛去世,留下了一筆遺產,並指定要為國內某處興建聖堂。而我最開心的,就是聽到他跟陳父親說:「是的,他很乖!他在我這裡。」,原來他們倆老,都把我看作是小孩子!我真幸福!他塌線以後,他便立即追問我說:「你為甚麼會這麼厲害!知道神父何時何地會在那裡?」。我便緊握著他的雙手,用我的前額,緊貼著他的前額對他說:「當然要厲害吧!我是您的輔祭!」,他似乎很不滿意這個答案,繼續追問。我又再故態復萌,跟他說:「是天主告訴我的!」,他又說:「天主跟你這麼好朋友?連這樣的事情都告訴你?究竟你是怎樣知道的!」這一次他說得非常嚴肅,我有點害怕,不敢再玩下去,唯有老實說出,我每個週末與神父一起的行程。真可惜!這一次又做不成先知!被精明的老主教,揭穿了這輔祭小子的小把戲!從前用來逗老神父開心的方法,似乎對他起不了作用!我得繼續努力,再想辦法令他開心。幸好,他最後也跟我說了:「你今天真的為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聽到他這麼說,我倒算有點安慰。事後,我回想起了他的神情,我的心就有點內疚,我在心裡跟自己說:「我以後跟主教說話時不應再輕佻了!」。

        每次我們分別的時候,他總會提醒我,一件很重要的事:「降福」!而我亦會以平安禮回報他,事實上,我真的希望他老人家得享平安!

        有時候,他會到外地工作、開會,而我就一向都不太贊成,因為他年紀太大,身體又不太好,再乘長途飛機,遲早會出事。好幾次由陳父親陪伴著他,飛到地球的另一邊,一路上照顧他。可惜,陳神父跟他兩個都是老人家!一位六十多歲,一位八十多歲,我始終都放心不下。況且,他們來自不同的團體,各有自己的工作,不能常常都在一起。我實在很羨慕他們,他們實在情同父子!我就沒有這樣的機會,陪伴主教外出工作!只有陪伴神父到外地工作的經驗,希望將來會有吧!我在心裡妄想,其實我也算是非常幸福的一位,若陳父親真的把我看作是自己的兒子,我們就不是三代同堂嗎?爺爺是主教!父親是神父!自己又當輔祭,三代都服侍天主!這不是很完美的組合嗎?

        有一次,我致電到華仁,那個接電話的人,說他到了美國,我當然會問,他太約何時回來,但答案卻出人意表!竟然是會留在美國長住,不會再回來!噢!我的天!也許我得努力賺錢!以後要到美國去探望他了!

        一個主日的早上,我身體不適,眼睛疼痛,穩形眼鏡也蓋不上,所以遲了起床,沒有輔彌撒。這樣,我並沒有太多選擇,只好到華仁書院裡的聖依納爵小堂參與彌撒。彌撒完了,我走到聖堂外面的走廊懷緬過去,回味我跟善牧一起的日子。因為沒有蓋上眼鏡,眼睛就看不清楚。朦朧裡我看見了一個身材矮小的老人家,手按著牆,蹣跚地向我迎面走來,我走前了一些再看清楚,噢!我的天!原來是鄧主教來的!他先我開口說話:「唔?是你嗎?很久沒有見你的面了!」,幸好這個八十多歲的老人,記憶力沒用我們想像中這麼差!他還記得我!我連忙上前扶著他,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他們說您到了美國,以後不會再回來,所以沒有致電給您,否則我必會常常來探望您的!」。我很內疚自己輕信小人流言!荒廢了很多光陰!這段期間,我應當好好服侍他的!他聽了以後,就很不滿地說道:「誰說的!我到美國去只是為了工作!做完就要回來!」。這一刻,我的心高興得不知道說甚麼才好!只知道應立即感謝天主!我連忙擁抱著他,問他說:「您真的還記得小輔祭嗎?」,他答說:「怎麼會不記得!」他還說出了我的名字!證明這個老人家非常清醒!他真的沒有忘記我!其實,我不應當常常問他這樣的問題,我實在不對!他有多疼我,我是知道的!我對他應當抱有信心。

        我扶著他前往他的辦公室讓他坐下,我握著他的雙手對他說:「他們說您會在美國長住,不再回來香港,輔祭以為以後都不能再見您的面了。」。「胡說!為甚麼不回來!我是香港人來的!我死都要死在香港!我為甚麼不回來!」,他激動地說。在聖神的推動下,一個隱藏在嘴唇邊已久,但不敢問的問題,終於都說了出來:「您老人家不怕九七年嗎?您是共產黨的不受歡迎人物。」,他卻說:「怕甚麼?我現在這麼老,他們還可以對我作甚麼?」,我便躺在他的懷內,跟他說:「無論怎樣!輔祭都不會容許他們再傷害您的!」他卻擁抱著我,輕撫我的背安慰我說:「唔,不要怕,不要怕,有天主在這裡,甚麼也不用怕。」。

        有一天,我們又通電話,他告訴我,他又將要前往美國工作,我便問他說:「您今次會不會回來的?」,他激動地回答道:「為甚麼不回來!我只為了工作,做完就要回來!」,我又說:「這麼勞動的事,以後可否讓給較年輕的神父?」,他卻教訓我說:「年青的神父也有自己的工作,不能隨便叫別人取替!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十字架,正如你做輔祭的,也有你的職務!大家都逃不了!只要我一天還有氣息,我都要為天主工作!直到我斷氣為止!」,小輔祭深深謹記著老主教的訓勉!

        這一段時期,我做了兼職教師,逢星期六的晚上,要到薄扶林聖安多尼堂,指導兩位慈幼會神父應用電腦。星期六下午,我三時左右到了華仁書院,希望在他上飛機以前,再見他一面。我到了停車場,看見了一男一女,扶著他從樓梯下來,像是要外出的樣子。我心裡想:「這個老人家可能忘記了我們的約會。」。我上前跟他們打了招呼,那位女士跟主教說:「你的朋友來了。」,主教便回應她說:「是的,他很乖的!常常都照顧我的!」,我很客氣地問他們:「你們要外出嗎?」,那位女士回答我說:「對不起,他說三時正有人來探望他,不過我們都是從外國回來的,明天便要飛走,所以非見他不可。我們正前往香港酒店喝下午茶,有少許公事要談,先生,相請不如偶遇,不如你也來吧!」,我本來不想打擾別人的會議,但我好像有了少許預感,若我今天不能跟他在一起的話,彷彿就再沒有機會似的,我不知道為甚麼會有這種感覺,真的很難解釋。而這位女士的邀請,亦很有誠意,我無法不予答應。我猜想,她必屬行政級的人員!聽他說話的技巧就可知道。

        在車上,我幫助他更換了衣服,而這卻是最後一次。我們到了香港酒店的咖啡閣,一起品嘗雪糕,他們談到了有關「鄧以明基金」的事,我到了這一天才知道,有「鄧以明基金」這回事,我從來也沒有聽過。事實上,他老人家的事我知得很少,他很少在我面前,題及他的往事、他的工作,相反地,只有他詢問我,很關心我。不過,這樣不太重要,反正很多事情我都幫不了忙,我在教會中只觸摸到輔祭的層面,主教的事,我覺得知得愈少愈好!能夠認識一位主教,服侍他的起居飲食、大小便等已是輔祭的一大恩寵!較高層次的事?希望不要勞煩到我!

       他險些被雪糕弄髒了衣服,幸好有我在他的身旁,照顧他,已經成為了我的職務範圍、我生活的一部份,我是很願意的。那位女士看見了我們這麼親密,便對主教說:「您好幸福!您的乾兒對您很好!」。她說完,我便立即抖正她的錯誤說:「不是乾兒!是乾孫!」,然後我便一手摟抱著他,問他說:「爺爺,是不是?」,他便猛烈地點頭說:「唔!乖孫!是的!是孫來的!」。感謝天主!他終於都笑了!平常他的樣子從來都很嚴肅,我用盡了各種方法,都未能逗他開心。從前用來逗老神父開心的技倆,在他身上都起不了作用!這回我終於成功了!我從未見過他這樣開心的!這的確是第一次!我真的要感謝天主!我終於都成功了!原來別無他法!一個擁抱,一個稱呼,就構成了快樂的根源。原來就是這麼簡單,我從前想得太複雜了!才沒有成功,上主的旨意確是奇妙!

        論到了做他的兒子,我實在愧不敢當!必要一口拒絕!我認識了他只不過短短幾年,而最重要的,就是我只是一個卑微的小輔祭!更不是正式發願的輔祭!我根本沒有資格!認識他多年,而照顧他比我更多的司鐸,實在多的是!陳父親比我更有條件!輔祭都是做主教的「孫兒」比較好!能夠成為主教的孫兒,也算是輔祭的一大恩寵!我不敢再強求甚麼!

        那位女士給了我一張名片,原來她是「明愛(倫敦)學院」的石博士。「博士」?在開始時我已經察覺到,她的來頭必定不少!我沒有猜錯!你們看!主教身邊這麼多名人異士,怪不得我們這些小輔祭,只能夠在聖堂內搬台搬凳!沒有機會協助主教的工作!甚麼基金?都是由博士級數的人物協助他算了吧!

