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若望‧天倫──原籍廣東東莞,一九六八年出生於香港,自小活躍於堂區服務,一九八一年加入官塘耶穌復活堂‧聖芳濟沙勿略輔祭會,從此與禮儀及靈修結下了不解之緣。其後更進一步參與教區團體的服務,一九八五被委任為「香港教區輔祭聯會」之幹事,一九八九年被選為會長,其間更被委任為「教區禮儀委員會」之委員,代表輔祭就教區在禮儀方面的政策給予意見。一九九五年被委任為「教區青年牧民委員會」首屆的委員。
拒絕頹廢 ‧ 中年再生
若望‧天倫──原籍廣東東莞,一九六八年出生於香港,自小活躍於堂區服務,一九八一年加入官塘耶穌復活堂‧聖芳濟沙勿略輔祭會,從此與禮儀及靈修結下了不解之緣。其後更進一步參與教區團體的服務,一九八五被委任為「香港教區輔祭聯會」之幹事,一九八九年被選為會長,其間更被委任為「教區禮儀委員會」之委員,代表輔祭就教區在禮儀方面的政策給予意見。一九九五年被委任為「教區青年牧民委員會」首屆的委員。
作者:天 倫 作品日期:1999年11月14日
某天回家,收到了一封怪信,信封上沒有註明寄件人,裡面只有一張字體魯草的便條,上面寫著:「可愛的天崙你好:祝主內平安快樂...。」看完後,我便立即拍打自己的大腿說:「真糟!又來了!又來了!」。原來是隱修院裡,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修士的來信,因為我已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去修院看他,而他又需要我替他買藥,便寫信給我,並鬼鬼崇崇的,託一位修女,帶到修院外邊寄出,希望我看到後會回去一趟,了解他的需要。本來,這封信真的令我非常感動,「可愛的天崙你好... 」,這樣表示,我這個卑微的小輔祭,在這位老修士的心目中,已有了一定的重要性。可惜這位胡塗的老修士的作風,就令我有點害怕。不過,既然他寫信給我,我就得有點回應。我回信給他說:「您老人家不用擔心吧!小輔祭並沒有忘記您,只要一天您還把我看作是您的兒子,我總會服侍您老人家,直到您終老...」。我並答應了他,在該主日回去探望。這裡還有一個疑問,他在信件的下款自稱是神父,實在奇怪!我認識了他多年,一向都知道,他是一位修士,從前我也寫過文章,讚揚他輔禮時的表樣(參考文章──《隱修院的平安夜──1991年》),現在怎麼搖身一變做了司鐸?輔禮者將會成為主禮者的說法,在這個世代,已經不復流傳。雖然我比從前少了回到修院,若某一兩位年青的修士已經晉鐸,但我不知道的話,此事就可以理解,但怎麼可以七十多歲還可以晉鐸?真的莫名其妙!此事需要求證。
主日,我回到修院探望所有父親,跟他們一起唱經。就得知他原來真的做了神父!還有很可愛的謝修士,也一同晉了鐸品!我的確有點內疚,兩位父親晉鐸這樣的大事,我竟然不知道,我實在不配當神父們的孩子。這對我來說,真的是一項奇聞!兩位都是七十多歲,這樣又見證了經上的一句話:「在天主面前沒有不可能的事!」(瑪 17:20;谷 10:27)。記得當我還是剛二十出頭的時候,當年陳子殷神父常勸勉我,要早點向修會或教區的修院敲門,否則我三十歲過後,就很難再有機會。而且據我的理解,一般修會的神職,在很年輕的時候,就要決定自己的去向,要做司鐸或是終身做修士,作了決定就不應當後悔,這次事件,的確令我有了新的看法。我的確荒廢了不少光陰,辜負了陳父親對我的祈望,這個夢想,本來早已幻滅,我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要當神父身邊的小輔祭!替神父倒尿洗內衣褲!不過這次事件,又像是給了我一個啟示,七十多歲都可以晉鐸?我是否還有機會?只要我還有命的話,就算我到了七老八十的時候仍有機會?
其實,這件事給了我最大的啟示,卻是自己的無知。從前我做會長,做委員,要為教會解決問題,說話時都很有力,自命對教會內的事物都瞭如指掌,對自己的看法非常肯定。自從我常常都跟隱修會的神職們一起之後,就不自覺地減低了自己做人的氣焰,說話不再像從前那樣驕傲,因為我發現了自己,原來對教會並不是瞭如指掌,很多事物我都無緣碰上,根本就不可能充當專家,甚麼事情都應當以天主為中心,多祈禱少爭議。近年身邊的輔祭兄弟們都常取笑我說:「你老了!從前的你往那裡去了?你從前做事時的幹勁、說話時的膽量、說服力往那裡去了?從前認識你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事實上我的確正在轉變,我不知道,這算是變好,還是變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領悟了甚麼,而漸趨成熟,還是因為過去的經歷,而對教會感到失望才作出改變;我也不知道,天主喜歡從前的我?還是現今朝這方向去成長的我?我真的不知到!我只知道,每個人在天主的引導下,都會有所進化,而我就正在進化,這是靈魂的本能。況且,過去的經驗告訴我:這個世代的教會的確非常奇妙!每天在人為下都有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很多事情根本不能用理智和邏輯去推斷,誰是誰非,只有天主才會知曉,不去參與才是最自保的方法!「Walk away is the way.」。
說回這位胡塗的老神父,現在要習慣稱他為「神父」了!實其對輔祭來說,這是一件苦事,世上多了兩位司鐸,就等如多了兩個人去管教自己,不是一件好事!那天我回到了修院,他看見我就非常開心,像見到了救星一樣!原來我上次買來的藥膏已經用完,要我為他再買。就是這麼簡單?為甚麼不寫在信上?記得他好幾次致電我的傳呼台留言,都因為語言不通而弄得一團糟!所以我常建議他,找一位懂廣東話的人,也許是年青的修士或神父替他傳話,可惜他十年如一日,也說同一句說話:「我跟你之間的事情,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千萬不要告訴院長!」。我心想,這是甚麼的一回事?我與神父之間並沒有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只是幫助神父們買藥、照顧他們日常的需要,這些都是正大光明的事,為甚麼不許別人知道?買藥膏這麼平常的事,假如找不到我的話,修院也會派別人去做,為甚麼神父只信任我一個?修會會士們之間不是情同手足、稱兄道弟的嗎?怎麼現在好像互不信任?其他人很難相處嗎?為甚麼他這麼怕院長?這位老院長很苛刻的嗎?看來又不像是。總之,不知多少次,我幾乎被這位胡塗的老神父氣死了!我常跟弟兄們說笑說:「可能我將來的死因不是癌症!亦不是心臟病!是被神父氣死的!」。
究竟為甚麼,我會這麼怕照顧老神父?我不喜歡老人家嗎?其實應當說:「我怕老神父過份依賴我。」這是基於個人的一些艱苦經歷,是有跡可尋的。
還記得當年的艱苦日子,美籍的麥神父,因為完全不能照顧自己,而修院又因為聖召短缺,沒有足夠的修士照顧長期病臥的老神父,院長便把他送往「聖瑪利安老院」去,後來他像是老人癡呆,很多人,包括同修會的兄弟都未能辨認,但卻認得出我。每逢週末、主日及假期,或有時候,我因外勤工作而早了下班,我必會去看看他,或更正確的說,去侍奉他。最糟的,是每次到步時,修女總是向我投訴:「他今天很不聽話,不願意修女為他洗澡。」。是的,我也勸勉過他不少,可惜以他的精神狀況,他根本不會明白。他為安老院的修女和員工所帶來的煩惱,實在可以理解。各位可以想像一下,如果他是一位普通的老人家,修女們大可以按本子辦事,那管他是否喜歡!可惜他卻是萬人敬仰的「司鐸」!修女們最專敬愛護的「司鐸」!無論要多辛苦,多受氣!修女們總會好好服侍!令他開心。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修女最後都會邀請我來幫忙,這事最終都會由我去做,而我亦非常樂意。但長期持續下去,就開始有點疲累,始終我不是護理人員。後來,他的情況日益嚴重,常常都發脾氣,不許照顧他的女工,替他清潔大便,但當我走進他的房間時,他就立即向我展示,他已經失禁,要我替他清理,原來他記得我大概何時會到,一直在等我。那位專責服侍他的老太太,常常向我訴苦,說他真的非常麻煩!不知道要怎樣照顧他才對,她好像對自己工作有點心灰。有一次在醫院,我走進他的病房,看見他在嘗試穿上衣服,並很興奮地問我說:「噢!你來了真好!我正在等你!你的車輛到了沒有?我現在就要回修院去。」,我看到他用來注入鹽水的玻璃瓶,破碎了在地上,而插在手裡的針頭也被扭曲。幸好我在這時出現,否則不堪設想!我便立即通知當值的醫護人員,護士們都怕了他,立即致電醫生並清理現場,避免危險。原來,他嘗試逃跑已不只一次!醫生就乾脆批准了他出院的要求,我便立即致電到安老院,請她們派車輛來迎接我們。我心想,我平常探望他的時間都沒有固定,有時間就會去,為甚麼我常常會在最適當的時候出現?每當神父最需要小輔祭的時候,我就會出現?這麼神奇?世事有這麼多的巧合?只能夠解釋,是天主的旨意。
這段期間,他為我的身心和精神,的確帶來了很大的困擾,每逢週末下班,我甚麼地方也不敢去!因為我知道,神父需要我這位小輔祭!其實,每逢週末和假日,我有很多活動和會議需要參與,神父們又需要我為他們修理電腦,為了他,我的身心都非常疲累。
有時候我會想:神父們壯年的時候,對教友們的確無微不至,八乘的神父會非常盡責,一乘的更願意超出負荷!我常常跟弟兄們說笑說:「我們常叫『神父!神父!』,因為他們有『神』一樣的魄力!」,令我們感到實在無以為報!所以令我非常佩服!但難道他們老了已後,就要我們全力賞還?每當我回到修院,都會向院長報告他的情況,老院長常常都勸勉我說:「不要理會他吧!你理會不了的!年青人要把握時間,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既然我們把他送到了安老院,就由安老院的人去照顧他吧!你回去做你自己的事!」,是的,老院長說得對,我太多事!不過,聽來就很容易,但實際上就沒有這麼如意。每逢週末上午,我在辦公室裡計劃未來兩天的事,我都在心裡跟自己說:「今天我不到安老院吧!不看他一次,他不會自殺的!沒有我,這個地球亦會轉動!讓修女們嘗試去收服他吧!」,但是當我抬起頭來,就像看見苦象上的主耶穌,頭帶著刺冠,血流滿面的對著我哭,這樣我就會回心轉意。我一生中已不知多少次,嘗試訓綀自己,成為一個鐵石心腸的人,這樣對我會好一點,可惜未能成功。我實在敵不過自己的良心,敵不過上主的慈愛!也許我一生都要為驢為馬。也許這樣能夠減輕修女們的少許負擔。在這段時期,我常常都責備自己說:「我不應當答應天主,要為衪照顧所有老神父...常常充當神父們的孩子...我不應當...!」也許天主在考驗我的愛德和忍耐力,可惜我應付不了。我好像無法實踐,我對上主的承諾。
這段艱苦的日子,的確為我留下了少許陰影。人就是這樣的動物!當天主不理會你的時候,你就會祈求天主給你使命。但當天主重視你的時候,你又會認為自己的十字架太重!最初創造天地成功,最令天主欣慰的,就是這班可愛的人類,但到了最後,令天主最厭惡的,又是這班可惡的人類!
