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祭與善牧──悼念鄧以明總主教逝世一週年

廣州教區鄧以明總主教

作者:天  倫    作品日期:1996年7月15日

        六月廿六日,我參與了悼念「鄧以明總主教」,逝世一週年的追思彌撒,很可惜我無法專心參與禮儀。正當神父在宣讀一封「不能寄出的信」的時候,我心裡所想著的,卻是前塵舊事。

        回想當年,我就讀小學六年級,剛成為了一位輔祭。我領堅振的大日子終於到了!每年的堂區主保慶日,必會邀請胡振中主教前來施放堅振。不過這一年很特別,我的偶像沒有出現。堂區請來了身材矮小的「鄧以明總主教」。當天我因為要領受聖事,未能以輔祭的身份,與他一起祭獻天主。當神父領他進來時,我便被他這富可愛慈祥的面容,深深吸引著了!

        當年他七十多歲,還未需要拐杖輔助行走,但這時的他,已經很有魅力!很有司祭的氣質!他實在是我心中的善牧!一位為教會受了二十年牢獄之苦的大英雄!

        這樣地,我藉著他的手,領受了聖神七恩,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基督徒!一位充滿上智、明達、聰敏、超見、剛毅、孝愛和敬畏之心的輔祭!從此脫胎換骨!他實在是我的大恩人!

1982年從鄧以明總主教手上領受堅振聖事

        時光飛逝,八十年代的後期,我成為了教區輔祭聯會的會長,我開始四出探訪,嘗試去了解,輔祭職務與教會之間的關係,認識了許多不同修會的神父,當然亦多了幾位父親!但我仍未有機會服侍這位,我最尊敬的大司祭。

        直到這一天,我們慶祝「胡振中主教」晉升樞機,回港後的第一台大彌撒,我的機會終於來了!禮成後,我扶著他前往明愛中心的禮堂參加盛宴,我終於可以問候他說:「主教,您老人家身體好嗎?」,我真的感到非常興奮!我第一次跟他講話!他答說:「唔!好!」,然後,他竟然反問我說:「你呢?你是修士?抑或是輔祭?」,我給他赫了一跳!我已經脫下了白長衣,一個七老八十的人,還認得出我嗎?我只好老實回答。他還問了我的名字,可惜,當我們再次見面的時候,他已經忘記了。

        我因為要負責,大部份教區禮儀的輔禮工作,所以與他見面的機會多了。在教區禮儀委員會,從十三樓遷往十樓的開幕禮當中,我問了他一個頗別的問題:「主教,從前國內很多神父和主教被捉去坐監,輔祭有沒有呢?」,他竟然說:「有!」。原來,他從前在廣州傳教的時候,也有一群年青的輔祭,不過到了非常時期,很多都不敢再輔彌撒,甚至不敢再回聖堂。有幾位堅持要輔禮的,公安到了,連他們也一同帶走,自始以後,主教再沒有見過他們。嘩!主教語出驚人!赫得我和在旁的一位輔祭兄弟魂飛魄散!我在想:「這是不是我們九七年之後的命運?」,最初我以為他在說笑,但我再想一想,主教說話時的神情非常嚴肅,一點也不輕浮,他似乎已經給了輔祭們最佳的忠告。

與鄧以明總主教於某一屆教區禮儀委員會的就職典禮中被別人拍攝合照

        我亦乘此機會問問他說:「主教,您准許輔祭去探望您,與您聊天嗎?」,「好!」,他很爽快地答說,他還吩咐了我,每次找他之前,必先致電約見。自此以後,我平均每個月都會看他一至兩次,與他談論信仰及教會有關的事,給他按摩,而他最喜歡按的是太陽穴。不過,我最想問,又不敢問的,卻是他二十年的牢獄生涯。有一兩次,我嘗試藉其他話題進入,可惜他只是略略帶過,不想詳細地說。我想,可能他不想再題及這段日子,亦可能他不想在輔祭的面前,談論太多負面的事,我不知道原因。

        時光飛逝,我亦由一位美術正稿員,轉行做了電腦操作員,後來,又成為了電腦銷售員。這份工作的收入雖然很少,但是工作時間就非常好!令我有更多時間服務教會。週末及主日,隨了開會和探訪以外,我又會到大嶼山的隱修院去住上一兩天,與神父們一起工作。有時候,若我認識的老神父病倒在醫院裡,我會到病房去服侍他們──這就是我的輔祭生活!事實上,我喜歡為教會服務多過上班!

        一天,我致電給鄧主教,在華仁書院裡接電話的人跟我說:「他今早進了醫院。」,我便問他,主教在那間醫院,那個病房,但他卻說:「我不知道!」。塌了電話以後,我的心非常不安,我跟自己說:「我必要到醫院去照顧他!」,我再致電到華仁,找到了苑神父,才得知他原來在嘉諾撒醫院裡的「深切治療室」。「深切治療室」?噢!我的天!他的情況必定非常嚴重!