        可惜!真可惜!光陰似箭,我跟他老人家分別的時刻,終於來到了。因為我要到聖堂去跟兩位神父上課。我唯有拜託他們,替我好好照顧爺爺,替我送他回去。

        我吻別了他,這是最後的吻別,臨行時我猶疑了一會,再看了他多一眼,欣賞他這一富可愛慈祥的面容。這一次亦是我們真正的分別,人總要遵從天主旨意,爺爺從前亦這樣的教訓過我。這是我最後一次服侍他了,但也是我們一起最快樂的一次,希望將來在天國裡,會有同樣的機會。

        接著,我忘記了,是過了一個還是兩個星期,我又到了聖安多尼堂,跟兩位神父上課,我剛走進了門口,吳希義父親就立即跟我說:「鄧主教死了,你知道了嗎?」。「甚麼?」,我說。吳父親便慢慢地再說一片:「鄧主教死了,應當是星期四,他在美國死了。」。其實,神父第一次說的時候,我已經聽得很清楚,只是我霎時間未能接受這個事實,不知所措。事實上,我甚麼也做不了!若天主要把我們分開的話,我也沒有辦法!我不能擁抱著神父痛哭,一個人傷心已經夠了。

        記得日本的一本著名漫畫《幽遊白書》故事裡的一個角色,一個美麗的小女孩名叫「牡丹」,她的工作,就是不斷往返人間與靈界之間,護送剛去世的亡靈,到靈界去接受審判。但願我能擔當牡丹的角色,親自護送主教的靈,到天主的台前,免他在途中受到傷害。可惜我不是天使!我只好在心裡默默祈禱說:「我的天主!我的天主!求求您不要讓我的爺爺做煉靈!讓他到天國去,回到您的身邊享福!若他從前犯過甚麼過錯,需要接受煉獄之苦,就求您把他的刑期,全都加在我的身上吧!由我一力承擔!好讓我將來要做煉靈的時候,連同我自己的,一併還給您吧!我寧願您把我投到地獄去!我也不願爺爺受苦!求求您吧!我最愛的天主!」。

        其實,我應當感謝天主!因為他終於都可以放下沈重的工作,真正的安息了。二十年的牢獄之苦,已經夠他受了!而我能夠在他的晚年認識他、照顧他,也是天主的旨意,我不能夠祈求天主,讓我們永遠都在一起。我真正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八十多歲,雖然只得短短幾年,但能夠陪著他,走完了他生命的最後一段路,已算是我的福分!我跟他總算有緣。事實上,他在我的心目中,早已成為了一位聖人。

        回憶到這裡,我又再清醒過來,我重新提醒自己,是置身在一台彌撒當中。神父剛剛讀完了一封「不能寄出的信」,可惜我沒有聽到內容,我想必定會很感人。正如我剛才說過,跟他的感情比我深的人,由其是跟他合作過的司鐸,實在多的是!我很理解。我在他的生命中只是一個過客,將來教會編寫他的生平時,不會有我這個小角色包括在內。這一段感情,只有我們自己和天主知道。

        領聖體後我跪下祈禱,希望天主大慈大悲,把我的心聲,轉達到他的耳邊:「爺爺!您知道嗎?我一直都等待著您回來,可以再次服侍您,因為您答應了我,您必定會回來的!您說過您要死在香港的!現在,您為甚麼一去不返?還要死在異鄉!拜祭您的機會也不願意給我?願您知道!小輔祭很愛您!願意一生都孝順您!願意做您的乖孫!做您身邊的小輔祭!與您一起服侍天主!將來,無論我有沒有機會加入修會,我都要延續您的精神!雖然我不知道,我會否像您一樣勇敢,面對考驗,面對迫害,但我會不斷祈求天主,直到祂賜我力量為止!」。

        彌撒藉著「禮成詠」曲終人散,我走到了聖堂的正門仰望著天空,當天的天色不是太好。但爺爺可愛慈祥的面容,彷彿就好像帶著,我渴望見到的笑容,高掛在天上俯看著我,默默的給我降福。我便閉上眼睛,在心裡微笑著跟他說:「爺爺!您在天上建一座修院等我,很快!再過多幾十年,當我完成了輔祭應做的一切之後,我便會回到您的身邊,像小孩子一樣服侍您、親近您,像從前一樣!您要等我!主佑您老人家!」。

-完-

乾爹陳子殷神父(攝於某年蘇屋邨聖老楞佐堂主保瞻禮)
與乾爹孫益軒神父於某年新春彌撒後合照
與乾爹翟恆修神父於某年新春彌撒後合照(真的後悔把相機交了給那位大叔拍照!)
小弟為乾祖父鄧以明總主教所題的詩

赤子豪情

輔祭的美夢

作者:天  倫    作品日期:1994年10月15日

        上一回與各位分享了一個惡夢!其實,輔祭偶然亦有美夢,只可惜佔數極少而已。以下的一個夢境,不但甜蜜溫馨,而且我相信,只有我們做輔祭的,才會擁有這樣的夢境,因為這是我們的特恩!其他人?哈!哈!我不知道!現在就與諸位分享吧!

        那一晚我非常熟睡,想不到一場大病過後,竟然有這樣熟睡的一晚。夢境開始的時候,眼前一片模糊,但感覺卻是舒服、祥和。漸漸地,我開始聽見一些聲音,像是一群老婆婆,圍著我在念經、祈禱。漸漸地,我也感覺到,自己是躺臥在床鋪上,全身無力。這裡似乎是一間安老院,而這個時候的我,已經百年歸老,正準備離世歸父,而且已經成為了一位神職人員,為教會飽歷了滄桑,正等待著回報父命的時刻。她們來到我的床邊念經、祈禱,為我送行。

        忽然間,天開了!我看見天國的門前,站著一大群人,他們都穿著長袍。再看清楚,全部都是我從前認識,已回到天國去的神父、修士。他們都議論紛紛,似乎是在談論我。他們談論了好一會,像是有了結論。一位神長終於起飛,朝著我的方向飛過來,他似乎是來迎接我,帶領我往天國的道路,而其餘的神父、修士,就留在天國的門前等待我,迎接我。這位神長到了我的床前,可惜我卻看不見他的容貌,未能分辨出他究竟是誰!但我相信,必定是我八位父親當中的其中一位!他伸手過來並對我說:「乖乖!來吧!時候到了,我們一起到天國去吧!」,我便緊握著他的手,一同起飛,飛往天主的國去!

        我們飛過了很多層的天空,我遠遠看見了天國的門口,我便開始著急,我不斷向自己發問:「他們現在的容貌,是否像從前一樣,是富可愛、慈祥的老人家的面容嗎?或是他們回復了青春?不!我不喜歡他們年青!因為神父愈老愈可愛!但我現在的樣子,跟他們一樣老!我可否一如往日,像小孩子一樣服侍他們、擁抱他們及親吻他們呢?真糟!我現在可以怎樣做呢?可否給我回復青春?做回小孩子的角色呢?也許要找天主談一談,我相信是有價講的!

        剛飛到了天國的門前,第一眼看見的,是從前在廚房裡工作的兩位老修士,他們的相貌仍然可愛、慈祥。他們不斷用手指著他們的右邊,又不斷說:「那邊!受審判!快去快回!」。噢!噢!我的天!原來我忘記了!人死了要接受審判!我還開心得這麼快!真糟!那麼,若天主把我判到地獄去我怎麼了?我還可以與父親們共聚天倫嗎?畫面不斷向我的左面轉移,即他們所指的方向,似乎我逃避不了,我正在飛去接受審判。就在這個重要的時刻,我便醒了過來。

        真可惜!剛看到了神職們的笑容,此夢就此告終。我閉上了眼睛,嘗試去延續夢境,可惜未能成功!我便問:「天主啊!為甚麼不讓我永遠留在夢境裡呢?我實在不想回到現實的世界去!」,我又想:「究竟那位前來迎接我的神父是誰?是不是我八位父親當中的其中一位?真想揭開他的神秘面紗!」。我還跟天主討價還價!說我想祂派遣那一位來迎接我!不過,我相信,最終都是由天主來決定,也許到了那一天我便會知道。

        好吧!現在就讓我定下我的人生目標,盡我一生的努力,去爭取到天國的資格!去與眾神職共聚天倫吧!必會美夢成真的!

-完-

赤子豪情

輔祭的惡夢

薄扶林聖安多尼堂主保瞻禮晚宴抽獎,從胡振中樞機手上領取獎品。

作者:天  倫    作品日期:1994年9月14日

        還記得在幾個月之前,這段時期身體甚差,持續感冒,晚上不能入睡,就算可以入睡,也是惡夢連場。可能是因為,剛遷進了新居,生活尚未適應,但醫生卻說,這是因為生活的壓力太大而已。

        惡夢雖然可怕,但有些亦很有意義,直得一再反思,以下的一個夢境,聽了以後,可能會令各位感到不安,但也願意與各位分享。

        故事開始時的情景太過模糊,未能記起,只記得在一陣白煙後,畫面轉換了,我發覺自己身穿上了一件修會會衣,似乎我已經不再是輔祭,而是一位修士。但這件會衣的款式,看來有點怪異,我不太喜歡。我問自己:「這個究竟是甚麼修會來的?我不是應當加入苦修會嗎?」,問題未有答案,又激起了另一種想法:「既然已經成為修士,好應當加強自己在祈禱方面的修養,不要再像做輔祭時那樣疏懶!」,我遂拿起念珠,不斷誦唸玫瑰經。忽然間,畫面又轉換到了一間課室,坐滿了一群小學生,身邊站著一位太太,看來是一位教師,她向學生們介紹我說:「這位是鄭修士,今天來實習上課的!」,接著便消失了,剩下了我獨自一人,應付這個殘局。我便在心裡問自己:「教書?我懂得教書嗎?為甚麼要我來教書呢?又沒有說,我要任教哪個科目,我現在可以怎樣做呢?」,我垂下頭,看見台面上有一個上課時間表,我在心裡跟自己說:「既然我最近正在學習『富蘭克林』的『日程計劃系統』,不如就教他們『分配時間』吧!」。我剛開口想說話的時候,就發覺他們各有各的小圈子,在玩耍嬉戲,沒有人把我這個老師看是存在的!我控制不了場面。稍後,畫面又轉換至學校的走廊,學生們在這裡走來走去,玩耍嬉戲,看來是小息的時間。這樣,我才鬆了一口氣!繼續誦念玫瑰經。