現在麥神父已經不用再受苦,回到了天主的懷抱,但願這位可愛慈祥的老神父,在遙遠的天國裡還記得我吧!但願他老人家知道,我現在的生活很糟!希望他會繼續為我祈禱。同樣地,前段我問了一個問題:「為甚麼我常常會在最適當的時候出現?每當神父最需要小輔祭的時候,我就會出現?這麼神奇?世事有這麼多的巧合?」,而當我真的太忙,停止了,越來越少去探望他老人家之後,某天就收到了他死訊,這是巧合?還是天主一早就寫好了的劇本?目的只是要我一生內疚?而這件事過後,我的確有一段短暫的時間,拾回了自己的生活空間,我以為天主已經放過了我!不再向我追討我對衪的承諾!但現在又來一個?難怪我會拍打自己的大腿喊說:「真糟!又來了!又來了!」。 這實在是天主給我的懲罰!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我現在常常求天主說:「對不起!我當天只是一時衝動!才會向你起誓,但我現在發覺,我應付不了!可否給我一條生路?我還有許多理想仍未達到!我要賺錢到外國進修...要周遊列國,認識各地的風土人情...我很想步行到羅馬晉見教宗!我還想......!」。我真的不想擔當恐怖片【司鐸纏身續集】的男主角!我擔當不起!我已經做了一集!不想再做!我沒有這樣的福份!
我現在唯有多領聖體,因為聖體是力量的泉源,唯有聖體才是苦難者的慰藉。
每天早上醒來,面對著鏡子,當我看到了自己,那富又舊又殘的樣子的時候,就會驚歎「歲月摧人」!再看一看,從前在模特兒學校裡拍的樣板照片,就更加心痛!真想揮拳打破眼前的鏡子!「從前的我往哪裡去了?」,我不禁問問自己。記得我還是十八廿二的時候,我的電話簿裡,密密麻麻的,都是女孩子的電話號碼,我幾乎每次到溜冰場和保齡球場都結識到新朋友,但我最終都沒有跟她們約會。「我本來可以用作交際的時間,用來做了甚麼?我的青春為誰貢獻了?轉眼間又三十出頭了!十年前的我有甚麼理想?現在又達到了多少?」,我常常問自己說。似乎是一事無成!「我的時間全部往哪裡去了?不是大部份都給了教會嗎?是否值得?」,不過每天都找不到答案,似乎只有天主才會知道。
看到了這裡,許致昌兄弟必會大聲疾呼說:「你撒謊!沒有跟她們約會?你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的!快去驗身!」,或會說:「是的,你沒有約會她們,是她們約會你!」,常常都有人質疑這點,若弟兄們不相信我的話,我也沒有辦法!
我只知道,自己的臉色愈來愈差。是的,每天加班一兩個小時,然後又要在醫院裡服侍神父,到十時後才去吃飯,回家後又要整理一大堆文件,電子郵件又要回覆...,很多時要到了深夜才能睡覺,甚至沒有得睡!何來好的臉色?如果我做的一切,都是有價值的話,我都感到安慰,可惜沒有途徑顯示我的成績。做了十多年輔祭,已經具有足夠的經驗告訴自己:「你做的一切都會徒勞!始終會被否定!」,因為我太了解本地教會的文化,神父們常以他們的態度和行動表達,「輔祭」是「可有可無」的訊息!甚至好像在說:「是多餘的!」是的,我認同,教會建立的時候,的確沒有輔祭的角色,只有執事,輔祭的確是可有可無。但既然這個職務,已有了相當的歷史,有它一定的作用,神職們又為何要這麼強調這一點?像是要把我們從教會中除去似的!有這樣的必要嗎?
在我的一生中,有幾件事情,令我有最大的感慨,第一件,就是我在任於教區輔祭聯會做會長的時候,我和弟兄們曾經合力,用了接近三年的時間,為聯會做了一份新的會章,因為原有的會章,已是大約二十年前或更早期的作品,不知道是上任或是前任主教所簽署的,可能當時我還未出世!由於年代差距甚遠,當中很多條文已不合時宜。我們就得合力,做另一份切合時代需要的會章,方便在我們卸任之後,能夠為我們的接班人,留下一份指引。亦因為本地的教會,不再重視輔祭的培育,我們就得辦好這個團體,自力更身,替教會去發展,為教會培養更多聖召,減輕神職人員的負擔。這就是我們當年的理想和目標。這項任務的確異常艱鉅,可惜得不到教會的體恤。因為我們當時都很年青,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我們不想過份依賴神師,又想減輕教會對輔祭們的負擔,不想請求教會官方派員協助,便盡量使用自己的力量去做。搜集資料、分析、草稿、討論、修改,再搜集資料、分析、改稿、討論、又再修改...。這樣,便用了接近三年的時間,當年那位來自方濟各會的神師,陳滿鴻神父都算有情有義!這麼嘔心瀝血的事情!竟然也願意跟我們一起做!這位神父很慷慨,常常跟我們分享他在西方國家的服務經驗,這些知識都是香港教友沒有的,讓我們充份了解到,香港這個極度獨特的教區,跟其他地方的作風迥然不同,也令我們那一代的聯會幹事明白,我們的理諗只可以應用到其他教區,在香港恐怕永無法實踐,也許我們只是找錯地方出世。
另一位要感謝的是輔祭聯會的另一位神師,就是陳國輝神父,所以其實教區神父當中都有好人的,小弟最早期對對於「電腦文書」的既念都是從他而來,他是少數都仍然著重輔祭職務的教區神父,也可能是「最後一代」願意支持輔祭職務的教區神父。
我記得,我們正式遞上主教公署,請求審核的時候,應當是一九九二年左右的事,可算是我卸任前,最後一件重要事務。不過直到我們整個班子卸任後,主教仍未簽署。這樣我也可以理解,以主教公署的工作量,他們受理已經很好!要用三兩年時間去批核,我們都欣然接受,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惜這多年來,雖然我不太認識近幾任的幹事團成員,但我藉其人的關係明查暗訪,就得知主教大人仍未簽署!據說主教公署用了慣常的手法去應酬他們,跟我從前面對的大同小異。就是當你們偶然查詢的時候,他們就修改了某一兩句,然後又提出了少許建議,說這部份應當怎樣修改,那部份應當怎樣。儘管你們的效率多快,在三兩個星期內回覆了新草案,但他們下一次回覆你的時候,都可能是一年半載之後,接著又重複這個動作。主教公署這種「敷衍」的手法實在令人厭惡!直到現在,最近我亦托人打聽了此事,答案如是。從前我們遞交草案的時候,香港只有一位主教,現在多了兩位,但教區做事的態度,似乎沒有太大的改變。現在是甚麼年頭?我的頭髮也開始白了!我不太相信,這麼大的教會,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只是一份幾頁紙的團體會章,又不是甚麼教會憲法!審核了十年八載都未有結論?實在不可能令人信服!很可能到了我入土為安之日,我們的心血仍然石沉大海。這樣就很清楚地顯示,這個地方教會對我們輔祭的定位,可說是把我們視同無物!因為他們連自力更身的機會都不給我們。如果我們這班人在教會中消失以後,會令神職們開懷歡樂的話,主教們應當公告天下!讓我們有所適從!