        在這段時期,我很關注神職人員的老化問題,因為身邊的好司祭,一個接著一個的離開我們,而年輕的一背,我對他們大部份人的祈望都不敢太高!我時常在隱修院裡跟大趙神父說笑說:「父親!將來您到了天國,先買一間屋等待我,再過多幾十年,我就會回到您的身邊,繼續服侍您!」。他亦常常會這樣回應我說:「我有了屋就不會再要你了!我會找過另一個兒子!」。通常,我亦會充滿自信地回答他說:「就算在天國這樣的地方,您也不會找到第二個像我一樣孝順神父的輔祭!」。接著,他便會拍打我的頭顱並說:「驕傲!」。

        即日下午,我趕到了醫院,幸好主教已從「深切治療室」,調往了病房。我看見他拿著呼吸罩正在甜睡,樣子非常可愛!他實在是一位極可愛的老人家!我本來不想打擾他的,但他卻睜開了眼睛,指著我驚奇地說:「誰告訴了你我在這裡?」,我便跟他說笑說:「是天主告訴我的!」,他亦幽默地回應說:「天主跟你這麼好朋友?連這樣的事情都告訴你?」,我便問候他的情況,以求改變話題。但他卻不死心,又問我說:「究竟你怎樣知道的?」,看來,這個老人家真的非常囉唆!甚麼都要查根問到底!不過他始終是主教,我只好老實回答,令他安心。這樣,我陪伴著他直到晚上。原來他在學校裡被學生撞倒。我心想,一個八旬老翁,被勁力十足的少年撞倒,的確不是一件小事!而我就一向都不太贊成,他住在學校裡,因為這裡學生太多,常常走來走去,一個要用拐杖走路的老人,在這樣的地方出入,不被人撞倒才怪!我常常都有提醒他小心走路。而且每個週末,這裡都有「台拳道」訓練班,而我看見,他們的訓練地點,不在課室或禮堂之內,而是在露天的走廊上!主教和神父們回到宿舍的必經之路!所以我一直都很擔心,他總有一天會被「無敵飛腿」踢中!

        晚上,我又致電給苑神父,想向他報告主教的情況,但當他聽見了我的聲音,便以不耐煩的語氣說:「有甚麼事呢?」,我說:「主教已經離開了『深切治療室』,現在精神很好,相信他很快便會出院!」。這樣我才明白,不是世上每一位神長都喜歡我的!這一刻,我終於找到一個,不喜歡我的神父了!原來輔祭報喜都會令神父不快!我從前也很愛這位老神父,我以為他會很疼我的!我還以為自己很快便會多一位父親!不過,自始以後,我就不敢再打擾他了。

        接著的兩天,我因為需要上班,只能夠在午飯時間和晚上陪伴著他。幸好,這個星期內有一天是公眾假期,我才可以陪伴著他整個下午,直到晚上。

        一天,有一位修女來探望他,他跟修女說:「這位青年很有我心,整天都在這裡陪著我。」。修女似乎對這句話感到困惑,便自言自語地說:「整天都在這裡?」,主教聽見了,便再補充說:「是的!整天都在這裡!」。修女卻噩然地回應他說:「怎可以整天都陪著您的!人家要上班的!」,可能修女以為他病得神智不清,胡言亂語!但其實這次他卻非常清醒,沒有說錯!

        主日,我回到彌撒中心輔彌撒,當天做主祭的,不是翟父親,是孫父親。彌撒後我跟他說了這事,他卻跟我說:「我想不用你去,他的修會這麼多人,自會有人照顧他的。」,我卻無奈地回應他說:「這幾天以來,我只見過幾位修女和教友來探望他,但他自己修會的兄弟,我就還未見到。」。但是‧‧‧!我不敢說:「沒有」,因為我不是廿四小時都留守在病房裡,也許他們早上來了,我不知道。這樣,神父便鼓勵我說:「好吧!你去吧!有機會服侍主教很好!代我問候他吧。」。

        午飯後我又到了醫院,一位慈幼會神父及一位教友,正站在床邊慰問主教,我不想打擾他們,便在走廊上念玫瑰經。稍後,那位神父跟那位姊妹一同出來,驚奇地,那位神父竟然主動走到我跟前並對我說:「鄧總主教明天出院了。」,我連忙感謝神父,又感謝天主。但我心裡始終有一個疑問,那位神父為甚麼會認識我呢?很可能主教老人家又跟他說了:「他整天都在這裡。」。後來,我才得知,當天那位樣子慈祥的老神父,就是著名的「張默石神父」──我現在參與的「在俗會」的神師。

        看著他漸漸康復,我也心安理得。最初的兩天,他大小便都要我們幫忙,過後他已經可以下床行走。賴天主的助佑,進展的確良好。而我也是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他出院之後,我們一直都保持聯絡。我很記得,有兩次我跟他通電話,我非常沒有禮貌,一開始便跟他開玩笑。當他拿起聽筒,我便立即說:「阿爺!」,然後聽聽他的反應,我以為他會說:「你找誰?」或許會說:「你是誰?」,不過兩次的結果都出人意表,他竟然說:「唔?是你嗎?你近來怎麼樣?」,我反過來感到疑惑,便問他說:「您老人家真的記得我嗎?」,他說:「怎會不記得!您是...。」自從這兩次之後,小輔祭不敢再考驗老主教的記憶力了!他雖然已經八十多歲,身體也不太好!但是,他不但可以透過電話,認得出你的聲音、說得出你的名字、還記得你做甚麼職務,的確厲害!