        這時候,很多女學生在我面前行來行去,以好奇的目光看看我,好像在說,我不似修士似的!有些更在我面前唱愛情歌曲,不斷纏繞著我,我繼續念玫瑰經以求心裡平靜。辛苦了一會,畫面又轉換至一間祭衣房,面前掛著我心愛的白長衣,似乎我很懷緬做輔祭時的日子。事實上,做輔祭的壓力真的細小很多!我不禁穿上了它。我轉身過來才發現了,身邊站著的,是我最尊敬的胡振中主教,還有兩位輔禮人員,大家都穿著輔禮人員的禮服,似乎要開彌撒。胡主教問我說:「今天是你輔彌撒嗎?」,我不知道甚麼原因,自自然然地答了他:「是的,我輔星期六晚的!」,他又說:「噢!那很好!」,接著我們一起走出了祭衣房。

        走出了祭衣房,這裡是大街,似乎我們的進堂禮,要遊行過了兩條馬路,再走上半山才到達聖堂!剛走過了一條馬路,想過第二條的時候,主教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有話要對我們說。這時候,正下著大雨,眾人都身披雨點。主教卻行進了一個積水池,並除下了高冠雙手拿著對我們說:「善牧要接受古老的考驗,你們先行上路,到聖堂門口等我,若我能夠平安通過考驗的話,必會回來找你們繼續舉行彌撒。」,眾人都同聲勸勉他說:「不要去!現在狂風大雨,很危險!不要去吧!」。這時候,水已浸至他的膝蓋,他卻垂下頭,好像不想飲這苦杯似的。我從來都未見過他有這樣的愁容。他猶疑了一會,終於把高冠拋給了一位輔禮人員並說:「快去!這是命令!無論我遇上了甚麼危險,都不要理會,只管上路去,不要回頭!」,接著,便在泥水中消失了。

        這個時候,我在想:「若全體都往聖堂去了,一旦主教遇上了危險,誰去救他呢?」,於是,我便悄悄地躲在後面,讓他們在不發覺我的情況下繼續前進。我跳上了一個大牌方,躲在它的後面,躺著繼續念玫瑰經,等待著主教再度出現。若他遇上危險,我便可以跳出來營救他。若他平安無事,我也可以和他一起上路,好保護他。

        過了一會,我垂下頭一看,下面有六七位輔禮人員跪在地上,有些拿著輔彌撒用的器具,有一位拿著主教的權杖,另一位又雙手拿著高冠。我心想,剛才連同我只有三名輔禮人員,現在怎麼多了幾個?他們跪在路邊,像是為誰哭喪一樣。我遂下去,在他們的背後推推他們並說:「喂!主教叫你們上路去,你們聽不見嗎?」,但他們還不敢輕舉妄動。注意:我自己也只是鼓勵他們去做,但卻沒有立好榜樣。雨勢愈來愈大,連前面的路也看不清,但是主教仍未出現,眾人也愈來愈沮喪。似乎教會少了牧者,我們真的很難自主。

        一位較年輕的輔祭兄弟,終於受不住風寒,雙手按著肚子倒在地上,另一位較年長的,看來是修生,連忙扶著他想為他急救。我看形勢不妙,應快召救傷車,但往那裡找電話呢?剛巧馬路的對面有一個男人,拿著無線電話,邊行邊講,以他的衣服看來,像是剛剛打完球賽,但現在傾盆大雨,他又沒有雨傘,怎麼可以這樣輕鬆的在我們面前走過?我感覺到有少許問題。一位輔祭兄弟連忙追上前想借用電話,可惜他愈叫愈走,像有意避開我們似的。最後,他竟然把電話往後拋上半空,又似乎是刻意地把它交給我們!但他自己又立即向前奔走,一去無蹤,真莫名其妙!弟兄把它接了過來,正想打電話的時候,才發覺,這個不是電話,是電話形狀的水壼來的!這位輔祭兄弟,憤怒地把它擲到地上,這回我們給人戲弄了!那個人必定是魔鬼來的!

        現在的情況更糟!主教仍未出現,眾人都不知所措。又一位弟兄倒下,似乎我們不能再死守了!必要想個辦法。但這裡每一間店鋪都關著門,大廈沒有燈光,街上沒有人影,像是一個死城!好像全城的人都遷出了香港一樣!我不信我們找不到電話,因為這裡是大街,我遂差遣了一位輔祭兄弟,沿著街道走上去求救,可惜他一去便沒有回頭,眼看著他在風雨中消失,現在剩下我們像孤兒一樣。就在這個時候,我便醒了過來。

        我躺在床上,不斷回想先前的夢境,究竟給了我甚麼啟示?很可惜我先錯過了報名修讀解夢課程,沒有學過相關理論。我自己繼續想… 不錯!九七將近,如果神職人員受到了迫害,我們怎麼了?我還要退到後面祈禱,做幕後英雄嗎?我願意做當中那一個角色呢?與其他人一樣,跪在路邊痛哭?或是像那位輔祭兄弟,為了向外求救,而弄得自身難保,被風雨吞噬?又或者做回原本那個,只是推人前進,而自己又不立善表的修士?我不知道!也許,我們應當遵照主教的命令,繼續上路,也許主教大人早已脫險,完成了他的考驗,已在聖堂門前等待我們繼續彌撒,我們還要他老人家站著呆等?事實上,我很內疚,在夢裡的每一個人,都只是沮喪和不斷以俗世的智慧去解決問題,包括我自己!是的,很有應變能力!很有領導才能!可惜,並沒有人呼求天主。也許.是因為我們沒有服從主教的命令,才愈弄愈糟!弟兄們,讓我們同來反省,若教會遇上了危難,我們應當怎樣呢?再會!

-完-

 
赤子豪情

我的黃金十年(一)

1982年 耶穌復活堂【輔祭會】新力軍與老前輩於石澳中華眾真福至命小堂生活營合照

作者:天  倫    作品日期:1994年2月14日

        昨晚我到了《啟德香港國際機場》,為一位從《意國》回來短聚的老神父送行。我比其他人更早到達,碰上了兩位好久不見的輔祭兄弟。後來,很多教友亦紛紛來到,但主角仍未出現。我因為心裡著急,便四處奔走,希望找著神父的蹤影。後來,愈來愈熱鬧了!像是整個何文田區的教友也聚首一堂!可見這位神父的功德,在教友們的心目中已被奠定。我因為跑來跑去,腳也痛了起來。一位輔祭兄弟揚手叫我走到他的跟前,大聲罵到:「你跑來跑去做甚麼?若他要來的,始終都會來!」,而我卻反駁他說:「是的!我就是這樣!凡有神父未到,我的腳就站不穩!這是我『輔祭』的性格!十年不變的!」。

        十年!的確,一段說來不長,但亦不易渡過的日子!十年前某天,上主藉著「輔祭」職務,改變了我的一生。

        那時候的我,正處於生命中第二次的信仰低潮,藉著聖堂的一封信,我才回到了上主的羊棧。還記得當天是《堅振道理班》的第二課,下課後在大閘前碰上了堂區的主任司鐸,他正在招攬《兒童道理班》的男孩子們當「輔祭」。而我是剛升級到了《堅振班》的大孩子,便猜想自己可以逃過神父的五手指關!我假裝路過看不見他,可惜亦不能幸免,所有路過的「童男」也被一網成擒。事實上,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當「輔祭」的,根本沒有這樣的興趣。坦白說,這麼神聖的工作,怎會由有我這種人來擔當?「想」都不敢「想」!怎會產生「興趣」?不過,既然有神父親自邀請,我便姑且一試。而我卻造夢也想不到,竟然會有「神職人員」邀請我這種人為教會做事的!機不可失!我便答應了神父,逢星期六的下午,道理班下課後,跟小弟弟們一起到聖堂去學習禮節。我很相信,這是最重要的關鍵,若不是由「神父」親自來差遣我,我是不會成為「輔祭」的。

        當晚我躺在床上,呆看著天花,不斷回想這事,不禁地哈哈笑了起來。「我?我也可以嗎?我這種人也有當輔祭的資格?」,我問自己。我不斷發出疑問:「不是才高百斗、聖德超凡的人才可以嗎?」,當然,這只是說笑而已。但回看我的童年歷史,我實在沒有可能成為「輔祭」的。

        我在家中排行第六,年紀最小,本是最受寵的一個,可惜我生不逢時,沒有這份福樂。我有兩個哥哥和三個姊姊,媽媽對我們眾人的祈望心高於現實,想盡辦法讓我們能走進名校讀書,可惜我們每一個最終也是令她失望。我生來就是一個遲鈍、軟弱、沒氣量及體弱的小孩子。不信嗎?我的幼稚園時代在油塘區的《聖安當小學暨幼稚園》渡過。在這個時代,幼校當中它算大了!三、四十人一班,可以有「D」班的幼校在香港不會太多,而我當時就是「D」班的劣等學生。從小就得知,自己不是讀書的材料:寫字東歪西倒、大小不一、廿六個英文字母也幾乎記不進腦袋、一加一的算術也得數算手指!無法集中精神聽老師連續說幾分鐘的話,這個命運在低年級的時候已經奠定,幸好也能無驚無險地升至高年級,但過後就沒有這麼幸運。還記得當時的主任導師與媽媽坐在教員辦公室的門外,談論我需要留級一事的情景,現今還歷歷在目。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嘗到失敗的滋味,發生在我大約五歲的時候。在拍全體畢業照的時候,全班只有我獨留在長凳上,看著自己的同學們在台上拍照多麼快樂,試想像一下,我當時的心情怎樣?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的「徹底失敗」!但這只是開始,注定我一生都要面對著無數的失敗,無盡的譴責,這就是我的「宿命」。第二年重讀高年級,比從前進步了少許,很可惜亦逃不了惡運,不能升至小學。一家名校絕不容許學生留級多過一次。結果,同一位主任導師與媽媽又再次見面,在同一教員辦公室的門外,談論我被逐離校的事,同一張長凳、同樣的坐姿、同樣的角度、背景...,情景跟上次幾乎完全一樣。對我來說,實在是一種諷刺。今次沒有這麼幸運,可以看著同學們拍照,甚至跟好友們道別的機會也沒有。媽媽半行半怨地跟我前往巴士站候車,當我踏出了大門,我從此就跟這幢建築物永別了,讓它留在的回憶當中。還記得那一晚家中的氣氛,我不知道爸爸回家後我會受到怎樣的對待,當我在露台上洗澡的時候,爸爸剛剛回來,我怕得不敢出去,媽媽對他說出了這事,爸爸便大聲罵道:「不要出來!」。至於當晚我的身體有多重傷就不用多說,在這個家活了五六年還未習慣麼?自這一晚以後,我從未受過家人尊重。還有,一位當時跟我住在同一屋邨,非常健談的女同學,她畢業以後就沒有再跟我打招呼了!每次在路上碰面,她總是給我報以藐視的眼光及撇撇嘴巴,我在這時候已經知道了!這個世界多麼的現實!