另一件事於一九九五年,當時我已經退隱江湖,很久沒有過問教會的事。我還搬了家,轉了傳呼機號碼,只有隱修院的神父們,和某幾位獻主會神父,跟我保持聯絡。某天下午,我收到了一位陳先生的傳呼顯示,我還猜想,是公司的客戶或是朋友,更以為是銀行追數!便回覆了他,才得知,他竟然是慈幼會的陳鴻基神父!我感到非常驚呀!便問他說:「神父怎麼還記得我呢?」,他就回應說:「為甚麼不記得?神父怎會忘記輔祭?」,懂得這樣說話!證明慈幼會神父哄輔祭很有一套!怪不得該會的聖召大部份來自輔祭。其實令我最驚呀的,卻是他為甚麼找得到我,為甚麼會有我的傳呼機號碼等等,他必定是下了一些功夫,打聽我的消息才找得到!慈幼會神父做事的主動和積極態度,實在令人欽佩!這件事有點像三國時代的歷史,劉備去找諸葛亮的故事。我心裡想:「必定是有我信任的兄弟出賣了我!」。原來,教區將要成立一個新的委員會,專責青年牧民事務,替教會制定政策,他們很希望會有輔祭的參與,協助教會策劃青年牧民事務。最初我都不斷婉拒,因為我沒有信心。作為教會的忠僕,我很清楚,這可能是另一個陷阱!我既已避世就不想再踩進去。但在神父的積極遊說之下,我又開始軟化。神父說,現在輔祭聯會的幹事當中,只有兩位資深輔祭,會長陳兄弟已經是禮儀委員會的委員,我的老拍檔范兄弟,又在另一委員會身居要職,剩下來的年紀較輕,不宜當教區組織的委員。在這情況下,他們就想起了我,希望我重出江湖。我不禁被這位神父的誠意打動了,就答應了他。不要以為我沒有經過深思熟慮!我曾經擔任過兩屆禮儀委員會的委員,我很清楚,委員不易做!非常吃力!不宜隨便踩進去!教會比政界更多是非!可能更加邪惡!況且我已退隱了一段時間,對教會的現況不大了解,到了這個年代,教會的狀況可能比我想像中更糟!況且我根本不在狀態,從前我專務輔祭工作,算不上是青年事務,我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我根本做不了甚麼,我可能只可以在會議中舉手投票。但我也相信,這次神父的出現並非偶然,必定是天主的旨意,我得再次接受教會的任命。慈幼會神父的確善於用人。
這樣我又再次踩進了是非圈、超級謠言窩,成為了首屆「教區青年牧民委員會」的委員。起初我們為教會的確做了不少,我的意思是不包括我在內,因為在未有正式的會議以前,已經有一個籌備小組開始運作。今次跟這一群較年輕的委員一起做事,真的大開眼界,令我以後不敢再次驕傲!原來願意為教會做事至通宵達旦、有書不讀、有飯不吃、有病不醫、有工不幹的,不單是我們輔祭,原來大有人在!如果我是本地主教的話,我必會因自己擁有一群這樣的教友而感到自豪!當然,他們會不會這樣想,又是另一回事。在來自普世博愛運動的委員會主席,與幾位弟兄的合作下,我們創辦了「教區青年發展中心」。從零開始,到內部裝修、策劃管理架構及添置辦公室設備、以至聘請職員等過程,都由她的小組一手包辦!雖然我沒有參與這個小組,但她們的表現,的確令我深深佩服!令到我作為委員的一份子,也感到自豪!如果當年教區也願意,撥款撥地方給輔祭聯會,做一個辦事處的話,我都會同樣及更積極的去籌辦。
可惜,正當我們以為,有了一個基地,正式去運作的時候,令人遺憾的事情隨即出現。「教區青年發展中心」的主任,竟然拒絕執行委員會的方案及履行文書工作,認為中心跟委員會不是伙伴,更不接受雙方的籍屬關係,副主教才是她的老闆!只可以商討合作,而最出人意表的,就是負責委員會的副主教,竟然同意她的想法!結果我們幾乎連開會的地方都失去!信箱亦分開了。幸好,聖斯德望堂的本堂神父非常合作,郵用地址不用轉變,只是分開了信箱,讓我們成為了兩個不同的機構。這件事件爭持了一年半載,仍然未能解決。當權者的無理橫蠻,實在令人驚呀!他所提出的理句,根本就不成邏輯!我從未見過委員會是沒有辦事處的,只得一個信箱?而我們一手一腳建立的發展中心,竟然又不是籍屬我們的就更荒謬!那麼我們當初花了這麼多心血,是為了甚麼?只為了做一件作品送給教區?而自己又不能使用當中的設施?神父們應當學習編寫電腦程式,了解甚麼是「邏輯」才去跟別人爭辯。事件未有結論,又發生了一件教會經典的「無理解僱」事件,受害人向委員會求助,希望討回一個公道,而大部份的委員,亦站在正義的一邊,一同質詢中心主任,解僱這位被譽為「模範員工」的理句和做法是否合理,委員會跟中心的關係就更趨惡劣,或應當說,跟副主教的關係漸趨惡劣。而令我個人最詫異的,卻是副主教竟然同意中心主任的做法,並承認當日,是在他的同意下做的,事後在整件事上,都站在她的一邊!正義的聲音始終被權力遮蓋。我在私人機構做事多年,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做事態度和處理手法!我心想:「這個是甚麼教會來的?基督徒做事的手法,跟世俗人應當是不同的!應當兼顧別人的基本尊嚴!就算是我替老闆解僱我的下屬,我也不會用這樣的手法和態度!何況教會機構?還要在神職人員的同意之下去做?」,這可能就是我做人的失敗之處,教會機構的管理人員和神職人員做事,比我更有手段!更加無恥!世俗人應當效法!這件事最終發展到了甚麼地步,我就沒有知道,我對這類的「教會奇聞」,已不會再感興趣,只有厭惡。誰是誰非,天主自會判決,到了審判之日自有分曉。在這些事件當中,擔任主席的吳姊妹,算是壓力最大的一位,她一方面要擔任委員會與中心之間的公關角色,另一方面,又要兼顧委員會的基本利益,顧及委員的感受。而最痛苦的,卻是她自己又選擇了,要站在正義的一邊!真是左右做人難!我亦曾經向她抱怨過說:「當天不只她一個前來應徵,你為甚麼會聘請她做主任的!」,這些說話對她的確不太公平,因為她不是先知,不會知道將來發生的事,大家更不會想到這個主任與副主教本來就是多年好友,關係密切,從而得到包庇。而聘請主任級的人員,又不是她一個人可以決定的事,發生這些事情大家都不想,在此我向她道歉!
這兩年的任期,算是我人生的一大體驗,包括我認識了一群教會的忠臣,也許是物與類聚吧。從前我很自我封閉,只願意跟神職人員和輔祭合作,對其他人沒有信心,甚至瞧不起他們!認為世上只有輔祭對教會忠心。自此以後,我就發覺了,有些教友比輔祭們做事更要盡責,思想更是開明!更有正義感!令我有點慚愧。相反地,我就發現神職人員當中亦有敗類,專門破壞教會與教友之間的良好關係。
青委會因為未能確定,自己在教區當中的角色,亦因為沒有自己的辦事處和職員,做日常的運作,許多在初期,一起努力去計劃的草案,都未能實踐。這樣實在令人遺憾,雖然我沒有參與,當初的籌備小組一起策劃,但我認為,他們的草案都是很好的,很符合教會當時的需要。如果由我去想的話,我就未必想得出來!我只得盡力協助他們實踐。我記得比較實際的一項,就是帶團到法國參加「世界青年節」。既然沒有正式的辦公地方,一般的小組會議、活動和服務等,就得靠委員自己私下聯絡,借用堂區的地方,用純正「義工」的方式去運作。既然沒有全職的職員幫助,就甚麼都得靠自己。我不知道,其他委員是否適應,但我就如履平地。因我早已習慣了「孤兒仔」的生活(「孤兒仔」是港式粵語,意思是你跟孤兒一樣,沒有任何支援,只可以靠自己。),從前我替教會去發展輔祭聯會的時候,在公園、碼頭及深夜躺在馬路中心一面觀星一面開會都試過!只是未試過在飛機上開會!希望將來會有機會!後來,我和家人的經濟能力好了一點,住的房屋大了一點,我家的睡房,就成為了輔祭聯會的工作坊,客廳的餐枱,就成為了我們的會議桌,弟兄們就常在這裡,一起工作直至夜深。我的家人當然不會喜歡,因為當時我姐姐的孩子年紀還少,很早就要睡覺,看著她的眼神,我就知道她正在心裡說:「你這些宗教狂熱份子!你把你自己奉獻給教會就夠了!為甚麼要把家裡的東西都奉獻出來?」,但願天上的慈父,替我回報她吧!從前,弟兄之間常有一個笑話:「我們是『游擊隊』來的!死了教會不會傷痛!沒有人替你埋葬!」,所以,從前我只會佩服身邊的輔祭兄弟和幾位合作過的神父,現在就得改觀。
第一屆的「青委」就是這樣運作的,我真的很佩服他們,從一手建立、擁有直至失去,都無損他們的服務精神,仍然盡責,實在難得!一手破壞的人應當內疚!
糾紛升級,問題愈弄愈複雜。教區方面,又來了另一個創舉!就是立即成立另一個委員會,專責管理「教區青年發展中心」!所有「青委」提出,想由「中心」協助操作的方案,都必須經這個新成立的委員會審批,認為值得的,才會去做。這豈不是另一個「教會奇聞」?熟悉教區委員會運作的人士,或曾經被委任做過委員的人都知道,委員會由如立法局,為教會在所屬範圍內,決定方向並加以實踐,委員會的決定,就是教會要做的!將會做的!但現在一個委員會的決定,竟然要由另一個委員會來作過慮、作最後決定?願意用腦子來思想的人,都知道這個可能性幾乎是零!但教區的確這樣做了,好像是當全人類都是白痴的一樣。的確有委員忍不住開口質詢:「究竟是誰這麼『壞腦』!這樣都想得出?」。我真的很想擔任電台節目:「不可思議的真人真事」的主持人,因為我實在擁有太多,詭異神秘的經歷!在本地教會裡,常常都會有。我們實在不能明白,教區為甚麼不乾脆認錯!把「青年發展中心」交回「青委」?既然最終都要承認,「青年發展中心」要由一個「委員會」去管理,為甚麼不交回「青委」管理?幹嗎要成立另一個委員會?去做相同的事?實在莫名其妙!教區高層的思想,實在高深莫測!要有「神仙」級數智慧的生物才能理解!
在愈來愈混亂之際,副主教突然又被調走,要到外國讀書,留下了這個爛攤子給我們。從此,青委就由陳日君助理主教接管。起初大家都認為,是救星到了!可惜,凡事希望愈大,失望就會愈大!委員之間都在猜測,副主教是因為未能解決,他與青委委員之間的糾紛,要稍作迴避,其實這個想法非常理性,任何人都可以這樣想。但我個人就有另一種看法,教會高層要決定一件事,很少會這麼即興,由其是到外國讀書,不用預先報名?即時插班?許多事情,可能一年以前就有了打算,自有他們的原因。況且,就算他要逃避,也不會只因為青委這幾個問題這麼少,應當還有其他的,必定是受了多方面的壓力。總之不關我們的事,就沒有向我們宣佈。教會內有很多內幕,其實我們不知道會更好。所以謂:「沒有最差,只有更差!」。事實上,我們沒有權柄來質疑神職人員的去留,根本不用向我們交代!大家都不應胡亂猜想!這個是非圈已經很多是非了!誰要為甚麼事情負上責任,天主自有主張,不應成為我們的日常話題!
記得助理主教初次跟我們會議,我們都抱著很大的期望,以為今次教會出動王牌,定會有良好的改革,大家都在細心聆聽。主教大人在白板上,劃了一個簡單的流程圖,說他已經過「深思熟慮」,認為青委的架構,應當作出以下的改變:「『青年發展中心』為『青委』的辦事處,替『青委』做日常的文書工作...舉辦活動...而剛剛成立,用來管理該中心的委員會將被解散,避免工作重疊...。」,當我聽完了以後,立即想昏過去!這是甚麼?這不就是本來的面目嗎?這不是當初我們被委任的時候,所理解的結構嗎?甚麼…「作出改變」?幹嗎攪了一年半,還是要走回頭路?若主教大人想了解的話,為何不詢問我們委員?信不過我們的,又要委任我們?相信任何一位委員,都可以在十分鐘內向他解釋!幹嗎他自己想了一年半?為甚麼他要說:「是他自己想出來的!」?記得當年,我們的會議,都在下午的六時,而我在中環區工作,也是六時下班,每次我都要長途跋涉,從中區趕到葵涌聖斯德望堂,再跑上頂層參加會議,晚飯都吃不了!而我通常不是最遲的一位,有人比我還要辛苦!所以每次會議的時間都很緊迫,不想浪費時間。這次主教大人,用了差不多半小時,去解釋他的「新作」!但其實,他只需要用一秒鐘的時間去說:「一切回服原狀!」。散會後在街上,一位委員跟我說:「他等如沒有說過!」。這些擾攘了一年多的問題,總算得到解決,但一個本來很好的委員會,為甚麼會弄到這般田地?我希望有參與破壞的人會好好反省。可惜我們的任期已近尾聲,剩下來不足半年的時間,我們已做不了甚麼,而主教大人的新作品,唯有留待下一屆的委員去實踐了。
我認為最可憐的,都算是那個甚麼管理委員會,剛剛成立又被解散,像是玩票性質,也許是教會史上,壽命最短的委員會,在香港教區發生!足以成為普世教會人士的笑柄。國家政府有國際笑話,教會的各個教區都應該有。本來大家都雄心萬丈,要為教會幹一番事業,結果都是悲劇收場!在最後的幾次會議中,教區方面,希望有意連任的委員預先登記,而大部份我最欣賞的委員,都選擇了不再連任。其實,教會很難得,有一班這樣的忠臣,而又在同一屆,集中於同一團體,算是一個奇蹟,也可以說是慈幼會神父用人有道,以後很難再有相同的機會,可惜,教會的牧者沒有珍惜這份恩寵,要跟他們決裂。問題始終源自教會高層的做事態度,或應當說:「做人的態度」。正所唯「解鈴還須繫鈴人」,若要避免歷史重演,就先要他們覺悟。而我對推荐我那位神父,實在有少許抱怨之意。不過,路始終是自己選的,不能怪責任何人,反正神父又不是先知,不會知道未來發生的事,問題也不是他弄出來的。但他作為修會神父,我希望他得到了應得的經驗,跟一個「這麼特別」的教區交手,總是沒有好的結果,希望他們整個修會都會覺醒。我只能夠怪責自己!過份信賴神職,是我一生的最大缺點!從前年少無知,被神父手上的糖果,誘惑成為了輔祭,誤信他的說話,以為輔祭對教會非常重要!結果抱憾終生!現在這麼大個人,又因神父的誠意,而重回是非圈、超級謠言窩,面對不必要、沒有義意的錯節!一次又一次的被出賣!我可算是世上最愚蠢的人。兩年!這兩年的光陰,我本來可以,為天主做很多有意義的事!但這兩年來,除了跑來跑去和在會議中聽別人對罵以外,就甚麼也做不了!我很相信,當年跟我一起的那班青委委員,都會有同感。而我就更加無奈,每次我拼命為教會做事,都總是悲劇收場,總有人為破壞,最終都會浪費時間。面對著鏡子,我也會問問自己:「我還又多少青春讓教會糟蹋?」。我對神職們實在又愛又恨!神又是他們,鬼又是他們!建立和破壞都是他們!而我這一生,就注定要敗在這些雙面人的手上!