        這樣地,又過了一段日子,我亦已經退役,不再為教區打理聯繫輔祭的事務,不再做委員會的委員,從此退隱江湖。這樣,我便有了更多時間,照顧他及其他年老的神父。在這段期間,陳子殷父親被指派到離島區,為三間聖堂做處理主任司鐸,直到本地的主教,正式委任另一位神父為止。我便陪伴著這位可愛慈祥的老神父,逢週末都在梅窩聖堂裡的神父宿舍度宿一宵,穿梭三個堂區祭獻天主。我還記得,我在這裡留下了我心愛的白水晶!因為我把它放了在枕頭底下,幫助自己睡眠,在最後的一次,我忘記了拿走,真的可惜!這樣地,逢週末及主日,我都完全奉獻給了天主,完全沒有私人空間。我還幫助了梅窩聖堂,訓練當時碩果僅存的兩位小輔祭。連續三四個星期,我想起了爺爺鄧主教,我便問神父說:「父親,這幾個星期以來,我都跟隨著您輔彌撒,但我很掛念鄧主教,下星期我可否暫停一次?去探望他呢?」,「好!去吧,我一個人做便可以了,探望主教很好!」,神父一口答應說。這樣,我又可以蹲在他的膝下,聽取他的教訓了。

        我剛走進門口,還未及跟他打上招呼,他便急忙地詢問我說:「唔!我記得,你與陳子殷神父很熟的嗎?我撥電話給他,找了他兩天也找不到,你現在有沒有辦法?我有很急很急的事情,必要在今天內找到他的!」。我心裡的魔鬼又再作崇,不斷跟自己說:「又是變身做輔祭的時候了!今次是大好機會!給他展示實力!這件事不難解決!你胸有成竹...!你今次必可以逗他開心!」。我便對他說:「現在是三時正,他可能已經到了大澳聖堂,我可以為你致電他們試一試。」,可惜,神父還未到步。十五分鐘後我再嘗試,終於聽到了他的聲音,我把握著這個大好機會,給神父說笑說:「父親!阿爺找您!」,他不知所措,不停地說:「唔?甚麼?甚麼?」,我轉身過來,看見了主教的神情,看來真的非常心急,身體都在顫抖,這樣我便知道錯了,不應再玩下去,把電話交回了他。原來有位姓石的修女剛剛去世,留下了一筆遺產,並指定要為國內某處興建聖堂。而我最開心的,就是聽到他跟陳父親說:「是的,他很乖!他在我這裡。」,原來他們倆老,都把我看作是小孩子!我真幸福!他塌線以後,他便立即追問我說:「你為甚麼會這麼厲害!知道神父何時何地會在那裡?」。我便緊握著他的雙手,用我的前額,緊貼著他的前額對他說:「當然要厲害吧!我是您的輔祭!」,他似乎很不滿意這個答案,繼續追問。我又再故態復萌,跟他說:「是天主告訴我的!」,他又說:「天主跟你這麼好朋友?連這樣的事情都告訴你?究竟你是怎樣知道的!」這一次他說得非常嚴肅,我有點害怕,不敢再玩下去,唯有老實說出,我每個週末與神父一起的行程。真可惜!這一次又做不成先知!被精明的老主教,揭穿了這輔祭小子的小把戲!從前用來逗老神父開心的方法,似乎對他起不了作用!我得繼續努力,再想辦法令他開心。幸好,他最後也跟我說了:「你今天真的為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聽到他這麼說,我倒算有點安慰。事後,我回想起了他的神情,我的心就有點內疚,我在心裡跟自己說:「我以後跟主教說話時不應再輕佻了!」。

        每次我們分別的時候,他總會提醒我,一件很重要的事:「降福」!而我亦會以平安禮回報他,事實上,我真的希望他老人家得享平安!

        有時候,他會到外地工作、開會,而我就一向都不太贊成,因為他年紀太大,身體又不太好,再乘長途飛機,遲早會出事。好幾次由陳父親陪伴著他,飛到地球的另一邊,一路上照顧他。可惜,陳神父跟他兩個都是老人家!一位六十多歲,一位八十多歲,我始終都放心不下。況且,他們來自不同的團體,各有自己的工作,不能常常都在一起。我實在很羨慕他們,他們實在情同父子!我就沒有這樣的機會,陪伴主教外出工作!只有陪伴神父到外地工作的經驗,希望將來會有吧!我在心裡妄想,其實我也算是非常幸福的一位,若陳父親真的把我看作是自己的兒子,我們就不是三代同堂嗎?爺爺是主教!父親是神父!自己又當輔祭,三代都服侍天主!這不是很完美的組合嗎?

        有一次,我致電到華仁,那個接電話的人,說他到了美國,我當然會問,他太約何時回來,但答案卻出人意表!竟然是會留在美國長住,不會再回來!噢!我的天!也許我得努力賺錢!以後要到美國去探望他了!