        相信我是世上第一個、惟一一個在幼稚園被逐的人,但願沒有人破我的記錄!我不願有其他人受到相同的苦難。

        正當家人擔心我能否升讀小學之際,隔壁的陳太傳來了一個喜訊,有一家由教會辦的小學,是政府津貼的學校,不收學費、不用考入學試、任何人也可以入讀。這個消息曾令我的媽媽有了一刻的興奮!這樣,我便入讀了前翠屏道邨的《官塘循道小學》,榮升到一年級去!可惜這所學校的環境,跟從前那家幼稚園的附屬小學比較起來,實在是差勁了!徙置區的七層大廈地面,面對著一條大水渠(化名:官塘運河),每個課室的門前也有一條小水渠,沒有禮堂、沒有圖書館更沒有運動場,下雨的時候不能走出課室之外...幸好比電影中西方國家的「貧民窟」好一點!我就在這裡渡過了七個寒暑。

        從一年級開始,我更知道了自己讀書不成!不論【中文科】或【英文科】,我也從未嘗過合格的滋味,尤其是【數學科】,我認為根本不是給「人類」讀的東西!好像是「外星人」的文化!但是,有好幾個科目卻是我的本能,就是【自然科】、【音樂科】和【聖經科】。這些我從來都不用溫習,到了測驗和考試的時候,自自然然地便會得來很好的成績。反之,某些一向在主要科目裡當長勝將軍的同學,不一定在這些科目上得益,我偶然都會讓別人羨慕。不過...!敬請清醒一點!這些都不是香港教育所重視的科目,無論成績多好,也沒有人會理會,反之,只會被用來作為指責的重點。「這些『閒科』你這麼了得!主科你就...!」。所以我從來沒有為自己的天賦而自豪,自有自責。

        到了四年級,成績每況愈下,終於逃不了留級的命運。最難忘的,卻是那位不負責任的主任導師,十堂課有七堂不見他的蹤影。有一次,他照常在課堂過了一半後才走進課室,以輕佻的語氣跟我們說了,他將會在接著的一個月放假七天,有些同學好奇地問了他的原因,他直截了當地答了:「是病假嘛!」。眾人都議論紛紛,即使我們的年紀比這時候更小,也知道這樣沒有可能,一個人怎能預知自己何時會病倒呢?

        留級以後,成績有了少許進步。很明顯,我已是一個被學校「完全」放棄了的人。學校每級有三班,從二年級開始,我便是「C」班的劣等學生,直到畢業。到了五、六年級更甚!這是我人生最難渡過兩年。一個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人,可說是「完全」沒有鬥志。我天生愛幻想,上課的時候,時時刻刻也想著「飛天遁地」或類似的事!幻想自己是一個超人,以一敵十把所有敵人消滅。日本卡通片裡的內容、主角和英雄人物,都是我幻想的元素。我的腦子裡滿是這些「垃圾」,自然無心向學,每一天也欠交家課。老師的責罰,成為了班裡最精彩的「小丑戲」,每天最少上演一次,有時候兩、三次!沒有別的表演更受歡迎,由我擔綱演出。而老師們似乎也很懂得利用侮辱我和我的祖宗來為她們減壓,也會不停指責我們天主教徒賣「贖罪券」全部都不是好人!也許,這樣受罰是我對同學們和老師們的唯一貢獻。

         我承認,我絕對是一個「懶惰」的人,但我得澄清!我並不是沒有嘗試過努力去讀書的!曾經尋求補習老師的幫忙,只可惜事與願違,最終我也會令補習老師們失望。這也怪不得她們,我正是一個一、二年級的水平也未有的人,她們怎能令我明白五、六年級的知識呢?就是這樣,我幾乎成了學校裡召見家長次數最多的學生(可能是世界記錄保持者!),當時我在校裡非常出名──「臭名遠播」。

        還有一個怪現象值得一提,曾經為我補習的老師們,後來也沒有再繼續這份神聖的工作,我不想知道原因。

        成績固然令自己難以自拔,健康又是一大困擾,自小體弱多病,醫生也毫無對策,還以「正常」視之。據我的媽媽引述,當年為我接生的醫生說過,因為我的媽媽已經生育四次,最後的一胎的健康必會很差。自幼稚園開始,我一直都受著失禁問題的困擾,每當被同學發現,就會被取笑得無地自容,更會被老師破口大罵,因為又要她們叫停喧嘩者,又為她們增添了一個額外工作。這個問題直到了中學,身體漸漸發育成長後才得已改善。

        除了成績和健康以外,還有那些非人生活!我似乎是世上最容易受欺負的人,即使是女同學打我,我也不敢還手,當老師面向黑板,背向學生的時候,就是我要受罪的時刻。他們辱罵我的時候會這樣說:「你這樣的蠢人快死去吧!別妨礙地球轉動!」。不要跟我說可以向老師投訴!以為我沒有嘗試過嗎?問題已經持續多年,如果可以解決的,早就解決了!每當我向老師反映的時候,總會被老師辱罵說:「你很麻煩!...你很無用!又被人欺負!你是甚麼人來的...!」。自己在香港土生土長,經歷過香港獨特的教育文化,我敢斬釘截鐵的說:「在七十年代,在香港的中小學裡,向老師投訴事項或反映問題、揭發事件的人,只會被論為『滋事份子』!可能會被學校記你一『過』!而且在你畢業以前,都會被老師們不斷咀咒!沒有好日子過!」。「受害者」通常會跟「滋事者」得到相同、平等的罪罰。因為你「無能」、因為你「不幸」,才會額外給了別人多一件事要處理。那麼,在甚麼情況下,學校會認真處理?到了鬧出慘劇,報章上刊登了學校的大名,全城觸目的時候就會。所以,我不太明白,政府在電視台的宣傳廣告上,也呼籲人們有事就要舉報、投訴,好好運用自己的公民權利。但可惜,當年在學校裡所培養的卻是相反的文化,尤其是當老師犯錯的時候,正所謂:「官字兩個口」,你休想得到公平處理。所以,小時候常聽到同學們說:「將來我當了警察,身上有『槍』的時候,休想有人可以跟我作對!我會比老師們更可惡!」。

        我所居住的屋邨是較新式的七層大廈。有一天,我走上了最高的一層,看著地面,我在想:「若我死了,就不是一切都結束了嗎?」。我攀上了欄杆,我把一隻腳伸了出去,在將失去平衡之際,我從高處看見地面,我的心又顫抖起來,可能是因為我一向都有少許「畏高」的原故。總之,在那一刻,我感覺到「死亡」絕非一件容易的事,非常恐怖!我實在沒有這樣的勇氣。我把腳收了回來,蹲在地上默想了一會,腦子一片空白,然後無奈地回去繼續那種非人生活。的確,對於一個上課時被罰抄寫、小息時被罰站崗、放學後被罰留堂的人來說,「生存」還有甚麼意義?

        在六年級那一年,心情總算放鬆了一點,因為我有了目標,再過多一年,我便可以畢業,離開這家小學,這個傷心地,離開這班「牛鬼蛇神」!到一家沒有人認識我的中學去。這樣,沒有人知道我的歷史,我便可以從新做人。

        明白了嗎?一個這樣的「廢人」,竟然可以服侍至聖的祭台?不是很「不可思異」嗎?

        我的信仰生活怎樣?也可以交代一下。我出生於公教家庭,但我的家人有一套獨特想法:就是領受了《堅振聖事》以後,就盡了教友的「全部」本份,不需要再回聖堂去!每年只需要參加《復活節》和《聖誕節》的彌撒便可以了。這也是我童年時代的一個大目標!快快領堅振!就快快退役!無須再到聖堂去!

        從前的《耶穌復活堂》,矗立於官塘翠屏道邨第十八座地下,環境與我就讀那家小學大同小異,只是十八座與二十三座的區別。還記得在較早期的時候,我們是在大廈天台的有蓋位舉行半露天彌撒的。從小學二年級開始,我便回到聖堂去學習道理,但在更早以前,我依稀記得自己跟隨著姊姊們學道理的情況,那時候是由一位外籍神父親自教授的。到了我那一代,聖堂是由一位《瑪利諾會》的神父來打理,還有一位資深的傳道員陳姑娘,一位令我的信仰萌芽的傳道員。這時候的環境,雖然有點簡陋,但服務氣氛就非常旺盛!這裡有很多善會,有《青少年團》、《歌詠團》、《青年會》、《婦女會》...還有最人強馬壯的《輔祭會》。而最難得的,就是有些服務團體中的部份成員不是教友來的,而後來他們大部份都會領洗。我就是在這種氣氛下孕育成長的教友。

        從前聖堂裡有一個《兒童會》,每天下午也有導師來為成員補習,教我們做家課,不是教友也可以參加,我也曾經帶領過一兩位小朋友同來參與,讓他們認識了甚麼是「教堂」。

        可惜,好景不再!教友們遷徙、移民、信仰衰落等問題,也影響著堂區的發展,如今的聖堂已不像從前那樣有活力、生氣。自我懂事以後,主日彌撒便遷到《官塘瑪利諾書院》裡的禮堂內舉行,不用再跑上天台!後來,堂區的辦事處也搬進了《官塘牧民中心》,就在《瑪利諾書院》的旁邊,環境比從前高尚得多!這樣,我們新一代的教友便展開了新生活。