是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得重新振作,懷著寬恕之心面對未來。不過,對我們當天,一起見證這些事件的人來說,就留下了永恆的陰影。
其實,我應當感謝,鼓勵我復出的陳鴻基神父才對,因為他給了我機會,在錯節中學習。在這兩年的任期裡,其實我也有少許得著:一.我發現了自己,竟然懂得欣賞別人!這實在是奇蹟!認識我超過十年的弟兄,都知道我的為人,我從來只會欣賞神父和輔祭!瞧不起其他教友,瞧不起做其他職務的人!但我今次,竟然願意欣賞這班委員,這豈不是一個奇蹟?看到這裡,跟我最熟的幾位弟兄必會說:「小子!你吃了『說謊』蛋糕嗎?為甚麼沒有眨眼?你只會踐踏!你不會欣賞人的!」,但這是千真萬確!我何時學懂的?,我真的不知道!問天主吧!
令一個遺憾點,從前我把神父們視為「神」一般信賴,從不懷疑他們做人,但現在我領悟了一個道理,看人不單看表面和他的身份,還要看他的行為、對人的態度和做事手法,天使和魔鬼只差一線!慈祥面孔的背後,可能滿佈陷阱!當心他們何時變身!
我感謝上主,開啟了我的眼睛!不像從前單看表面。我不知道,這算是成長了,還是倒退了,待天主來評分吧!
後來,我跟一位前青委委員碰面,他告訴我,當年那班較相熟的委員,自青委一役以後,大部份都被教會嚇怕了!很多都不願再為教會服務。這樣,我又得知,當年自願連任的三位委員當中,只有一位受到邀請,就連最落力的主席,也都要慘被現實淘汰!這樣證明了,教會的高層,有意地把我們這群「滋事分子」除去!讓他們繼續尊橫!只喜歡認同他們的聲音,厭惡不滿的聲音!我便跟這位老朋友說笑說:「開罪了副主教!你還想繼續為教會辦事?沒開除你的教席已經算你走運!」。其實,我早就有了這個想法:教區的高層,早就有了一些名單,誰人認同他們、附和他們,誰是他們的絆腳石,就算沒有白紙黑字寫出來,他們也心裡有數,所以我說教會可能比政治圈更黑暗。當天,助理主教跟我們會議的時候,也裝作了一富「很有誠意」地跟我這班人合作的樣子,很願意聽取我們的意見的樣子!但不出半年,我們就知道了,他們的真正意向,肯後的真正陰謀。所以我常說:「慈祥面孔的背後,可能早已滿佈陷阱!」,幸好我已經習以為常,我早就學懂了!要小心神職們的笑容!我常跟弟兄們笑說:「像我這類少數願意『直言』的教友,相信早就被列了入黑名單了!」,所以我亦知道!教區不會再找我這類人為教會做事!
第三件事更加刻骨銘心!可能是輔祭的永恆傷口。自我卸任以後,我就很少再參與輔祭們的活動,更加沒有到訪,一年一度的週年大會。但這一年很特別,我在報章上看見,這次的大會嘉賓,竟然是陳日君助理主教。香港的主教,竟然願意跟輔祭們一起?實在非常難得!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從前做會長的時候,就沒有這麼大的面子,把主教大人請來!所以在多年後的當天,我又重臨大會,一心來聽主教講道。那天在聖老愣佐堂,我看見了許多新面孔,除了老拍檔范兄弟以外,幾乎全部聯會幹事也不認識,幸好幾位較資深的輔祭兄弟都有到臨參禮。從前跟我出死入生的老戰友又久別重逢,有特別的感受。如果不是這種場合,很難有機會重聚。原來,范兄弟也是半退休狀態,只擔當顧問角色,在大型禮儀工作上給予意見。大會後進行感恩祭,主教講道時我特別留心,希望學到一些做人和做輔祭的道理。怎知道主教語出驚人!震撼人心!當中他說到:「雖然你們暫時為教會也做不了甚麼,現在應好好裝備自己,將來...。」聽到這裡,我霎時間想吐血以示抗議!「雖然你們暫時為教會也做不了甚麼?」,這是甚麼意思?我們做的一切,他沒有眼睛見的嗎?要怎樣他才滿意?要取去我們的命,才算是為教會做了少許事情?或要像我們的主保「聖達濟斯」一樣,在街上被人打死才算是盡了本份?噢!我的天!到現時為止,我們輔祭做的還算少嗎?撇開堂區的小輔祭們的賣命程度我不說,較明顯的呢?譚兄弟曾為教區的大禮儀設計主題標誌、製作海報,從前也為教會設計過書刊,貢獻了他的專業技術;范兄弟在堂區教授道理多年,引領過不少人歸依!又做過幾個委員會的委員!這麼出名的輔祭他不認識?不知道他是輔祭?我們的老前輩李家聰伯伯從事堂區祕書工作多年,還不夠受氣嗎?之後,又做了幾個墳場的主管直至正式退休!可算是為教會死而後已!而我也做過不只一個委員會、指導神職人員使用高科技,設計資訊網絡管道,編寫教友戶口管理程式...!還有每年幾個教區大禮儀呢?誰去輔禮?在香港政府大球場指揮一百五十個輔祭輔禮很容易嗎?誰幫主教大人們拿著高冠權杖?現在還不知有多少弟兄,仍分散在不同的機構及委員會等參與服務,基本上是教區的一部份主力人員,有的回到自己的堂區當堂區秘書,可算是無孔不入!真的甚麼也沒有做過?甚麼也做不了?我承認,我負責做的算是最少!算是最微不足道!那麼,其他弟兄所做的呢?主教大人這樣說話,對輔祭們實在很不公平!令我的弟兄和歷代前輩們含冤莫白!況且,我說的只是冰山一角,還有更多事情,是我尚未知曉的!
禮成後我摟著范兄弟說笑說:「主教大人的權杖果然厲害!一棍便可以把整船人打翻!」,他笑著回應說:「比梅瑟那支還要勁!」我心想,的確是,梅瑟當天取水都打了三棍,如今主教只用了一棍,就能把輔祭們的血汗瓶敲碎!可算得驚天動地!
平常「牙刷刷」的輔祭們,今回還不是重傷嗎?哈!哈!都算是報應到了!許志安有一首名曲「男人最痛」,這回實在堪稱「輔祭最痛」了!