        一個主日的早上,我身體不適,眼睛疼痛,穩形眼鏡也蓋不上,所以遲了起床,沒有輔彌撒。這樣,我並沒有太多選擇,只好到華仁書院裡的聖依納爵小堂參與彌撒。彌撒完了,我走到聖堂外面的走廊懷緬過去,回味我跟善牧一起的日子。因為沒有蓋上眼鏡,眼睛就看不清楚。朦朧裡我看見了一個身材矮小的老人家,手按著牆,蹣跚地向我迎面走來,我走前了一些再看清楚,噢!我的天!原來是鄧主教來的!他先我開口說話:「唔?是你嗎?很久沒有見你的面了!」,幸好這個八十多歲的老人,記憶力沒用我們想像中這麼差!他還記得我!我連忙上前扶著他,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他們說您到了美國,以後不會再回來,所以沒有致電給您,否則我必會常常來探望您的!」。我很內疚自己輕信小人流言!荒廢了很多光陰!這段期間,我應當好好服侍他的!他聽了以後,就很不滿地說道:「誰說的!我到美國去只是為了工作!做完就要回來!」。這一刻,我的心高興得不知道說甚麼才好!只知道應立即感謝天主!我連忙擁抱著他,問他說:「您真的還記得小輔祭嗎?」,他答說:「怎麼會不記得!」他還說出了我的名字!證明這個老人家非常清醒!他真的沒有忘記我!其實,我不應當常常問他這樣的問題,我實在不對!他有多疼我,我是知道的!我對他應當抱有信心。

        我扶著他前往他的辦公室讓他坐下,我握著他的雙手對他說:「他們說您會在美國長住,不再回來香港,輔祭以為以後都不能再見您的面了。」。「胡說!為甚麼不回來!我是香港人來的!我死都要死在香港!我為甚麼不回來!」,他激動地說。在聖神的推動下,一個隱藏在嘴唇邊已久,但不敢問的問題,終於都說了出來:「您老人家不怕九七年嗎?您是共產黨的不受歡迎人物。」,他卻說:「怕甚麼?我現在這麼老,他們還可以對我作甚麼?」,我便躺在他的懷內,跟他說:「無論怎樣!輔祭都不會容許他們再傷害您的!」他卻擁抱著我,輕撫我的背安慰我說:「唔,不要怕,不要怕,有天主在這裡,甚麼也不用怕。」。

        有一天,我們又通電話,他告訴我,他又將要前往美國工作,我便問他說:「您今次會不會回來的?」,他激動地回答道:「為甚麼不回來!我只為了工作,做完就要回來!」,我又說:「這麼勞動的事,以後可否讓給較年輕的神父?」,他卻教訓我說:「年青的神父也有自己的工作,不能隨便叫別人取替!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十字架,正如你做輔祭的,也有你的職務!大家都逃不了!只要我一天還有氣息,我都要為天主工作!直到我斷氣為止!」,小輔祭深深謹記著老主教的訓勉!

        這一段時期,我做了兼職教師,逢星期六的晚上,要到薄扶林聖安多尼堂,指導兩位慈幼會神父應用電腦。星期六下午,我三時左右到了華仁書院,希望在他上飛機以前,再見他一面。我到了停車場,看見了一男一女,扶著他從樓梯下來,像是要外出的樣子。我心裡想:「這個老人家可能忘記了我們的約會。」。我上前跟他們打了招呼,那位女士跟主教說:「你的朋友來了。」,主教便回應她說:「是的,他很乖的!常常都照顧我的!」,我很客氣地問他們:「你們要外出嗎?」,那位女士回答我說:「對不起,他說三時正有人來探望他,不過我們都是從外國回來的,明天便要飛走,所以非見他不可。我們正前往香港酒店喝下午茶,有少許公事要談,先生,相請不如偶遇,不如你也來吧!」,我本來不想打擾別人的會議,但我好像有了少許預感,若我今天不能跟他在一起的話,彷彿就再沒有機會似的,我不知道為甚麼會有這種感覺,真的很難解釋。而這位女士的邀請,亦很有誠意,我無法不予答應。我猜想,她必屬行政級的人員!聽他說話的技巧就可知道。

        在車上,我幫助他更換了衣服,而這卻是最後一次。我們到了香港酒店的咖啡閣,一起品嘗雪糕,他們談到了有關「鄧以明基金」的事,我到了這一天才知道,有「鄧以明基金」這回事,我從來也沒有聽過。事實上,他老人家的事我知得很少,他很少在我面前,題及他的往事、他的工作,相反地,只有他詢問我,很關心我。不過,這樣不太重要,反正很多事情我都幫不了忙,我在教會中只觸摸到輔祭的層面,主教的事,我覺得知得愈少愈好!能夠認識一位主教,服侍他的起居飲食、大小便等已是輔祭的一大恩寵!較高層次的事?希望不要勞煩到我!

       他險些被雪糕弄髒了衣服,幸好有我在他的身旁,照顧他,已經成為了我的職務範圍、我生活的一部份,我是很願意的。那位女士看見了我們這麼親密,便對主教說:「您好幸福!您的乾兒對您很好!」。她說完,我便立即抖正她的錯誤說:「不是乾兒!是乾孫!」,然後我便一手摟抱著他,問他說:「爺爺,是不是?」,他便猛烈地點頭說:「唔!乖孫!是的!是孫來的!」。感謝天主!他終於都笑了!平常他的樣子從來都很嚴肅,我用盡了各種方法,都未能逗他開心。從前用來逗老神父開心的技倆,在他身上都起不了作用!這回我終於成功了!我從未見過他這樣開心的!這的確是第一次!我真的要感謝天主!我終於都成功了!原來別無他法!一個擁抱,一個稱呼,就構成了快樂的根源。原來就是這麼簡單,我從前想得太複雜了!才沒有成功,上主的旨意確是奇妙!