        從前的道理班,由陳姑娘一人包辦,成年人與小朋友也是由她來指導,而《堅振道理班》則由神父親自主理。所以,早一輩的教友們,都有良好的信仰培育。自堂區遷進了新地址以後,便有了正正式式的《兒童道理班》,由一群年輕的「姐姐」們來教授,記得那時並沒有聽說過教區辦甚麼《教理講授課程》這回事,那時代的道理班導師都只出於一片熱心,並沒有受過任何專業訓練。這裡以每位小朋友的學歷來分班,這時候的我在小學就讀三年級,然而,我便要入讀了《三年級班了》。

        起初的兩年,我不知道甚麼原因,很喜歡回到聖堂去,從前的《兒童道理班》,是在星期六下午上課的,不是《主日學》!除了學道理以外,還有參與彌撒。每個主日,上午七時半和九時正,都有主日感恩祭。當然,我們小朋友,很少會參與最早的一台彌撒,但上一台彌撒還未完結,我已經在禮堂外邊等候。還記得從前,禮堂外邊的小草地,仍未矗立那座《耶穌升天象》。我不知道甚麼原因,我好像很喜歡這裡,雖然我說不出這裡有甚麼吸引之處,但恍惚在這裡的時間越長,我就越快樂似的!很多參與善會的哥哥姐姐們都同來問我:「你很喜歡回聖堂嗎?為甚麼你每個主日都這麼早?」,我自己也想知道答案!也許在聖堂裡我受到別人的尊重,在這裡我才活像一個「人」!可以拾回我在學校和家裡失去了的「人性尊嚴」。我記得最開心的一天,也算是《初領聖體》的日子了,現在再看照片,也會回味無窮!

        這段期間我確實與這家聖堂很有感情,還有參與聖堂的服務。從二年級開始,我便幫助堂區派遞《堂區通訊》。我所居住的屋邨──「鯉魚門道邨」的《堂區通訊》,都是由我親身送到每戶教友的府上!有時候,如果「翠屏道邨」的沒有人派送,也都由我頂上。這樣說起來,不知不覺間,我為教會服務已接近二十年了!

        說到了服務,有一件不吐不快!因為那次實在畢生難忘。在我四年級的那年,剛巧是堂區成立的「銀禧」紀念,那天的慶祝活動非常盛大,有銀樂隊演奏。堂區為了歡迎「胡振中主教」,在球場上築了一個包廂,好讓主教大人安坐這裡主持儀式及觀看節目。聖堂挑選了兩位可愛的小孩子──一男一女,站在包廂旁邊服侍主教,而我就被選中了!當天我們《金童玉女》,站在主教的兩旁,動也不敢動!像「輔祭」一樣。我還記得我把汽水遞給主教的時候,我的腳還在顫抖,我以為小朋友是不准走近主教的!又怕主教大人會大罵我,叫我滾開!誰不知!胡主教竟然對著我微笑,還很溫柔的對我說了一聲:「謝謝!」,這是我首次跟主教站得這麼近的!我以為我這一生都不會再有第二次。

        可惜,人是軟弱的的動物,這段熱心的日子過後,我的心便冷卻了下來。在五年級那年,我有大半年時間沒有回聖堂去,沒有上道理班,沒有參與主日感恩祭。那麼,這些平常用來參與教會活動的時間,我用來作了甚麼?玩耍!當時我有兩位好友,一位住在姊姊的家裡,另一位在學校寄宿,兩位都只在週末回家。我只有星期六及星期日可以跟他們玩耍,我得珍惜。到了前半年的學期差不多完結的時候,一群任教道理班的導師與神父一起來到我家探訪,並邀請我回去繼續學習道理。這時候我的心的確有點內疚!答應回去學習。

        這樣,我又再嘗試燃點起自己的心火,不單學習道理,也有參與服務,可惜這份熱誠只維持了幾個月,很快又冷淡了下來。兩次的信仰低潮,只相差兩三個月。是的,若你修讀一個「道理學習課程」,每年都重複說「亞巴郎」奉獻「依撒格」的故事,每星期都只會唱《真光光照著我》,聽了、唱了好幾年!無論是誰也會生厭。我都幾乎可以站出來教道理!三年級如是、四年級如是,到了五年級又是!再這樣下去我會發瘋!我常常都問:教會的道理就這麼多?沒有其他內容?我又感到彌撒非常沉悶──一乘不變,根本不知道他們在做甚麼,而神父所說的所謂「道理」,好像不是向我們眾人說的,內容好像跟我們沒有切身關係,像是自言自語,堆砌一些說話出來擔擱時間。通常在福音過後,我便會藉「上洗手間」為藉口,到禮堂外邊遊蕩,到了領聖體時才回來。這樣過了一段日子,被修女發現了,向我的家人投訴,這實在令媽媽丟臉。一個不太喜歡禮儀的人,竟然當起「輔祭」來?這不是「天方夜譚」的事嗎?

        很快便到了暑假的日子,我仍然很享受這種「迷失」的生活,似乎沒有「信仰生活」的生活擔子很輕!我用盡自己的時間去玩!認識了不少新朋友。既然自殺不成,惟有不斷放任自己!活得一天就算賺了一天!後來收到了聖堂的一封來信,說我已經到達了領受《堅振聖事》的年齡,並邀請我在新學年回去修讀《堅振道理班》,為領受聖事作好準備。我心想:「嘩!我一生都等待著的重要時刻來了!領了堅振,就等如盡了教友的所有本份,我可以『名正言順』的不會聖堂去了!」。罪過!罪過!我當時的內心,真的是這樣想著的。

小學四年級初領聖體與媽媽合照

        一九八一年的九月初,我讀六年級的新學年開始了。逢星期六的下午,我也回到聖堂去修讀《堅振道理班》。這樣,「搗蛋大王」又回來了,這實在是教會的惡夢!我在屋邨裡修煉了一段時間,破壞力已經大大提升。在第一課的時候,我在心裡跟自己說:「領了堅振我便完全自由了!不論課堂有多沉悶,我也要完成它!我今次有了目標!」。但出乎意料之外,這一班跟從前的有很大分別。這位導師不是姐姐,是一位姓肅哥哥,他所教導的不像從前那些姐姐所說的,他不說「亞巴郎」奉獻「依撒格」的故事,也不要我們唱《真光光照著我》。他為我們剖析了《聖神的七種恩典》的意義、《十誡》每一條誡命的準則。還要我們寫下筆記,每堂課都會抽問從前說過的課題,還有定期測驗。這樣我才感覺到,我真真正正的在學習「道理」。我亦發覺,我開始愛上了聽「道理」。

        就在堅振班的第二課後,我在走廊上碰上了身材矮小的本堂神父,就被招攬成為了《輔祭會》的新丁了。當時我有一個疑問:「從前我也接觸過輔祭會的大哥哥們,他們跟我說男孩子要領堅振以後才可以當輔祭的,神父今次是否找錯了人?」,神父卻這樣答覆我說:「沒有這樣的事!只要你們喜歡輔彌撒便可以了!」。其實,我心裡卻有另一個疑問沒有說出來:「服侍祭台的人,不是應當由司祭從教友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嗎?怎麼現在神父隨手招來一群小朋友,就讓他們當輔祭呢?」,不過既然是神父親自邀請我的,我就姑且一試吧!很可能我這個「搗蛋大王」很快便會令輔祭會討厭,很快會被逐出師門!試一試的確無妨,也許會很好玩。我答應了神父會去學習禮節。

        這晚我在家裡,不斷回想這個問題,我的確想了一整晚,為甚麼一個像我這樣的「廢人」,一個被家人、學校、補習老師等摒棄了的人、自己都已放棄了自己的人、就是連「自殺」也沒有勇氣的人!竟然可以服侍至聖的祭台?真正的「不可思異」!難道「匠人棄而不用的廢石」,真的可以成為「屋角的基石」?這不是一個「神話」故事來的嗎?似乎答案只得一個!就是教會已經變了!質素已經日漸下降,再也沒有領導世界的能力!意即末日將近。真好!很快便無須再受苦了!希望這一天早點降臨!罪過!罪過!我當時的內心,真的是這樣想著的。

        起初我們並沒有列席輔祭會的會議,也沒有機會接觸到輔祭會的人員,甚麼都由神父作主!像是獨立的一群。每星期練習禮節之後,神父都有糖果獎賞,有時會是一塊大「波板糖」,有時會是像哨子般,能吹出聲音的糖果。嘩!原來當輔祭很有特恩!可惜小朋友們不懂得珍惜,每星期的練習都在玩耍和嬉戲中渡過,沒有人用心聆聽神父的指導,弄得我學了一個多月還未學會。怎樣進堂,何時獻香,我都沒有印象。

        在這段期間,生命上又有了一段難忘的小插曲,在這裡值得略略提及,因為實在是人生的一大體驗。我認識了同座樓上的一位男孩子阿威,我們常一起穿街過巷、打乒乓球,尋找刺激!我們常到《翠屏道邨》去玩,認識了許多新朋友。他介紹了兩位朋友給我認識,兩人都是五年級學生,其中一位是他的同班同學,但他們有另一個身份!就是翠屏道邨某大黑社會的兒童組大哥,負責管轄兒童組的成員。他們的兄弟、父母、等都是黑社會的要員。他們常跟我倆分享黑社會的故事,包括歷史及制度等,好像傳教一樣。又講論身為黑社會成員的好處,包括為他們運送毒品,可以賺取多少金錢等等,聽下去真的非常吸引!他們又說,若我們想加入的話,可以替我們申請,大部份情況下都會接受。又帶領我們參觀了收藏武器的秘密地方,在某廟宇附近的山邊。嘩!大刀、鐵鍊、鐵勾等甚麼都有!真的大開眼界!