自始以後,「一棍OK!」這個成語就在我們之間流傳了一段短暫時間。凡是聽到一些不合理,但又非常權威的言論,包括偶然在電視上政客所說的,我們就會說:「哈哈!算了吧!一棍OK!」。或會說:「主教打人,一棍OK!」,用來形容一些權威人士,未去探究事實,就妄下定論,不顧別人的感受。或者,有些事情不想繼續討論下去,需要蓋棺定論,就會搬出這句成語。有時候,如果想加強趣味性,我們又會模仿教師的語氣說:「跟我讀一次!」,因為大家都明白箇中的意義,認識這個成語背後的故事。你們現在也學懂了吧!大家跟我讀一次:「主教打人,一棍OK!」。
幸好我的骨頭夠硬!受得起主教大人的雷霆一擊!才命不該絕!如果是一些心靈比較脆弱的弟兄?早就心死了!記得當我還在官塘耶穌復活堂服役的時候,我有輔平日彌撒的習慣。有一天,比利時籍的本堂神父,在禮成後跟我說:「平日彌撒非常簡單,我想我不用輔祭了。」,神父竟然面對面跟輔祭說:「我想我不用輔祭了。」,輔祭還可以怎樣?我只得尊重神父的意向,從此再沒有在哪裡參與平日的感恩聖祭,到了鄰區的聖若翰堂幫助神父讀經,似乎哪裡三位神父都很喜歡我,很感謝李若石神父常常跟我分享他在小修院的經歷。後來都有幫助聖若翰堂在主日彌撒領唱及製作堂區通訊,算是貢獻了我的專業技術。不過臉皮厚厚的我,仍然繼續服侍祭台,在主日盡自己的本份。但神父卻喋喋不休!在某一次的主日講道中,他又講論到,一些禮儀上面的多餘東西,「例如」…認為禮儀並沒有輔祭的需要,只是教會有這樣的習慣,教友們有這樣的習慣,他才無可奈何。本堂神父在主日的講道上,公開了自己的心聲,對著「所有」在場的教友說,你認為本堂的輔祭們還可以怎樣?有好幾位弟兄,從此就沒有再次出現。幾年後在街上重逢,談起了近況,就得知他們有部份人已經失去了信仰,或有些已經改信了別的宗教去,包括一些東方的宗教。三年前堂區最人強馬壯的輔祭會,從此就不再強大,人力買少見少。從前我以為神職人員的工作,是替天主尋找迷途的羔羊,把他們領回主的羊棧,但後來我又發現,把主的羊群驅散,令他們遠離天主,也是他們的工作之一!原來神職的工作很有彈性!從前神父們把輔祭徵召入伍,而我們之所以能夠成為輔祭,有一半也是因為神父,但很多人的輔祭生命,也是由神父來親手結束的!正所謂「神又是他們,鬼又是他們!」,實在無奈!我從前經歷過,現在只是歷史重演,不過今次由助理主教大人親自動手,還要選擇在輔祭們的週年大會上!在人才最集中的時候一次過跟你們說!不知道今次又犧牲了多少忠臣!希望有幸剩下來的,都是輔祭中的精英吧!所以我常跟弟兄們說笑說:「教會裁員,輔祭首選!」。
這次主教的言論,的確勾起了我的無限感慨。我常常都問天主說:「為何輔祭們做的一切,得不到教會的認同?最終都要被否定?」,我相信當天在台下的四、五位較資深的輔祭兄弟,都會有同感。我常常都有一個疑問,我們做的一切,若得不到人的認同,並不要緊!天主知道便足夠了!但為何神職們又常常要用他們的無上權威加以否定?有這樣的必要嗎?大家互有前生的仇怨嗎?為何常常都要「無緣無故」地「單方面」進行攻擊?我愈來愈不喜歡香港教區的風俗文化,一個不著重輔祭職務的教區,不論發展得多好,始終都有點缺陷。
看過了電影「第一滴血續集」,就知道甚麼是「Expendable──可花費的」。片中的男主角,是救人的英雄,自願為國家捐軀,但行動出了亂子,國家就乾脆把他放棄,留在敵人的手中當作貢品,不理他的死活。男主角就把自己形容作「Expendable──可花費的」。做了輔祭多年,身處教會當中,也有相同的感覺。
說了很多消極的體驗,不如轉一轉話題,其實在輔祭的生命當中,偶然也有歡樂的時刻。
總括來說,輔祭是教會裡最笨拙的動物!最不會計較的小昆蟲!很容易滿足!少少糖果,就可以令他們抱憾終生!似乎比老鼠更容易養活!如果讚賞一兩句!更可以在下一個任務中做死他們!世上竟然有如此笨拙的受造物!實在是神職們的最大恩寵!可惜他們沒有珍惜。對我來說,神父們的一句鼓勵說話,就是輔祭的最大滿足。做社工的陳兄弟常問我說:「你為甚麼不找一個堂區的輔祭會掛單?幹嗎要做『獨行俠』,為一個只有十個八個教友的彌撒中心服務?」,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也許是輔祭的本能作崇,有得選擇的話,都願意選一位,較有良心的神父合作,而「獻主會」的神父,就有這樣的特質。每次翟神父向別人介紹我的時候,總會很熱情的摟抱著我,很自豪的向別人說:「我的契仔!我的小輔祭!」(「契仔」是廣東話的說法,是「乾兒」的意思。),有時候當我把兩桶四公升的洗潔精送到隱修院的時候,哪裡的神父修士又會跟我說:「辛苦你了,願天主保佑你!」,我們有多少機會,在堂區聽到神父這樣的跟輔祭們說話?有沒有聽見主教對輔祭說過?所以我常常跟弟兄們說:「如果想把你們輔祭的生命力無限發揮,就要跳出堂區,接觸修會!唯有接觸修會!這是不二法門!」,而據我個人的感受,對輔祭最有良心的,都算是熙篤會和獻主會的神父!也許是因為我還沒太多機會接觸在香港不太活躍的修會吧!有意尋找聖召的弟兄們!你們懂得選擇了吧!
當我每次到國內去,探望各地的神父主教的時候,弟兄們必會問我:「又去?你為甚麼又要『潛逃』到大陸的聖堂去?香港教區沒有事情給你做嗎?」,的確香港沒有甚麼用得著輔祭,香港教區有其獨特的文化,尤其是我這種,列了入黑名單的「不受歡迎人物」。上一次成立青委,若挑選人的工作,沒有慈幼會神父參與的話,就未必會有機會。但其實,這也是「選擇」的問題。每次我到訪廣州石室聖心堂,林秉良主教都會按著我的雙肩,很興奮地說:「好!好!小輔祭很好!」,即使他老人家的喉嚨,已經受到了永久性的損害,他仍然會盡力說出。記得我初次到訪,廣西梧州的主教座堂,剛巧當時香港有一間銀行陷害了我!發給了我一張新的信用卡,我就買了一大堆東西送給主教。抱括一些聖書、一本巨型的褔音精裝本,及一部生產麵餅的機器,總值接近我一個月的工資,我一生的銀行負債其實都是從這次開始。當天我從水路前往,主教大人竟然吩咐了教友們,做了一張很大橫額,上面寫著:「歡迎鄭天崙兄弟!」,並派遣他們站在碼頭前迎接我!幸好我遲了一班船到達,才避過了這個尷尬的場面!因為我實在愧不敢當!我只是一個卑微的小輔祭!當八十歲的蔡秀峰主教,看見了眼前的貢品,就很有誠意的答謝我說:「謝謝你吧!這麼笨重的東西!這麼辛苦你都送來,我代表聖堂的教友多謝你!」,而我就安慰了他,親親他說:「您老人家放心了吧!我們香港輔祭的骨頭是最硬的!在我們的字典裡面,沒有『辛苦』這兩個字!」。我們做輔祭的,常常都出錢又出力,但很少得到別人的答謝。大家都知道,祖國對宗教有關的物件都非常敏感,經書及聖器等,都不容易帶到內地,現在就憑他這一句話!輔祭就無悔自己冒險,把他要的走私、偷運到他的面前,還要長途跋涉、穿州過省的送到他的手上!也認為值得!即使我不知道被國內的海關發現,我要坐多少年監或者牢改,都仍然這麼願意。蔡爺爺的確是一位很有良心的牧者,很願意體恤天主子民的辛勞。
另一次在復活節,我跟這位可愛慈祥的老主教,一起前往梧州附近的龍墟圳,其實是一個離島,去為當地的教友和修女主持感恩聖祭。在渡輪上,一位二十歲左右的修生跑了過來,希望替主教拿公事包,主教卻回應他說:「謝謝!不用了。」,然後又遞給了我說:「小心一點,有聖體在裡面的。」。本來,幫助主教拿東西,是平凡極的事,我一生都不知多少次為神父拿著有聖體的公事包,這是極平凡的事,這是輔祭的基本責任,沒有甚麼值得記起,但後來在香港,又有另一次類似的經歷,形成了很大的對比:某天在聖保祿醫院碰到了助理主教,我就按輔祭的本能上前幫助,希望為他拿著公事包,但他卻拒絕了我並說:「謝謝!不用了吧!不方便,有聖體在裡面的。」。這兩件事放在一起,就有了特別的感受。噢!噢!我記起了!還有另一次,在教區中心的升降機內,我又碰上了這位助理主教,我們真的有緣!這一次,他除了左手提著公事包外,右手還有一件祭衣套裝,用衣架繫著,這樣他就相當辛苦,因為拿著長袍要把手舉高,在這種情況下,不論他是不是神職人員,不管他只是一個街上的老伯,我都會禮貌地問一問是否需要幫忙?而我這一次就懂得選擇,不碰他的公事包,請問了他是否可以替他拿著祭衣?但他卻大聲呼喝道:「不要!」。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甚麼,想不到輔祭為了盡己本份,竟然也會觸怒主教!他當時的語氣就好像在說「滾開!」似的!其實這兩句說話,不論他說那一句,對輔祭來說,都有同等的殺傷力。權力令人腐化,但最基本的個人修養都沒有就當了助理主教,這樣的人,如果將來他當了樞機會怎樣就不想知道,但我的直覺告訴我,未來的香港教區將會被一批壞人接管,教會將會變質,強烈感覺到黑暗的世代即將來臨。
繼續梧州之旅,當天隨行的,還有幾位修女、幾位修生。不可以不題及的,就是蔡主教座下的輔祭小兵團。我們前往龍墟圳,約需半小時的行程,我們在船上有很多時間傾談。一位禿頭和稍胖的小輔祭,走過來問候主教(不准笑!他的外型真的是這樣!),他又好奇地問到:「這位哥哥是不是輔祭來的?」,主教就跟他說笑說:「是輔祭的師父!」,然後,主教拿出了念珠,我也跟隨著他,而最令我驚呀的,就是這位只有十歲出頭的小輔祭,竟然也有念珠在身!在香港,我甚少見過有輔祭帶會備念珠在身的!可見他們的祈禱風氣相當旺盛!霎時間連同我三人一起拔劍!這是我畢生的第一次,跟主教一起念玫瑰經!我實在非常興奮!我也很羨慕他們!做主教座堂的輔祭真是幸福!可以常常跟主教一起念經!常常跟主教外出工作!
其實,令我最安慰的,卻是這位老主教對我的信任,對我的愛護。他常常都寫信給我鼓勵,訴說他的需要。在香港,我們只聽到神職們的冷言冷語,但其實做輔祭的,喜歡聽積極和鼓勵的說話!這位老主教就做得到。即使他的眼睛已不太好,看他寫字有多魯草就已知到!每次看他的信件,都要從上文下理去猜想,某字某詞的意思,但即使是這麼辛苦,他仍然要常常提筆,寫信給我這個卑微的小輔祭,你教我怎麼可以不感動呢?所以無論他想要甚麼,就是要傾家蕩產!我也要盡力替他辦到!最少他身為主教但對輔祭和修生們都很有禮貌。
上次受了助理主教的一棍,至今尚未痊癒。幸好,偶然會有其他教區的主教替我療傷,才慢慢復原。
林志明兄弟常常問我,為甚麼我這麼喜歡國內的神父主教?我現在就告訴大家,國內的主教非常親民,我每一餐都跟主教同枱吃飯!早餐更在主教的房間內,修生們在大廳,房內只有我們兩爺孫共聚天倫!不許別人騷擾!在香港,我們可否走進主教的房間,一面替他按摩,一面聽他講故事?聽他說自己的往事?聽他說他傳教的經歷?聽他鼓勵你修道?這就是原因。
另一位值得表揚的,是廣州的譚天德神父。最初我以為,一位被迫勞改三十年的神父,在監獄三十年沒有跟人群接觸,必定是一個不懂人情世故的粗漢,可能只會罵人!誰不知,他竟然是一位,極度和藹可親的老神父!認識譚神父的香港朋友,都知道他從不喜歡到外邊用膳,只會在自己的房內自煮自吃,凡有別人探望,最多只會被他邀請,留下來在他的房間內一同用膳。而我就像有了特殊的恩寵,跟他到過外邊吃飯一次,而且是由他自己提出的!可算是一個奇蹟!而我最佩服他的,就是他雖然年紀老邁,但甚麼都親力親為!煮飯、洗碗碟及洗衣服等家務,都要由自己一手一腳去做!沒有人可以碰他的東西,除了他的妹妹以外,誰要幫忙他的,就會被他痛罵。所以,我這個自命是教會裡最勞頓的小輔祭,在他的面前,也要變成一個廢人,只可以像木頭一樣呆坐著,看他的個人表演。單看著他的每一個動作,我就知道,作為天主的忠僕,應當怎樣生活。他煮的飯菜都非常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粗茶淡飯」,一般享受慣的香港教友和神父們都很難適應。所以,甚少看見,有香港人願意留下跟他吃飯,但對我來說,就是特殊的享受,特殊的恩典。因為對於香港的輔祭來說,可以跟神父樂聚天倫的機會率,可說是近乎零!比鑽石還要珍貴!更要珍惜!即使是「粗茶淡飯」,在輔祭的心目中,卻是五星級的享受!我很喜歡他這種簡樸的生活,我現在喜歡獨居的性格,或多或少都是受了他的影響。而我現在在家裡煮的,比他所煮的還要簡單!最少我還未學會煲湯!但他卻很有心德!我常常跟修院的神父們說笑說:「我是半個廣州輔祭來的!因我的爺爺是鄧以明總主教!父親是譚天德神父!」,當然,這只是說笑而已。其實,我也不知道為甚麼,譚神父會這麼疼我。每年我們都只見面兩三次,而我為他做的又卻很少,只是帶一兩本聖書和公教報給他,他特別喜歡公教報,因為公教報為他提供了很多,教授道理的素材,還有普世教會的消息。雖然這些都很微不足道!但他就每次都很開心!可見國內的神父,都愛天主子民如同自己的子女。還有,「知足常樂」是我從他的身上學會的。
我告訴各位一個竅門:其實,我們在香港,也可以有同樣機會,常常跟神父們共聚天倫!想不想知道?甚麼方法?告訴你會不會接受?猜到了沒有?想我揭開謎底?其實...只要...你...有耐心...等候你心愛的神父...退休了以後,若他還有命的話,他蹲在安老院裡動彈不能、沒有能力逃走、認不出你的時候就有機會!你就不是可以,整天都陪著他了嗎?哈哈!不過到時就要倒轉,你為他講故事!