        論到了做他的兒子,我實在愧不敢當!必要一口拒絕!我認識了他只不過短短幾年,而最重要的,就是我只是一個卑微的小輔祭!更不是正式發願的輔祭!我根本沒有資格!認識他多年,而照顧他比我更多的司鐸,實在多的是!陳父親比我更有條件!輔祭都是做主教的「孫兒」比較好!能夠成為主教的孫兒,也算是輔祭的一大恩寵!我不敢再強求甚麼!

        那位女士給了我一張名片,原來她是「明愛(倫敦)學院」的石博士。「博士」?在開始時我已經察覺到,她的來頭必定不少!我沒有猜錯!你們看!主教身邊這麼多名人異士,怪不得我們這些小輔祭,只能夠在聖堂內搬台搬凳!沒有機會協助主教的工作!甚麼基金?都是由博士級數的人物協助他算了吧!

        可惜!真可惜!光陰似箭,我跟他老人家分別的時刻,終於來到了。因為我要到聖堂去跟兩位神父上課。我唯有拜託他們,替我好好照顧爺爺,替我送他回去。

        我吻別了他,這是最後的吻別,臨行時我猶疑了一會,再看了他多一眼,欣賞他這一富可愛慈祥的面容。這一次亦是我們真正的分別,人總要遵從天主旨意,爺爺從前亦這樣的教訓過我。這是我最後一次服侍他了,但也是我們一起最快樂的一次,希望將來在天國裡,會有同樣的機會。

        接著,我忘記了,是過了一個還是兩個星期,我又到了聖安多尼堂,跟兩位神父上課,我剛走進了門口,吳希義父親就立即跟我說:「鄧主教死了,你知道了嗎?」。「甚麼?」,我說。吳父親便慢慢地再說一片:「鄧主教死了,應當是星期四,他在美國死了。」。其實,神父第一次說的時候,我已經聽得很清楚,只是我霎時間未能接受這個事實,不知所措。事實上,我甚麼也做不了!若天主要把我們分開的話,我也沒有辦法!我不能擁抱著神父痛哭,一個人傷心已經夠了。

        記得日本的一本著名漫畫《幽遊白書》故事裡的一個角色,一個美麗的小女孩名叫「牡丹」,她的工作,就是不斷往返人間與靈界之間,護送剛去世的亡靈,到靈界去接受審判。但願我能擔當牡丹的角色,親自護送主教的靈,到天主的台前,免他在途中受到傷害。可惜我不是天使!我只好在心裡默默祈禱說:「我的天主!我的天主!求求您不要讓我的爺爺做煉靈!讓他到天國去,回到您的身邊享福!若他從前犯過甚麼過錯,需要接受煉獄之苦,就求您把他的刑期,全都加在我的身上吧!由我一力承擔!好讓我將來要做煉靈的時候,連同我自己的,一併還給您吧!我寧願您把我投到地獄去!我也不願爺爺受苦!求求您吧!我最愛的天主!」。

        其實,我應當感謝天主!因為他終於都可以放下沈重的工作,真正的安息了。二十年的牢獄之苦,已經夠他受了!而我能夠在他的晚年認識他、照顧他,也是天主的旨意,我不能夠祈求天主,讓我們永遠都在一起。我真正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八十多歲,雖然只得短短幾年,但能夠陪著他,走完了他生命的最後一段路,已算是我的福分!我跟他總算有緣。事實上,他在我的心目中,早已成為了一位聖人。

        回憶到這裡,我又再清醒過來,我重新提醒自己,是置身在一台彌撒當中。神父剛剛讀完了一封「不能寄出的信」,可惜我沒有聽到內容,我想必定會很感人。正如我剛才說過,跟他的感情比我深的人,由其是跟他合作過的司鐸,實在多的是!我很理解。我在他的生命中只是一個過客,將來教會編寫他的生平時,不會有我這個小角色包括在內。這一段感情,只有我們自己和天主知道。

        領聖體後我跪下祈禱,希望天主大慈大悲,把我的心聲,轉達到他的耳邊:「爺爺!您知道嗎?我一直都等待著您回來,可以再次服侍您,因為您答應了我,您必定會回來的!您說過您要死在香港的!現在,您為甚麼一去不返?還要死在異鄉!拜祭您的機會也不願意給我?願您知道!小輔祭很愛您!願意一生都孝順您!願意做您的乖孫!做您身邊的小輔祭!與您一起服侍天主!將來,無論我有沒有機會加入修會,我都要延續您的精神!雖然我不知道,我會否像您一樣勇敢,面對考驗,面對迫害,但我會不斷祈求天主,直到祂賜我力量為止!」。