        這樣地,又過了幾個星期,我跟阿威又聚在一起,討論是否加入黑社會一事。事實上,我們真有這樣的衝動!但我卻認為這不太容易。身為黑社會的成員,就算沒有好的武功,也應當有可以嚇人的身形!而我倆都沒有這些條件,只會在打鬥中被殺!會連累其他人為了救我們而出現危險!聽過了我的意見之後,我們便一致決定,絕不加入黑社會!要做個大好青年!自始以後,我們再沒有一起到翠屏道邨去找那班朋友,避免他們再次追問。

        其實,我得承認,我沒有加入黑社會,並不是因為我「潔身自愛」,而是因為我「淆底」(「淆底」是港式粵語,是「膽怯」的意思)。

        就這樣,我不再想念別的事,只專心於堂區的服務,當時眼前我的人生似乎只得一個選擇,我決定要做一個好輔祭!

        我在堂區裡怎樣搗蛋?實在不能詳述,因為數不勝數!最常用的一式,就是乘別人剛打通了電話,正想坐下的時候,便把坐椅拉開,讓對方倒地。還有針對女孩子的好玩意,乘她們進入洗手間大約半分鐘之後,我會在外邊把控制燈光的電掣關掉,這樣,因為房裡突然漆黑一片,她們便會大叫「救命!」,我很喜歡聽到女孩子的尖叫聲!而我的對象通常是道理班的女同學。我又發覺,官塘區的教友們通常都有「被虐狂」的!大部份被我戲弄過的教友,過後都會成為我的好友。在這些年頭,逢星期六的下午,在瑪利諾書院的球場內,常常都會看見一個奇景,就是有一名少年,常常都被一個或一群少女追打,而相方都好像沒有太大的仇怨,相方也玩得非常開心──那個少年就是我!

        同期間,「輔祭會」的大哥哥們亦主動接觸我們,他們好像對神父自行招收及訓練輔祭有點不滿。並邀請我們參加會議,這樣地,我們才開始了真正的團體生活。不過這時候,我們還未可以輔彌撒,因為按輔祭會的規定,每個「準輔祭」均有「考察期」,為期大約一年,在這段期間,「準輔祭」只能參與平日彌撒的服務,而主日彌撒卻沒有一份。不過大節日例如「復活節」及「聖誕節」等便可以同台共祭,因為要全體會員出席。

堅振班同學及導師與鄧以明總主教合照(這張照片很經典,相中大部份女同學都曾經追打過我!)

      到了聖誕節,我們可以穿上祭衣的機會來了!我竟然被選中了擔當「乳香船」一職。可惜排練過兩三次後,我還不知道自己要做甚麼。「輔彌撒真的這麼難嗎?」,我常有這個疑問。「為甚麼學了幾個月還未學會?我真的沒有輔彌撒的天賦?」,我不斷向自己發問。似乎沒有很好的理由,但這幾個月來真的甚麼也學不曉。到了進堂的時刻,我的心慌張得要死!持「吊爐」的前輩呂兄弟卻對我說:「不要害怕,跟著我走便可以了。」。我很記得平安夜當晚,在整個禮儀當中,我的腳都在顫抖!這就是我的第一次──平安夜的感恩祭。

        自始以後,我們全面性的參與輔祭會的活動。前輩們常對我們說:「你們這一代真幸福,不需要輔『平日彌撒』,從前我們渡考察期的時候,每天大清早就得趕回聖堂輔彌撒,風雨不改!足足一年!當輔祭會方面與神師都認為我們合格以後,才可以正式加入輔祭會及在主日彌撒中輔禮──這是輔祭會的傳統。」。我心想:「『平日彌撒』?甚麼來的?聖堂不是在主日才會開彌撒嗎?我從來不知道有這回事!否則我必會參與!」。聖誕節後某一個主日,我如常參與主日彌撒,行經禮堂門口近祭衣櫃的地方,看見了一個奇景,平常人山人海,擠滿了紅噹噹的輔祭們的祭衣櫃前,竟然沒有人氣!只有身材矮小的本堂神父呆呆的站著!本堂神父揚手叫我過去,並叫我穿上祭衣,我大吃了一驚!因我還未學懂輔彌撒,我惟有找一個漂亮的藉口以作推辭:「我還未正式入會,輔祭會不准我輔主日彌撒的。」,神父卻對我說:「不要緊!萬事都由神父來做決定!」,我又問神父說:「我一個人做嗎?怎可能?」,他卻說:「不要擔心,我會逐步給你指示,你照我的說話做便可以了。」。神父燃起了吊爐,又叫我先把十字架插在祭台旁邊。到了唱進台詠的時候,還未有其他輔祭前輩出現,我注定了要一個人賺擔五個崗位。

        我左手拿著「乳香船」,右手握著「吊爐」,慢慢地走至祭台前停下來。主祭神父來到了以後,便示意我跟他一起鞠躬,之後的一切,神父都會揚手叫我走到他的跟前,用細小的聲音指示我的下一步。何時把吊爐遞給他,何時與他一起到祭台前接受奉獻......。在送聖體時又叫我在他旁邊用碟子接著聖體的碎屑,禮成的時候又叫我留下「吊爐」及「乳香船」不要理會,高舉十字架遊行離場。我就是這樣地學懂了「輔彌撒」的!這是我真真正正的「第一次」。最初我還擔心自己永遠都學不懂輔彌撒,原來學習輔彌撒必須「實戰」!如果不是這樣,我可能排練多一百次也還未學曉!

        自始以後,我們這班「見習輔祭」也全面地投入了服務,一起輔主日彌撒。包括一位還在修讀《慕道班》,尚未領洗的鄧兄弟。本堂神父說:「若有神父的准許,未領洗的人也可以輔彌撒。」,那位神父當時真的這樣說。

        神父一連串的行動,引來了輔祭會成員的不滿,因此在會議上展開爭論。輔祭前輩們的論點,是神父私下招收的會員年紀太小,以他們的心智,不可能明白服侍祭台的意義。神父卻認為年紀小才會服從神父。這樣我就可以理解,在我對上一代的輔祭們仍然有良好的培育。前輩們又認為,我們未受到足夠的培育以前,對此職務未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時,不應讓我們輔「主日彌撒」。神父卻說主日彌撒常有真空現象,沒有輔祭出席,若這群小朋友有這樣的熱誠,好應當讓他們參與。而前輩們最不滿的,卻是不應當讓未領洗的人輔彌撒,這樣嚴重違反教會的常規。神父卻說:「既然人手短缺,若他真的有興趣當輔祭的話,何不給他機會?」,就是這樣,會議常常都會演變成為戰場!公有公理,婆有婆理,而我們做後輩的,只有坐著觀看,不敢給予任何意見。

        其實,我的確有點內疚,因為是我帶頭開了先例,破壞了教會的優良傳統,我常常都懷疑,我當天答應神父輔彌撒是錯的,但我當時亦不可能拒絕神父。我們當輔祭的,應當從正途出身,從低做起,現在我們卻把輔祭的訓練制度徹底破壞,我常常問自己,若將來輔祭們的「質素」出了問題,我應當要負上多少的責任?

        到了現在,我們仍然取笑鄧兄弟是教會的「傳奇」,因為在他還未領洗以前,就已經成為了輔祭。

        不是我們自己驕傲,我們這群「小輔祭」對堂區的影響力的確不少!當時輔祭前輩們因學業、工作及人際等問題,幾乎各散東西,沒有人輔彌撒的話神父就得自己找人,所以我們這群「小輔祭」才有機會。但神父在未有諮詢輔祭會的情況下,自行招收輔祭這個做法是否不對則另作別論。自我們在輔祭會出現後,一群失蹤已久的「老輔祭」們又再度出現!在堂區活躍了一段時間。我在自己居住的屋邨的乒乓球桌旁邊碰上了一位老朋友阿堅,他當時是屋邨裡數一數二的著名乒乓球手,從前也是輔祭會的會員,當年就是因為他加入了輔祭會的原故,我才知道要領堅振後才可以當輔祭這個規矩,正是他告訴我的。當我參加了輔祭會之後,第一個要找的人就是他,可惜他已經在江湖上消失了!很久沒有再回聖堂去了。我自知沒有資格來指摘他,在回來修讀堅振班以前,我自己不也是一隻「迷途的羔羊」嗎?我跟他說出了這事,挑起他回到聖堂的興趣。他問了我當時輔祭會有甚麼人回去,我盡力說出了我所知的名字,大部份前輩他都認識,當說到了某些名字的時候,他又說:「他們都有回去?那麼我回去也好!」。自我們童年時代一起派發《堂區通訊》以後,我們又再度合作,現在一起服侍主的祭台。

        考試季節到了,對我來說,這樣等於放假!因為無論我溫習與否,都注定會失敗,而好處就是可以遲點上學,早點放學。我心想,既然前輩們常說,他們的出身都是從「平日彌撒」開始的,我就要證明,他們做得到的,我也做得到!我要當教會的「正統輔祭」!

        我首天回到聖堂的早上,令神父吃了一驚,他問我為甚麼會在平日彌撒中出現,我卻反問了他可否輔彌撒,他便一口答應了。原來聖堂每天的早上都有兩台彌撒,清晨六時半及七時正,而我常輔禮的,就是七時正的一台。偶然早到了十五分鐘,上一台彌撒剛剛完結,我便幫忙收拾物品及準備下一台彌撒。六時半的彌撒由於時間太早,沒太多人參與,一位姓李的老太太是主力的服務員,替神父準備麵餅和酒水等物品,禮儀後又一起收拾。我實在有點佩服!其實她所做的正是輔祭的工作,每天風雨不改,令我有點慚愧。而幫助神父輔禮的,不是輔祭會的成員,是一位人稱「詹伯」的老教友。他在我的心目中卻是一位名符其實的「老輔祭」!

        可惜我只可以在考試期間輔平日彌撒,因我上課的時間實在太早,而學校與聖堂之間距離也頗遠,不過這實在是一個難得的經驗,我開始愛上了一個人輔彌撒!