其實,這樣亦反映了一個現實,我們輔祭,或說,我們之所以喜歡做輔祭,或多或少,都是因為想「直接」跟神職人員學習,體驗自己有沒有聖召,但在香港,有沒有這樣的機會?有多少次你可以,跟神父單獨面談超過十分鐘?可以陪伴著主教一整天?受他的覆手降福?跟他行平安禮?多少次你可以跟神父一起外出工作?看他們怎樣做事?我相信,堂區秘書和傳道員及送聖體員等,比輔祭們的機會還要多!難怪愈來愈少聖召!非常合理!是人類的神職人員自己一手所造成的!所以我說,我不太喜歡香港教區的文化和風氣,就是這個原因。
還有一些事情,值得香港的教會人士反省。為甚麼輔祭總是年紀小的?總要由心智未成熟的人去做?神父們常常都會答道:「因為年紀小的就會服從。」。這個觀念實在要不得!究竟你要一班「豬」來服侍你自己,還是需要一群,有思想、有智慧的生物,來服侍主的祭台?為了你自己?還是為了天主?在國內,常常看見八十多歲的老伯手持吊爐,跟一位三十多歲的神父進行禮儀,這些老伯,每天早上都風雨不改,大清早就回到聖堂準備禮儀,是百份百盡責的輔祭!香港的輔祭們應當學習!有時候,又會看見他們,指導自己的孫兒輔禮,為教會開支散業,培育聖召,可算是終身服侍祭台。偶然遇上一些很年輕、剛晉鐸、不太熟悉禮儀的神父(尤其是初晉鐸真的會做錯),若有他們在旁,就起了顧問的作用。從前陳滿鴻神父告訴過我們,西方國家的輔祭和聖言宣讀員,都非常專業,要修讀專門的課程並經過教會的試煉,要由主教受職,這些聽來都很合理,為甚麼香港沒有?香港的教友們沒有這樣的能力?真的沒有人有資格,接受真的輔祭職?沒有人有足夠的料子,做正式的聖言宣讀員?為甚麼教會的領導人,不許我們提高層次?怕我們比本地神職做得更好?或知道一定會?而我始終就認為,既然香港接受終身執事職,就可以容納其他職務。
香港的神職人員,常常都在教友面前,炫耀自己的教區,幾乎是亞洲最好的,世界先進的!尤其是在禮儀方面。但從這些問題看來又不見得!看來又不是那麼進步,那麼先進!因為缺陷隨處可見。就是輔祭培育這麼基本的事,也未做得到,還時常想襯機會將之淘汰,再有甚麼大型草案、甚麼十年路向等,都只是自我陶醉。馬步未穩就上擂台,只會自討苦吃,只會浪費更多資源。雖然教會正處身於成長路途,但最可怕的,就是常常都走錯路!上一次青委,就浪費了兩年光景,最終都要走回頭路,回到兩年前的起點從頭來過,還要先趕走一班忠臣另找奉承者、附和者去做。記著!在香港這種地方做教會的忠臣只會被用完即棄!所以… 記著:「Walk away is the way!」。雖然,現在距離末日還有很長時間,有很慢長的歲月讓教會慢慢進步,但參與服務的人類就沒有這麼長命!沒有這麼多的青春讓教會糟蹋!希望教會的領導人會小心行事!懂得顧及別人的感受!
邁向廿一世紀,我有一個新世紀願望:我希望高層的神職人員,不要再把我們這些,在教會前線服務的教友,當作是「白痴」看待!我們都是正常人來的!是天主造的!有思想、有智慧的生物來的!有些教友還受過高深教育,就算是沒有的,也懂得明辨是非!不是所有人都是「蠢豬」來的!做了壞事的,不要以為自己擁有至高無上神權,就可以隻手遮天!遮得著青天白日,也遮不著天主的神眼!我真的不想再聽到甚麼「我為教會作任何決定,都不用向你們交代!」等經典對白!難為世界上有神職人員說得出口!更加無需要「狗眼看人低」!想教友們臣服於你們並不是靠你們手上的神權,而是靠你們個人的品得!以「德」才能服眾!只要神職們不再把我們視作「白痴」,我便心滿意足!這麼簡單的請求,希望他們做得到。
今年有幸,得到台灣神父的邀請,遠赴台北,介紹我設計的電腦程式。這個程式在香港的聖安多尼堂已使用了兩年,神父和堂區秘書都很喜歡,似乎很有發展空間,可惜香港教區不感興趣,所以其他堂區沒有機會使用。我在耶穌會的台灣總部住了六天,神父包食包住,自己出機票。每天跟十多位不同種族、膚色的神父、修士一起吃飯。當我聽見了外籍神父用國語跟我交談,比我講的還要好上十倍的時候,我就有點慚愧!哪裡的老神父,都不叫我的名字,他們都喜歡稱呼我做「小輔祭」。這樣便反映了,當地教會的文化,輔祭們在神職心目中的定位,當地的輔祭跟神職們的關係,似乎跟香港迥然不同。經過了六天閉關式的努力,我終於完成了,台灣版的「電子教堂──堂區教友戶口管理系統。」其實,如果沒有陳有海神父和幾位當地教友的幫助,根本無法完成。陳神父的確是上一代的電腦程式編寫高手!沒有他的話,這套程式就很難再有所進步。又因為他曾經也是堂區的主任司鐸,在香港的堂區服務過,他非常了解一間聖堂,在教友戶口管理上的運作,他的意見,就更為實際。同時我又完全不認識,台灣人民的辦事模式、街道名稱用字等,只有當地人最為了解。幸好神父找了一位,在保險公司工作的蔡兄弟幫忙,若少了這幾位教友的幫助,真的很難成事,我對他們實在感激萬分。
而令我最驚訝的,卻是當地神父及教友們的辦事水平!在我到步以前,神父跟幾位教友已經安排了一切,令到作為嘉賓的我,可以專心自己的工作。其他的事,就不用擔憂,任人擺佈!從前,我以為只有香港的教友,擁有善會級數的智慧,可以替教會去計劃未來及舉辦活動。又以為,香港教會的辦事效率,是世界之冠!現在就得改觀。在台北聖家堂的六天,我大部份時間,都躲在一個「暫時」由我專用的辦公室內工作,在香港就沒有這個福利!為你提供一個辦公之所。偶然有一些聚會或會議,希望我到場講解,我事前不用知道,神父駕車來,我就隨車去,坐下就發表演說,我根本不知道那個是甚麼聚會來的。我有點像流行歌手,陳神父有點像經理人,我根本不知道行程,他帶我往那裡,我就跟他往那裡,他叫我做甚麼,我就照做!反正覺得自己做得到。所以,我常說,過份信賴神職、絕對的服從,是我一生的最大缺點!在香港多年,我從未見過一個聚會或會議是「完全」順利的,臨場必會有很多事需要應變,總有一些設備未能順利到手,或臨場不能使用,或有關人士未能出席等。總之,就常常要輔祭們來替神父動動腦筋!化腐朽為神奇!輔祭們都算是施行奇蹟的專家。所以,任何團體舉辦活動,就算是小問題,即使沒有影響大會進行,但只要我在場,都逃不過我的眼睛。但在台北的幾天,最少我沒有發現,任可表面可見問題。我問自己:「我不是香港教區的精英來嗎?不是專家來嗎?我對問題不是很敏感的嗎?不是專門挑出別人錯誤的使者來嗎?怎麼他們操作一個聚會的錯處,我挑不出來?」,而令我最驚呀的,卻是當地教友的出席率和守時率!是我們香港教友不會相信的!我又參觀了主教團的祕書處,走進了一間很大的房間,一個活像電影裡的國防電腦設備室、控制室,就活現眼前!二十多台電腦!幾部投影機!幾個固定的幻燈片螢幕在牆上!其中一個超過六十吋!可以隨時播放電影!有照片為證的!一大群青年義工在這裡工作(聽說有些人不是教友來的),他們為全國各個教區的大小堂區製作網頁!我心想,香港教區早就應當擁有一個,這樣的電腦中心了!很多香港的堂區還未有自己的網頁!別的教區就由主教團來提供!