        彌撒藉著「禮成詠」曲終人散,我走到了聖堂的正門仰望著天空,當天的天色不是太好。但爺爺可愛慈祥的面容,彷彿就好像帶著,我渴望見到的笑容,高掛在天上俯看著我,默默的給我降福。我便閉上眼睛,在心裡微笑著跟他說:「爺爺!您在天上建一座修院等我,很快!再過多幾十年,當我完成了輔祭應做的一切之後,我便會回到您的身邊,像小孩子一樣服侍您、親近您,像從前一樣!您要等我!主佑您老人家!」。

-完-

乾爹陳子殷神父(攝於某年蘇屋邨聖老楞佐堂主保瞻禮)
與乾爹孫益軒神父於某年新春彌撒後合照
與乾爹翟恆修神父於某年新春彌撒後合照(真的後悔把相機交了給那位大叔拍照!)
小弟為乾祖父鄧以明總主教所題的詩

赤子豪情

隱修院的平安夜

香港大嶼山聖母神樂院

*媒介:公教報──禮儀專欄(一九九一年二月一日)

備註:本文曾於一九九一年二月一日的公教報【禮儀專欄】中刊出,是作者的處男作。但當時基於字數限制,禮儀專欄的編輯,只讓文章的後半部,即記載禮儀的部份刊出,而前半部講述旅程的內容就慘被刪剪!現在刊出的是原裝正版,全無刪剪的版本!感謝閱讀。

        若閣下每年也參與平安夜的感恩聖祭,有否感到堂區的禮儀,年年如是,有點乏味呢?本人就有這種感覺。每年的聖誕節也如常為堂區作輔禮工作,但今年在天主的巧妙安排之下,以朝聖者的心態,渡過了一個難忘的聖誕節。

        好幾個月前,小弟曾到訪大嶼山的「熙篤會聖母神樂院」,經歷了人生第一次的個人退省,期間認識了一位教友,她在香港政府的新聞署工作。在某一次的電話談話中,她對我說:「你今年想怎樣渡過平安夜呢?我每年都在神樂院裡渡過,這裡的傳統舊式禮儀很特別,若你作為輔祭,喜歡禮儀的話,這晚的祈禱氣氛必會令你感動。」,嘩!這麼吸引?身為輔祭的我,一個專門研究禮儀和禮節的人,實在非常喜歡傳統、莊嚴而隆重的禮儀,但生活於現今的香港教會,實在沒有這種機會。只可惜,我身為輔祭,大節日必要輔禮,我不能丟下堂區的工作,到修院去渡聖誕。即使我到了修院,這裡有很多神父修士,未輪到我這位小小的輔祭走上祭台,我必定沒有機會履行自己的責任。怎算好呢?天主似乎應允了我的祈禱,早已為我安排了一切。先後與輔祭會會長和堂區神父商討過後,得知今年堂區在聖誕期內的禮儀沒有甚麼特別,應當有足夠人手,我正好乘此機會,去探望神樂院的神父修士。這樣證明了,沒有我,這個地球亦會轉動!我一向都是「可有可無」的!過了數天,我再與蔡姊妹聯絡,說我已經通知了神樂院的神父,將會跟他們渡聖誕,會在神樂院裡跟她見面。驚奇地她對我說:「對不起!我的親人在美國有急病,我要用此假期去探望她,所以我今年不能到神樂院了。你去吧!那晚的禮儀必會令你喜歡。」,我明白了,這真是天主的旨意,我現在了解到她的角色,上主只是藉著她的推介,令我得知這個訊息,也證明了,我今年是注定了要跟修院裡的神父修士們慶祝聖誕。「就讓上主的旨意在我身上成就吧!」(路 1:38)。

        十二月二十四日,當天我還要上班,下班後回家收拾行裝,晚七時正出門。到了中環的卜公碼頭,還趕得上那班渡海小輪前往坪洲。可能因為穿了太多衣服,感到有點悶熱。四時過後,坪洲已沒有小艇前往神樂院,我必要先乘小艇前往愉景灣,然後步行到神樂院。在船上坐下來我才想起,從前求學時期,曾因為害怕黑夜登山而放棄了「D.E.A.──愛丁堡公爵獎勵計劃」的野外訓練課程,現在究竟是甚麼力量,驅使我獨自穿過黑夜的山谷?相信必定是「聖神的推動力」!八時半到了愉景灣,購買了少許乾糧,準備迎接上主給我的考驗。

        昂然踏上了征途,沿途歡迎我的,只有犬隻的咆哮聲。走過了有人居住的村莊,登上了無人的山脈,樹林裡偶然傳出怪聲,令我感到慌張。我在心裡暗自祈禱說:「縱使我走過死陰的幽谷,我不怕凶險,因上主與我同在。」(詠23:4)。雖然已經穿上了不少衣服,但郊外地區的氣溫仍然異常寒冷。穿過了寂靜的山脈,到了著名的「苦路」。若閣下曾到訪過神樂院的話,也應當體驗過,走這條苦路「異常痛苦」,而我要走的正是最斜、最難走的一段。我帶著疲倦的身軀,從苦路的第五處開始,向神樂院進發。