        自始以後,凡有假期,尤其是「暑假」及「聖誕節」等長假期,我都會輔平日彌撒。後來,越來越多人加入這個行列!包括剛剛領洗的鄧兄弟──那位「傳奇輔祭」。通常我們當中有兩位會輔彌撒,其餘的負責讀經及領經。有一段時期,七時正的平日彌撒,好像是輔祭會的會員集會。而我記得很清楚!這鼓風氣是由「我」帶出來的!哈哈!對不起,只是說笑而已。

        這樣證明了一件事,「老輔祭」們常常批評我們這一代,做輔祭很容易,不需要任何考驗及鍛鍊,而這時我就證明了,這只是「自律」的問題,他們行過了的路,我都同樣走過了!我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真輔祭」!

        當然,這只是開始,上主給輔祭在生命中的考驗會陸續有來。這段時期,我跟黃志明兄弟都同樣面對著升學問題。

        我很記得,加入了輔祭會之後,可能因為新成員之間有年齡的差距,跟我友宜最好的可算是黃志明兄弟了。而我跟他認識的過程,也算是一件趣事。在《堅振道理班》的一課,我發現,可能因為我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到聖堂,加上自己的學業問題──時常留級,我的老友們大部份已在上一年領了堅振,這一班同學都是新面孔,好像只有一位教友是我認識的。下課時導師離開了課室的之後,同學們走在一起圍著談話,互相認識,畢竟大家都是年輕人,而且在同一家聖堂長大,很容易就熟絡起來。其中一位有少許「女性化」的男孩子,手上拿著一個「排球」,猜想他很熱愛這項運動,他非常熱情,在眾人圍著談話的時候,他一手抱著自己深愛的排球,另一手竟然繞過我的頸後,踏在我的肩上呼叫我的名字,好像是很相熟似的!好像是一個多年好友!起初我對他的舉動有點抗拒!不竟我很少跟男孩子這樣親密。我想了兩天仍然想不出在那裡見過他。到了星期一的早上,我在學校的門前路過的時候,聽到有人呼叫我的名字,轉頭一看,原來就是他!他還很開心地跑進了課室,原來...他是我同校的同學來的!而且是「A」班的高才生!但他為甚麼會認識我?難道我在學校裡真的這麼出名──「嗅名遠播」?也許他是我上一年的同學?只是我記不起?因為我的腦子一向只願記著「負面」的事情,誰對我好、誰關心我,我似乎都沒有留意。說起來我也覺得自己有點不對,一位這麼熱情的弟兄,可能存在已久,可惜我一直沒有留意。現在我把這個小小秘密說了出來,希望他不會見怪。之後我被招攬成為「見習輔祭」,第一次到禮堂學習禮節,竟然又碰上了他,原來大家都逃不過神父的五指關被招攬了!可見我們真的有緣。自始以後,我不再花時間去想:「他是誰?我何時認識過他?」,我可能永遠都不會記起!總之,以後當一對很好的輔祭兄弟便足夠了!

        香港政府給了市民「九年」的免費教育,實際上卻是「強迫教育」!因為每個人在法定的年齡之內,若不到學校去讀書的話,這人的父母或監護人就是犯法!不過,九年免費的教育,我已比別人用多了一年!也許將來可能要納多一點稅。完成了六年的小學生涯,政府就會提供一個名為【學能測驗】的基準考試,用來評核你可以到那一家中學去繼續學業,而這個【學能測驗】是名符其實的「公開試」,要到別的學校去投考──指定試場,而且全部都是【推理題】,跟我們在學校裡讀書的內容有很大的分別,沒有試題範圍可言,跟本沒有溫習的餘地,純粹是「實力大比拼」,最適合我這種「懶人」。當然,既然是「九年」的免費教育,就是每個人都可以享受餘下三年的初中學業。問題只在於派往那一家中學,那間是不是名校等等。

        對於一向成績不錯的志明兄弟來說,升學根本不成問題,如有壓力,都是他自己要求太高,希望升讀更好的學校。但我的情況就迥然不同,東九龍區最臭名遠播的「兩大名校」,正在向我招手,一旦進了這種學校,與身在監獄並無分別,傳說這兩大名校幾乎每天都有打鬥事件!甚至有學生召喚自己的黑社會兄弟,在學校門外毆打老師的傳說!這些都不是謠傳,偶然在報章上也會看到這些新聞。若我被派到這些學校,我自己都不敢想像那幾年會怎樣。而對我來說,勤力讀書去爭取升讀更好的學校並不是辦法,因為為時已晚。最積極的做法只有祈禱!求得「奇蹟」便可以擺脫陰影。

        那麼,撇開個人能力來說,我最想入讀那一家學校?小時候我常到鄰家李太的家裡玩,李太是堂區「婦女會」的活躍成員,如果以家庭為單位計算,我們鄭李兩家的感情都算是最好。李太的兒子耀煇哥哥,當時就讀《香港仔工業學校》,並且在學校裡寄宿,只在週未及假期回家。為甚麼我喜歡到他的家裡玩?因為常常都有新玩意。耀輝哥哥在高中修電子科,他做的家課常要自製及設計電子設備。有時會是電子計時器,又可能會是抽獎用的小燈盒,用小燈泡排成圓圈,按掣後光點會繞著圓圈走動,十多秒後會停下來,而每次停留的位置都有所不同。其實,這些玩意在電視上的遊戲節目內都已見過,只是規模和外貌不同而已。電視台的會很美觀,可能有七八呎高,而耀輝哥哥造的就放在一個手提式的小盒子內。小時候我很渴望有耀輝哥哥同樣的才能。而最難得的,就是這位哥哥喜歡向我講解科學理論及電子運作原理,可能因為我用心聆聽,他每次都用心講述,像老師指導學生一樣。好幾次他的姊姊萍姐姐都罵他說:「他年紀這麼小,聽得明這些話嘛!」,耀輝哥哥通常都會一笑置之。但其實耀輝哥哥所講的並沒有白費!以我當時的年紀和心智的確不會明白,但耀輝哥哥所講的我大部份都會記得,到了上中學的時候就大派用場!當課堂上講論到有關科技理論,我的反應和認知程度,都比同學們敏捷!甚至老師還未說到,我都以細小的聲音說了出來,因我從前已經聽過。先前說過我對讀書或說一般文科並沒有興趣,但我對科研就很有熱誠!所以「工業學校」就成為了我的一大志願!可惜以我的成績來看,我似乎跟工業學校無緣。

        第一個學期完畢,學校派來了一份【選校表】,我們需要向政府申請入讀某間中學,但是...當然,不是你喜歡的便可以入讀!還要可看你的成績,校內成績加上公開試──【學能測驗】的成績便決定了我們的命運。而且不是全香港的中學都可以選擇!政府為各地區的小學編制了不同的「學校網」,我們只能夠在自己的「學校網」的名單內選擇。每年都會看見小六的學生們為了選校而頭痛,因為父母們會渴望他們入讀最好的學校,但他們的成績可能事與願違,加上居住地區的分佈,也會令可選擇的略為減少。在這段時期學生們都不外乎這些話題:「你有甚麼心水?你選了那一家嗎?真的這麼自信?派到了那臭名遠播的『兩大名校』怎麼了?」。每年的同期都會聽到這些對話,現在輪到自己。不過,似乎我們「C」班的劣等學生就沒有這麼大的壓力,因為大家都知道自己的料子!只有「聽天由命」!

        我拿著選校表四出請教意見,可惜人們都知道我的狀況,根本無法給予意見。在耀輝哥哥的面前,他問我有沒有興趣入讀他的母校:《香港仔工業中學》,他還未說完,萍姐姐便插嘴(搭訕)說:「就憑他的成績?實在是『天方夜譚』!」,但平常做事積極的耀輝哥哥,沒有因為眼前出現一個難題便停了下來,他又說:「請神父寫信介紹他可不可行?」,頭腦比他更快的萍姐姐立即答道:「以他的能力,即使讓他成功入讀了又如何?他讀得上嗎?況且現在教會學校的學位,都由政府分配,神父寫信申請已沒有從前這麼容易受理,你不要害他吧!」,但耀輝哥哥始終認為,最後會派到那間學校是一另回事,不應當選最差的學校讓自己容易入讀,應當在「可以」的範圍內為自己找好一點的出路。這次雖然沒有結論,但我感謝他們替我分析。收集了各方面的意見之後,我選定了自己的志向:第一志願是《官塘官立工業中學》,第二志願是三姊姊曾入讀的《寧波公學》,第三志願是輔祭前輩們推介的《瑪利諾工業中學》。提交了表格,接下來的就要看自己的運氣了。

        這個期時香港政府又為學童提供了另一個出路──「職業先修學校」,可以學習類似「汽車維修」或「電機維修」等一般中學沒有提供的技能訓練。三年制,修畢後就等如「初中」程度,其後便可到社會去工作或投考「工業學院」。許多同邨的孩子們都認為,不論入讀「職業先修學校」或「工業學校」也沒有出息!因為這些科目,待將來上了「工業學院」或「大學」之後都可以修讀,中學時期入讀「文法書院」爭取好成績才是最重要的!朋友之間都意見分歧,但我認為對他們成績好的人來說,選擇當然會不勝數!但對於我這類低等貨色來說,已是很好的選擇。記得我到紅磡區的《聖匠職業先修學校》面試的時候,那位面試人員詢問我:「為甚麼你會選擇這家學校?據你所知,這家學校相比其他幾家『職業先修學校』,有甚麼獨特之處?」,我實在說不出!我只知道九龍區的「職業先修學校」不多,我根本沒有太多選擇!我不禁也在心裡問到:「我們窮人的孩子會有甚麼選擇?有得讀書已經很好!不論那裡也得搏一搏!還會有甚麼漂亮的原因?」。那位面試人員卻對我說:「你既然選擇這家學校,就應當對這家學校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這次的入學申請最終都是失敗收場,似乎沒有學校願意收容我這種劣等學生。