我最難忘的,是在主教面前示範那天,事前我並沒有任何準備,陳有海神父只跟我說,今天到主教團的秘書處去做示範,但他好像沒有說過:「是主教看的!」,我以為又是向一些團體,在會議室內推廣。到步後他們就很忙碌地,佈置一個狹窄的會客廳,這個地方,本來是主教們跟客人傾談用的。我心裡想:「怎會在這裡做示範的?有多少人參與?為誰做?這裡可以坐下的人數不會多!噢!糟糕了!會不會是大人物來的?」。他們很快便準備好了兩台手提電腦、一部可以接駁到電腦的投影機,以及一個幻燈片螢幕。不知道在哪跑來了幾位年青人,很快便把有關的設備駁好,讓我們試驗。我自己的職業也是一個資深的電腦技術員,但我認為他們的效率不比我低!如果香港都有一群這樣的青年為教會服務的話,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平時在香港,這些事情必會由我親自去做,甚至是設備,都可能要由我想辦法找來!沒有我,可能不能成事。但這一次,我竟然無須動手,在短短十多分鐘之內完成。若是在香港,我們想從教會機構借得這些設備,實在難過登天!借出你弟弟的私人珍藏還要快!但他們卻垂手可得!可見台灣的教會,著重資訊科技的程度有多大,各個教區都很願意撥款撥資源去發展。他們有的是「硬件」及充份的「人力」,只欠一套可用的「軟件」,而剛好我創作了一個,但香港教區不感興趣,又巧合地被陳有海神父在香港之旅的期間發掘到!所以就發展出這個故事。這些都令我感覺到,香港教區非常落後!我開始動手安裝程式,到一切就緒後,陳神父才跟我說:「稍後,王愈榮主教會前來看你的示範,他是負責全國的祕書服務的。」。噢!噢!我的天!我有被出賣了的感覺!神父竟然到了最後的一秒才說出來,是主教大人看的!真的令我吃驚!我心想,他本來也是香港的神父!他應當知道,香港輔祭最怕主教!可能因為太少機會見到主教,「主教恐懼症」就成為了香港輔祭的先天性缺陷。我怎能在主教面前演說?他為甚麼神神秘秘的不告訴我?是不是他從前做堂區司鐸的時候,有甚麼被輔祭們開罪了?想藉此機會報復?那麼,他今次真的甚麼仇都報了!從我下飛機以後,就甚麼都信賴他,任由他的擺佈!想不到最後,都竟然是一個陷阱!
到了上斷頭台的時刻,一位可愛慈祥的老主教走了進來,神父就向他介紹了我,還有兩位,在當地的其他幾個教區,負責秘書服務的神父,我的確顫顫驚驚,但凡事總有第一次的。平時在台上,跟一千幾百人講話或唱歌都沒有怯場,但在主教面前卻聲音沙啞!可見主教的無上威嚴,的確可以壓倒輔祭,難怪我們做輔祭的這麼馴服!經過一輪詳細的示範及講解後,王主教就同意了,此系統可以在台灣各地的聖堂使用!承認此系統印出的教會文件!還給我大開方便之門。本來,我的系統以教區為單位(按「香港版」原型的操作),因為每一個教區,有不同的文件格式和申請手續,而台灣有七個教區,按本來的計劃,我理應為他們,設計七個不同的系統,但主教團的秘書長吳終源神父,跟主教討論了一會之後,就有了一致的決定!把領洗證明書、婚姻申請手續等文件,全國統一!從電腦輸出!可見他們的辦事效率,實在超卓!香港教區應當學習。從前我們一份幾頁紙的會章,批核了十年八載都未有結論,不了了之,現在眼前的神父和主教,只用了一兩個小時,便決定了大部份法定文件的去向,而且是全國性的!陳神父跟我和幾位有參與此計劃的弟兄,都非常開心!大家都辛苦了好幾天,總算沒有白費。這是我第一次在主教面前,推荐自己的作品、主講一個計劃、解釋一套理論,也是第一次得到主教的認同,第一次聽到主教的批准!在香港恐怕沒有機會。我想我一生都不會忘記這個時刻!
我實在很喜歡這位老主教,雖然我寫的書還未完成,但我也把自製本的初稿送了給他,希望這位可愛慈祥的老主教,將來會記得我吧。
我在這個「報復遊戲」中一敗塗地,替弟兄們承擔了一切罪行!這個故事教訓我們,輔祭是鬥不過神父的!因為神父了解輔祭的弱點!大家以後都是謙卑地服從神父吧!但願天下的輔祭跟神父和睦共處!不要再結仇怨!記著這句箴言:「神父報復‧輔祭屈服!」。而我經過這一役之後,已經治好了自己的「主教恐懼症」!我現在不但不怕主教!還愈來愈愛他們!弟兄們,你們羨慕嗎?
這是我第一次踏足台灣,而最可惜的,就是沒有太多機會走到街上,看看當地的風土人情,每天都閉關工作和參加會議,實在非常疲累。其中一天,剛巧有兩位耶穌會修士晉升執事,陳神父就帶同我前往輔仁大學參加盛宴,主禮者是台北的狄剛總主教。而我就有幸,跟這位名人談上了幾句,而他卻取笑我的國語講得很好!這位慈祥的牧者,的確令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他擁有一個,輔祭最喜歡大肚子!他可能是世上最可愛的老主教!在這一次短短的談話中,我體驗到甚麼是真正的「牧者風範」!不走出香港很難有這種體會。我在台北的最後一晚,神父們與幾位參與此計劃的弟兄,跟我一同吃飯,並帶我參觀了台北的「電影城」和「國父紀念館」。此行的確得益不少,但可惜沒有機會,認識當地的輔祭,不過就多了幾位父親!有神父,有蒙席,往後都保持著書信來往,而這班台灣神父總喜歡稱呼我為「小輔祭」!他們好像不想我長大似的!這樣就顯示了,台灣的神職都很親民。這六天的確非常辛苦,但當我發現了,自己的貢獻,得到了教會的認同,教友們支援,就無論怎樣辛苦,都認為值得。這是我第一次得到教會的認同!可惜不是發生在自己的教區!從前香港教區不接受我的作品,現在就有別人懂得欣賞,都可算沒有白費我幾年來的心血。而另一個得著,就是我見識到其他教區的神長和教友們做事,不比我們香港的人遜色!令我以後不敢再次驕傲!從前常常聽到,香港的神父們說,香港的教會怎樣好,有甚麼優越!如果自己沒有機會到外邊走走的話,就不知道自己被蒙在鼓裡。作為一位輔祭,這次實在是難得的經歷,令我回復信心,去服侍天主,服侍教會。我很希望香港教區的問題只是地區性,不會污染全世界的教會。而我今次亦相當滿意自己的表現,除了語言有少許障礙,需要陳有海神父幫忙一部份以外,我倒算沒有失禮街坊,沒有失禮自己教區的輔祭兄弟!
在這裡我向陳有海神父道歉,剛才說的只一個笑話,讓各位輕鬆一下,陳神父很疼我,並沒有出賣我!香港的輔祭亦沒有「主教恐懼症」,只是我一個人有,哈!哈!。
面對著鏡子,我又會問自己:「為甚麼我這一生,總是一敗塗地?」學業失敗!事業停滯不前!唯有信仰不斷成長。我撫心自問,我的確是一個失敗的輔祭!我根本沒有資格批評別人。我深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作為輔祭,最基上本應當做到的,我只是盡了自己的本份,沒有善功可言,根本沒有功勞。難怪助理主教大人說,我這一隻「蠢豬」做不了甚麼!只可以用來販賣!他可能說得對。我常常都愛幻想,幻想自己將來死後,在天主的審判台前,被天主責備的情況。天主問:「你這一生都極度失敗,你可做過甚麼好事,認為可以說服我,把你送到天國去?」,我答道:「沒有!」,「那麼,你做過甚麼壞事?現在自己說出來!」,天主問,我便答道:「不!太多了!做到盡!不能在這兒說出來!我怕你不夠時間聽!包括氣死神父!」,天主說:「可惡!你這失敗者!竟然一分也取不到!你身為輔祭,你可做過甚麼善功?好讓你有資格到天國去?」,我唯有答:「好像...沒有!」,「甚麼好像!說清楚一點!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天主開始發怒!我便大擔地回答他說:「噢!有了!那一次的交通意外中,我救了一隻手掌這麼大,眼睛還沒有睜開的小貓!這算不算?可否給我一分?」,天主就怒罵道:「不算!零分!到地獄去!」,我唯有求情說:「等一等!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回去做多一次人?這一次我不會令您失望的!因為我今次懂得選擇!我不會再選擇做輔祭的!」。這樣實在可怕!我不敢再想下去!我現在唯有開始努力做人!避免我將來在天主的台前啞口無言!若天主真的把我投到地獄去,我就無法再跟我最疼的神父們見面了!希望這個劇情不會發生!弟兄們,你們也來跟我一起努力吧!
從前有一部電影「操行零分」,一個以學校生活為主題的故事,我們就把它的名字改為「輔祭零分」!用來形容一些沒有表現、不去進取的輔祭,相信我也是其中一個。
為甚麼,我會認為自己失敗?事實上,我的精神和體力都大不如前。從前在美術學院修讀夜間課程,同時間,又擔任輔祭聯會的幹事,晚上都要面對著,七彩繽紛的顏料,弄得頭昏腦脹!做完功課後,才開始抄寫會議記錄,或撰寫通告,每晚最少要到四、五時才能睡覺!但日間的工作,也算應付得來!我還記得最激的一次,就是在便利店做兼職的時候,在農曆新年間,為了賺多少少錢,就連續兩天都直踩日夜兩更,通宵工作,大戰足四十八小時之後,第三天,竟然還可以到海洋公園去玩!當年的我的確活力澎湃!從前我還可以背起一個近二百磅的老神父,現在想起來也有點自豪!很可惜,這些已成過去。從我成為青委委員的時候開始,我就發覺自己已經再無活力!不能再像從前一樣服務教會,只可以看著別人做,而自己又做不了甚麼,實在無奈!難怪弟兄們常取笑我說:「你老了!從前的你往哪裡去了?」。從前許致昌兄弟常說的那位「急進派輔祭」,現在已經無力再急進了!
為甚麼,我又會認為自己老了?從前我做過輔祭聯會的會長,很多輔祭兄弟、姊妹都認識我,但我就未必認識他們(她們)。偶然在街上碰到一些年輕人(我常稱之為「UFO」的人),他們(她們)主動自我介紹,才得知,大多數都是某堂區的輔祭,或從前是輔祭,有些人也跟我間接地合作過,只是我認不出他們。記得我識他們的時候,他們都很年輕,頂多是初入大學,但現在,我看看他們的名片,有些人的職位,比我的還要高!比我更有成就!從前我把他們(她們)視作自己的弟弟妹妹,轉眼間!他們(她們)也快將成家立業!我還有膽量認為自己是年青者嗎?實在無奈!現在凡有小朋友把我稱呼作「叔叔」,我都想起腳把他們踢到一里以外!很可惜,我渴望碰上一位神父或修士,是我從前認識的輔祭,但卻沒有碰上一個。猜想現在「香港」的聖召大多數都不是來自輔祭,可能大多數都來自聖母軍。
除了精神和體力以外,我還失去了我的觸角。從前教會內的大少事情,我都好像瞭如指掌,尤其是負面新聞!總之,凡有大少事情發生,我很快就會知道,比公教報還要快!公教報每星期只出版一次,要等到星期五,但我的傳呼機,就廿四小時開放,沒有事情逃得過我!何時有神父要還俗,何時有神父因戀童要接受審查我很快便會知道!可惜,我的情報網和人際網,早已崩潰。大多數我認識,從前在教會前線服務的教友,都已退隱江湖,他們都選擇了做「人」,不願繼續做「豬」!我們這一代已成過去!失去了人際網,我再無情報可言。兩位父親晉鐸這樣的大事,我也懵然不知!以我這樣的狀態,我根本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服務教會。未能掌握市場上的第一手資料,就站在前線闖陣,好大機會會陣亡。
一直以來,睡眠都是我的最大困擾,早上的寶貴時間,都是因為這個難題而白白斷送。這樣,除了工作受到影響以外,還影響了我的輔祭生活。不知道為甚麼,主日總是特別難起床的!事實上,我的確愈來愈少輔禮,失去了不少恩寵。每個主日的晚上,我到聖德肋撒堂參與感恩聖祭,每次被格普黎神父認出了我,都會被他用他超強的廣東話取笑我道:「喂!輔祭!你怎麼了?怎麼又在這兒見到你?今早又遲了起床嗎?」,輔祭被神父揭穿了醜事!當然會羞愧得無地自容!不知多少次我遲了起床,九時正彌撒,但我十時後才出現,眾人都已散去,我就直接到神父宿舍吃早餐,幾位父親看見我進來,就會無奈地嘆息到:「噢!這麼懶惰的輔祭啊!」。噢!我的天!我不應當在這裡說出來的!我不應當自爆內幕!弟兄們知到了,必會在街上追打我!