        九時十五分,路過了客廳,聽到了少許人聲,看來有人還未入睡,但大門已經鎖上,我不想打擾他們,只好往上前往修院。修院裡所有房間已關了燈,神父們似乎為了準備子夜彌撒而稍作休息。那麼,我該怎樣做呢?雖然我知道哪一位神父和修士住在哪一個房間,但我怎能打擾他們?聖堂的門也被鎖上,我只好走到二樓的走廊,人稱大趙神父的趙納德神父的房間的門外坐下,好讓他出來的時候能看見我。

        寒風刺骨!在靈靜的環境下我漸漸進入了祈禱的狀態,外來的聲音愈來愈弱,耳朵內所聽到的,只有身體疲倦所發出的聲音,從下而上震上耳朵,再進入我的腦袋,雖然不太舒適,但也可以作為一個準則,若我偶然分心的話,只要能再次聽到這種聲音,就等如找到了焦點,我便能繼續默禱。對不少人來說,要自己的心靈「完全」靜默去祈禱一分鐘也很困難!我也有這種缺陷。雖然我在這所修院的聖堂裡,曾經體驗過「完全」投入去反省大約半小時,但相信以後很難再有相同的體驗了。我看見法碧修士的房間亮了燈又關上了共有三次,最後,大約到了十時半左右,他終出來了。我怕他在黑暗中看見人影會感到驚慌,便亮著電筒讓他看見了我。他似乎認出了我,並驚奇地問到:「哈!你何時來了?」,我隨即回答:「大約九時左右,我從愉景灣步行過來的。」。他便說:「乖!這麼辛苦也要前來!」我又看見了手持拐杖的麥志誠神父,從另一邊的走廊走了過來,又問了我相同的問題,不過他以英語發問。走進了聖堂,其餘的教友亦紛紛來到,看來彌撒前必有晚課。我等了好久的大趙神父終於出現了!我似乎給了他一個意外的驚喜,但記憶所及,我早已通知了朱神父,他怎會不知道我將會回來呢?這樣我開始有點擔心,這晚我可能沒有地方睡覺了。

        若閣下曾到訪過神樂院的話,應當知道,這裡的聖堂被木凳分為兩段,前面近祭台和聖體櫃的一段,只准許神職和體驗生活的青年人進入,而我很幸運,神父修士們也喜歡我內進與他們並肩祈禱。沒辦法!輔祭在神父心目中永遠是有特權的!修士在門外鳴鐘後,眾神職也紛紛入座,晚課如常由趙院長以手上的小木棒,在檯上敲一下作為開始祈禱的訊號。而我就有幸站在他的身旁,在他的指導下學習祈禱。「幗」的一聲之後,眾人也站了起來畫十字聖號,並向祭台及聖體櫃的方向鞠躬,由院長領唱了第一句【對經】之後,其餘的人就接著頌唱:「天主,求您快來救我!上主,請您速來助我!光榮歸於父...。」。唱過了數篇「聖詠」的詩篇之後,便座下聆聽聖言。平常的日課,只恭讀一段聖經或神修著作,但這晚共聽了四、五篇。惟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們的語言,是以普通話並結集了一些北方話為主,而只懂廣東話的我,在祈禱氣氛旺盛的情景下,也能投入地與主溝通。我發覺,我愈來愈喜歡祈禱。今晚的對經和讀經,似乎是為節日而特選的,唸完了信友禱文及集禱經,再頌唱國語版本的【天主經】結束晚課。

        神樂院的日課,特色在於全部以傳統的「頌唱」形式進行,而這種祈禱方式,對我影響甚大。自從來過這裡退省之後,現今在繁忙的大都市裡,不論何時何地,在乘車或在街上行走時,只要感到心煩意亂,我便可以閉上眼睛一會,讓心靈平伏下來,向天主訴說自己的情懷。然後,自會回復信心去繼續自己的生活。這種技巧,正是從神父們這種祈禱方式中領悟到的。

        晚課雖然已經結束,但祈禱的氣氛還未減退。神父們積極地準備禮儀,我也幫助修士們佈置祭台。雖然沒有機會參與輔禮工作,但早就料到,輔祭只要站在聖堂裡,就肯定沒有休息的機會,必有他的用途。我給一向司琴及領唱人稱三趙神父的趙賴波神父一手拿著,要我負責第二篇讀經,而第一篇讀經、答唱詠及信友禱文,則由另一位來「體驗生活」的兄弟負責。好吧!只要能夠為禮儀服務,不論以何種方式,輔祭也會義不容辭的!事前我有很多猜測,這裡是守嚴規的修會,大節日的禮節,必會異常複雜,可能全部都是梵二之前的做法,又可能全部使用拉丁文。誰不知...!竟然...簡單得令輔祭不敢相信。神父再次鳴鐘,表示感恩祭即將開始。進堂的只有一位主祭和四位共祭神父,並沒有作輔禮的修士隨隊進堂,沒有吊爐、沒有蠟燭、沒有十字架。噢!我的天!這會成甚麼世界?輔祭們失業了!這是輔祭們不能相信的。禮儀一半是用廣東話,另一半是用普通話、結集了一些北方語進行,可算得是「多聲道」禮儀。讀過了第二篇讀經之後,神父以不太標準的廣東話宣讀福音,而福音前歡呼並沒有伴以蠟燭遊行,更沒有使用吊爐向經書獻香,只有主禮神父獨自舉揚著福音書,漫漫地走到讀經台。回想整個感恩祭,最令人驚訝的,卻是竟然沒有神父講道!不過我認為,基於語言問題,若要教友們聽一些聽不懂的道理,不如給他們多些時間靜默祈禱更好。靜默了一會,主祭站起來帶領信經,接著是信友禱文,結束了【聖道禮】。