        感謝天主!校內成績公佈之後,我才發覺自己多年來一直「庸人自擾」!原來我一生都在被別人誤導!弄得自己幾乎自殺收場。「C」班有三十人,我被估計是排名最尾的「大熱」,但結果出乎意料之外!我...竟然...排名「十六」!「我不是世上成績最差的學生嗎?」,我問自己。原來比我差勁的大有人在!平常老師召見我的家長的時候,都說得我「一文不值」!好像快要被處決似的!令我產生了錯覺,以為自己是全校最差的人、世上最無用的人。還有一個怪現像,成績比我差的十位都是很少被老師責罵的,可能因為他們不是天主教徒,也可能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投訴被同學欺負...天知曉!所以我的名次令全班震驚。我聽到了某處有一把聲音說:「必定『校務處』的職員寫錯了!」,另一個角落又有聲音說:「爆冷!」,之後全班都在喧嘩談論,老師要用木尺拍打檯面叫停他們說:「不許別人進步嗎?」。我又看見排名最尾的明仔伏在檯面上哭泣,我輕撫了他的背,叫他不要哭,但可惜我實在沒有能力安慰他,因為我自己也是「自身難保」!我很記得在小學的最後一天,拍畢業照的時候最為興奮!等了七年了!從前在幼稚園時錯失了的大好機會,這次報了「一戰之仇」!這次可謂「名正言順」的踏上台階。我在心裡跟自己說,我不會回來探望老師們的!踏出了大門我永遠不會回來!我要遠離這個地獄。

        派位消息公佈了,人就不再迷茫。志明兄弟升讀了聖堂的鄰居《觀塘瑪利諾書院》,我個人認為這是意料中事,成績好的人讀好的學校是理所然的事,沒有甚麼值得興奮。當然,這個想法可能對他有少許不公平,因為成績好不好並不是天生的,也要透過後天的努力,而我很清楚我這位兄弟絕對是一個勤力讀書的人。我又怎樣?奇蹟地我被派往名氣僅次於「兩大名校」的「第三大名校」!位於九龍灣區的德福花園,我準備了要穿「避彈衣」去上學!但其實不用入讀最差的兩家已算走運,應當感謝天主。而在班裡常欺負我、恥笑我的幾位同學,都被遣送到兩家「地獄」,也許這種生活適合他們,他們會跟那裡的人合得來。當他們看見了我所派的學校便感到不滿,大罵上天不公平!其中一位較憤怒的,在我的背上揮了兩拳,幸好老師剛剛進來,平息了這場風波。

        感謝天主!原來我不是「社會垃圾」!我本來就不是人們所說的「廢物」!幸好我沒有真的自殺!我還有得救!我答應了天主以後會重新做人!我一昔間重拾了做人的「激情」!

        這時候聖堂來了一位「助理主任司鐸」,是《瑪利諾會》的江志謙神父,一位頗年輕的美籍神父,人家說他只有三十多歲,但我看他是一位成熟的司鐸,很懂得與人相處。他正在學習【廣東話】,而我們輔祭就教懂了他不少「俗語」。這位神父平易近人,迅速與輔祭們打成一片。由於當時兩位堂區神父都是「江」字行頭,人們就以《大江》和《小江》稱呼以作區別,而較年輕的這位美籍神父,便順理成章被稱為《小江》了!但年青的教友們都喜歡稱呼他的英文名字,有時又會跟他練習英語。總之,這位神父的受歡迎程度遠超於本堂神父!還記得第一天跟他見面的時候,正是星期六的下午,我們正忙於佈置祭台,他走過來,用半生不熟的廣東話跟我說:「我幫你?」,然後我們一起佈置祭台。到現在我還記得他的口音,當時的情景仍歷歷在目。我還記得我模仿他的口音說笑說:「願‧主‧保‧佑‧你!」。當時的輔祭會會長 Simon 向我提議,請小江神父寫信介紹我入讀《瑪利諾工業中學》,因為他是《瑪利諾會神父》,由他來介紹的機會率會較大。我知道輔祭會裡好幾位前輩包括Simon都是從這家學校畢業出來,而我對「工業學校」的確大感興趣。但我不敢向神父說,我這一生都從未向神父提出過請求,我不知道應當怎樣開口,而且很多人說現在的學位已不再是神父們可以決定的事,我的確沒有信心。但Simon 卻說:「未試過怎麼這麼快就說『不可以』?」,他更答應替我傳話。我看見他跑到了神父的辦公桌前,跟神父談了一會,然後又很興奮地跑了回來說:「快進去!神父現在為你寫信!」,似乎他比我還要興奮!小江神父對我說:「我給你寫信只是嘗試,這事最終都要由該校的校監來決定。」。我實在不知道應當怎樣報答神父!將來我一定不會忘記這位神父的大恩大德!我把信件帶到牛頭角區找尋我夢想中的學校。當我看到了那幢不算太大,又不算太過殘舊的校舍時便感慨萬分!從前我都以為自己讀的小學也是差不多的樣子...!可惜...。當然,相比起志明兄弟將要入讀的《官塘瑪利諾書院》,這一家的確略為瞬息,但總好過入讀我先前被派住的那家學校!我拿著信件走到了接待處,請求陶挽靈神父接見。但該職員說我放下信件便可以了。我離開的時候行經一座聖母象,我便停下來向聖母祈求,這次一定要成功!從前我讀「基督教」小學的時候,常因自己是「天主教徒」的身份,遭老師們的歧視,甚至欺凌!又常常被迫要聽詆毀天主教的說話,好像我身為「天主教徒」就是罪人似的!現在難得可以入讀天主教的中學,求聖母為我轉求。

        兩天後接到《瑪利諾工業中學》的職員來電,說學校願意收容我這個「廢人」!我感到非常興奮,立即按照她的指示,飛身前往我已註冊入讀的中學辦理退學手續,然後把文件帶往我心愛的學校辦理入學手續。完成記錄後那位職員給了我一封入學證明書及有關文件,例如教科書目錄及校服的要求等。但最吃驚的就是她叫我在某日子回來考【入學試】!我以為已經過關斬將!為甚麼還有一個甚麼【入學試】呢?我便問她說:「如果...不合格的...會怎樣?」,她便很不耐煩地回答我說:「放心吧!學校已經收了你,【入學試】只為編排班別,不會因為你的成績不好而不收你的!」,這樣我才放下了心頭大石。我走出了學校門口,興奮得跳起向天揮拳說:「感謝天主!」,但我似乎因為興奮過度,忘記了回到那座聖母像的面前謝恩。

        很快又到了開學的日子,對我來說,是我的重生,我人生的另一個階段開始了。在學校裡,一切都是新事物,老師和同學都是新面孔,而同學們的年紀都比我小,但我有信心跟他們相處得來。這家學校的編班制度,隨了按成績來區別以外,還根據性別。我猜想不是因為學校保守,而是因為科目的問題,男生修「工科」,女生修「商科」和「家政」,怎可以一起上課?我被編到了「D」班去,很明顯我仍然是「劣等學生」!這可能真的是我的「宿命」。但更令我詫異的,這不是普通的劣等班別!聽完主任導師的講解以後,我立即想昏過去!原來學校在這一年開始實施新的教育制度,男女班別都各有一班「特殊班」,入學試成績差勁的,就會被編到這種班別,享受「特殊教育」,直至升班的時候再重新評核。我的天!我...貴為聖教會的「輔祭」、「官塘十大俊男」之一!我竟然要接受「特殊教育」?實在是恥辱!我怎樣跟我的擁躉們交代?這件事不能讓輔祭會的兄弟們知道,否則必會被施以酷刑!因為實在令他們丟臉!所以我一直都只跟他們說,我在學校裡讀「D」班,不會再加上任何解釋。我自己曾經立誓,到了中學去要重新做人,但我造夢也想不到,我的新生命竟然要從「特殊教育」開始。

Fr. John Hines 人稱小江的江志謙神父

        冬天到了,我們受訓成為輔祭亦已有一年,輔祭會正為我們這群新力軍籌備「入會儀式」,今次我們竟然全部人都合格!再一次證明輔祭會已經變了質!挑選人不再嚴格。我也以為自己會在一年內被踢出局,怎知道我這種「廢人」竟然真的當上了「輔祭」!聖誕節過後的某一個主日,教友們在主日彌撒當中見證了我們發願。我們把心愛的「輔祭禮服」摺疊得整整齊齊,手持著禮服隨隊進堂。福音過後,神父講道完畢,應屆會長Simon便為我們向主祭提出請求,主祭質詢了我們資格,會長便誠懇地告之,我們已經通過了適當的訓練及考驗,向教會保證我們有當「輔祭」的資格......,我在心裡暗自說:「他好像在撒謊!」,對不起!只是說笑而已。主祭得到保證以後,便宣佈他批准我們成為教會的「輔祭」。全場的教友都為我們鼓掌歡呼,然後我們一起頌念誓詞:「我保證天天盡輔祭會員的責任,參加會議,並時時遵守會規。」主祭和前輩們同來替我們穿上禮服,我們「出死入生」的戰衣!

        天主的確為我造就了一個大奇蹟!像造夢一般,我...竟然...真的成為了「大公教會」的「輔祭」!展開了我的「黃金十年」!

        故事現在正式開始。

        在禮儀中我們仍歡天喜地,禮成後才發現了一件嘔心的事!原來會長大哥忘了安排拍照!這個人生的極重要時刻,竟然無法回味?實在令人惋惜!

        我發願後,天主給我的第一個任務是甚麼?是幫助一位失明人士。不過...在這裡...我想先分享我的學業生涯、人際關係和事業滄桑史,最後才說在教會內的經歷──信仰生活,因為在教會內的生活才是主體,當然要留待壓軸!

– 完 –

* 接下《我的黃金十年(二)》*

(右)小學六年級在耶穌復活堂當「見習輔祭」,與我的第一位拍檔──人稱傳奇輔祭──當時未領洗的鄧兆忠兄弟(左)合照。

赤子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