        聖祭中不可缺少的一員──「輔祭」終於出現了!實在令我興奮!因為我不相信,在感恩祭中,沒有「輔祭」也可以成事的!證實了輔祭們還沒失業!不過他是一個身材矮小、肥胖的白頭翁,並沒有我們年青一輩的輔祭那麼瀟洒、豪邁。但是他的禮儀修養,卻遠遠凌駕我們眾輔祭之上!他把所有祭品放在一個托盤上一拼拿出來,莊重地從祭衣房走到祭台邊,給主祭奉獻了酒、水和洗手以後,把其餘的東西放回托盤上,一拼帶回祭衣房。整套禮節,就是這麼簡單!看著他的眼神,就能確定他從沒有注意四週的環境事物,一心以全副精神,全程投入地跟主祭奉獻聖祭,把自己的祈禱、服務融匯在禮節當中,亦從禮節當中,清晰地表達了祈禱的意向,給信眾做了模範。我到了這刻才明白,輔祭在禮儀中的作用,看著他的表樣,我們做信眾的,實在不能不渴望跟他一樣與主結合。回看我們年輕一輩的輔祭,輔彌撒時的表樣,心裡只顧慮著是否站在受人注意的位置、動作是否會被人欣賞、有沒有做錯禮節等等,留心著有甚麼突發事件,神父有沒有不滿的目光等等。腦子裡運行著的,絕不是忘我的祈禱,而是下一個禮儀程序!而這一位老修士的表現,簡單而純熟,莊重而謙遜,就像一位服侍了主人多年的老僕人一樣。我曾經有多次教區禮儀的服務經驗,常常跟主教一起奉獻聖祭,與不少輔祭和修生合作過,但我從來沒有見過,一位像他這樣的輔禮人員。看到這裡,我亦提醒了自己,現在是集合眾人祈禱的時刻,我不應當自私地只顧著欣賞人家輔彌撒,禮儀的重心並不是「主祭」或「輔祭」,而是基督的臨在。幸好天主在此時此刻喚醒了我,好讓我能繼續投入地獻上祈禱。領受了聖體、聖血,頌唱了國語版本的《無數天使空際臨》,透過主祭的祝福,感恩祭便宣告結束了。

        我的天!一個大節日的禮儀,竟然可以簡單得像「平日彌撒」一般,但它帶來了的,卻是從來未體驗過的祈禱!原來禮儀的最高境界,就是「反璞歸真」!在羅國輝神父的多篇禮儀著作當中,常常提醒我們,禮儀要盡量省卻「繁文縟節」,我到了這刻才明白箇中的奧妙。但是,要我們年青一輩的輔祭,達到像老修士們的境界,實在是天方夜譚。他們由【梵一】輔到【梵二】,體驗到整個禮儀的轉變,在禮儀改革的洪流中不斷更新,更何況他們所渡的隱修生活,是工作、神修和祈禱的大結合?與那些只為了踢足球而回聖堂的輔祭們相比,實在有天淵之別。而且我相信,即使是神父,也不可能每一台彌撒都能投入地主持的!總會有分心的時候,何況我們輔祭呢?從此我不敢再次驕傲了!我一向以為自己是輔祭中的精英,但看過了隱修士們的表現後,實在「甘拜下風!」。

        禮儀完了,但祈禱並未完結。大趙神父領我到了客廳安排房間。要我一個人頂包這麼大的「套房」,我實在不太習慣,不過到了這時候,似乎沒有別的選擇。神父坐下來跟我談了一會,問我旅途上是否辛苦,有沒有帶備電筒等等。他又說:「朱神父說你上午來,我整天也見不到你,以為你不來了。」。我很內疚自己令神父老人家擔心,更不明白,為何會出了誤會。最後神父對我說:「乖乖!好好地睡一覺吧!明早七時做早課。」。我亦回答他說:「您老人家也得早點睡吧!您明天還要工作。」。給他行了平安禮,送他出了門外,我看見聖母亭的燈光仍然亮著,好幾位教友和其中一家大小還站著祈禱。似乎眾人都不願意讓祈禱的心平伏下來,好讓它繼續燃燒!爆發!直達上主的台前。

        在我一生二十多個平安夜當中,這一個算是最平安的一夜了!上主在我身旁的臨在,加上神父們對我慈父般的愛護,這一夜實在畢生難忘!

        我明年會不會再到神樂院去渡聖誕?不知道!且看一看上主的安排怎樣吧!感謝天主!

-完-

熙篤會趙納德神父
香港熙篤會聖母神樂院眾會士與外籍神父合照
Br John Paul OCSO and Fr FM Basil Pennington OCSO 潘靈頓神父
與乾祖父Fr FM Basil Pennington OCSO潘靈頓神父合照(後來回到了美國的穩修院成為了院牧)

赤子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