這個問題經已持續了多年,不論中醫或西醫,都幫不了忙,我為有靠自己。學習了印度踰跏,嘗試多吃素食,健康的確有了改善,跟神父見面的機會,又多了一點。其實,我自己都不太明白,像我水準這麼差勁的輔祭,為甚麼仍然會受到神父們的愛護?可見獻主會神父的確愛德豐盛,不是紙上談兵!他們若要愛一個孩子,就會愛到底!不論我在外邊有多迷失,最終,他們也會把我帶回主的羊棧。
其實,我藉此也有少許得著,若不是我常常失蹤,讓神父們擔心一下,我就不會知道,神父們都是關心我的!當我一段時間沒有出現,神父就會致電給我,問候我說:「孩子!你往哪裡去了?忘記了父親嗎?」。每逢過時過節,隱修院的神長們都會輪流致電給我,跟我說聲「聖誕快樂」或「復活節快樂」,問候我的近況,可能他們怕我在外邊會學壞(不過可能他們已擔心得太遲)。神父們常常都好像是追債一般,不過他們要追討的,並不是錢債,而是感情債!因為我答應過他們,會孝順他們,會照顧他們直到終老!也許我喜歡他們著緊我,所以就特別懶惰!若被輔祭們知道了我這麼狡猾,定必以大刑侍候!其實,我的健康問題,也源於我忠於使命的性格,偶然深夜兩時三時,電話響起,若我做了虧心事的,就定必心臟病發!不過這些事情已是司空見慣,首先去想的必定是某位老神父的電腦又出了問題!希望我能在電話裡,教他怎樣解決。教會難得有這麼勤力的司鐸,就必須要有同樣的輔祭配合。這樣的生活,何來好的健康?但我從沒有抱怨過這種生活,身為輔祭,沒有神父找你做事的,你才會去抱怨!我常常跟弟兄們說笑說:「既然『神父!神父!』有『神』一樣的魄力!我們做仙童的,就不可以過份懶惰!最少要有他們八九成的表現!」,若我要為自己輔祭的身份,做一張名片的話,我想我得在電話號碼旁邊加上「廿四小時服務‧歡迎神父主教差遣」的字句。雖然我日間需要上班,不可以隨傳隨到!但教會竟然有如此方便的輔祭!喜歡何時用就何時用!這還不是神職們的最大恩寵嗎?所以我常說,慈幼會神父最善於用人,實在沒有說錯!他們知道我不介意深夜被神父吵醒的。不但願意用你,還不分晝夜!用到你盡!可能因為我喜歡,聽到這位老神父,和藹慈祥的聲音,我不但沒有抱怨!還要感謝他,因為他常常都拯救我!不知多少次,我在惡夢中飽受折磨!都是因為他,在最適當的時候吵醒了我!我才沒有在夢中被輔祭兄弟們啄成肉醬!他實在是我的大恩人!
除了生活失調以外,收入也是我的一大困擾。自己在公餘時間,也做電腦生意,畢竟這是自己的專長。可惜自金融風暴以來,生意都是直走下坡,幸好有一家職業介紹所和貿易公司,仍然是我的穩定客戶。既然不是這麼忙碌,正所謂生意淡薄,不如...用來為教會做點好事。神父們都喜歡找我購買電腦,可能因為,我不敢賺神父的錢!無奈自己始終都是輔祭!始終都要被神父欺壓!很可惜,不是所有神父都會欣賞!有些還會抱怨!而我最怕聽到的,就是神父的語氣,好像在說,我賺了他們很多錢似的!凡有甚麼不愉快的事情發生,要你負上責任的時候,他們就會好像怨你,賺光了教會的錢一樣!而我最怕就是賣東西給慈幼會神父,每次賣東西給某位神父的時候,他總會問到:「可否再便宜一點?」,有時更過份的,又會說:「你的東西特別昂貴!」,這樣我就會掏出自己的錢包來看看,近來省下了多少,有多少可以為神父補貼,才決定下調的幅度。可惜,不論你虧蝕了多少,在神父的心目中,你都是賺了他的!最有良心的,都算是教區檔案處的夏其龍神父,總會給你少許報酬。可惜,世上有良心的神父,已經愈來愈少。受了太多的教訓,我已經決定了,盡量不再承接教會機構的生意,避免再有不必要的誤會,這個是香港教區,不是台灣教區,兩地文化不同,香港的神職不會感謝我出錢出力的。其實,最令我惆悵的,就是每年報稅的日子,因為我有很大部份的生意,都來自教會機構,很多筆交易,都可說是沒有利潤可言,我就很怕被人質疑,我的帳面數字是否合理。而站在生意的角度來看,就沒有這個可能,我恐怕有一天,會被廉政公署查核,以為我偽造單據!再這樣下去,不要關門大吉才怪!
其實,這些都是我自願的,我不能怪責任何人,只可惜不但沒有被人欣賞,還要被人抱怨!正所謂「做好心沒有好報」,我就親自證實了這個理論。
多年來,我一直從事資訊科技工作,許多人包括神父們,都把我樣子跟電腦掛了勾,當談到了電腦,也都會想起我。對世俗人來說,的確是一件好事,這樣象徵你的生意,將會非常成功。但對我來說,卻是一件很失敗的事!因為神父們,只會因為電腦而找我,尤其是慈幼會神父!電腦出了問題,才會想起我!平常不會!實際上我不喜歡這樣,我跟神父們好像沒有其他的話題!神父們可能早就忘記了,我是一位輔祭!真真正正的輔祭!活生生的輔祭!一個專門照顧老神父的小輔祭!也許他們不是針對我的,可能香港的神職,根本就不喜歡談聖經及靈修等有關的事!可能他們不喜歡祈禱、祝聖、降福。或許,會議、晚飯應酬及朝聖旅行等活動,才適合他們,但我早就厭倦了!輔祭跟神父見面,竟然不是談靈修,而是談論科技?這不是輔祭應有的生活!這樣就難怪我,常常都『潛逃』到大陸的聖堂去!讓自己的人腦靜一靜,因為內地的神父,不會與我談論機器。他們都喜歡祈禱、祝聖、降福!主教也會親自去做。現今在香港,已經很難找到一些身穿長袍,左手拿著經書,右手隨時準備為你祝聖和降福的神父了!如果有的話,應當放到博物館去!因為這實在是極品!這個時代已經過去了!很難再找得到。似乎我在神父們的心目中早已定形,失去了我應有的作用。我實在非常厭倦!為了要擺脫這個形象,在未來的日子,我很大機會會變換行業!不再為神父們修理電腦!我要神父們知道,我是照顧人的!不是照顧機器的!不過我還未想通,我可以做些甚麼。
這個的確是一個難題,因為,我沒有其他的專長,我又想做一些,對社會有貢獻的事,但除了電腦以外,我又好像沒有其他知識和技能!所以我常常問天主:「究竟您想我下半生做甚麼?想我渡怎樣的生活?」可惜衪沒有回應。既然天主總不回答,我唯有靠自己去探索。總之,就要是教會用不著的技術,教會用不著的產品,就沒有不必要的錯節!
這幾年來,我在協助教會在資訊科技方面的發展,的確不遺餘力。最大的考驗卻是,指導一些七老八十、手震震的老神父編輯書刊,還有透過手語翻譯,指導聾啞神父使用電子郵件及線上即時對話系統!真的嘔心瀝血!不過沒有太大的成果,始終本地教會的文化,不太著重資訊科技,只有個別修會神父喜歡。香港教區的高層並不著重,不願意撥資源去發展,跟台灣的情況迥然不同,我們在下面的,最終只得一個「做」字。既然沒有太大的作用的,相信都是引退的時候。始終我不喜歡神父們這樣用我!我喜歡指導神父打坐調理身體,多過指導他們使用高科技。
在信仰方面,更加沒有方向,或更正確的說:「迷失了方向!」。因為過去的不愉快經歷,令我的確跟教會疏遠了。若不是神父們主動找我,我就很少出現,更盡量不在大形活動中出現。而我之所以疏遠了教會,一半都是為了,避免再聽到主教語出驚人!震撼大地!我的健康愈來愈差,我怕我的心臟負荷不了!總有一次,我會當場吐血!其次的,就是想遠離教會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無謂再被人使用我的名字去創作謠言。我跟其他從前合作過的教友一樣,只想做「人」!不想做「豬」!現在,我唯有把自己的心聲,寄情於我的飲歌之內:
獨醉者 不甘俗世擺佈
自有蒼天給我的路
願寄居 秋山中莫與天比高
如紅葉般不識時務
… …
寒風聲蕭蕭 看江山景色渺 細雨紛紛送夕照
願一生清風與袖 偏偏心中多少 撲索恩怨未忘掉
既然不用為教會做事,教會又沒有甚麼用得著輔祭,我得在教會以外,為天主做更多有意義的事!為世人做多一點!也不失自己作為輔祭的精神!我想我會努力鑽研養生保健之法,去教育世人,保護聖神的宮殿──自己的身體,以最好的狀態為天主服務。我亦厭倦了,看見神父躺在醫院裡痛苦呻吟!過去我們用了錯誤的方法,才受了很多不必要、沒意義的痛苦。不過,說來很奇怪,入世之後,我跟天主的關係,反而愈來愈好!
自從參加了踰跏課程之後,認識了不同宗教的朋友,有基督教徒、有佛教徒、也見過一位回教徒。偶然,我們會談論到有關信仰和宇宙觀,這的確是一項挑戰!從前我只困在教會裡,或應當說:「蒙在鼓裡」!很多時只有聽神父說話,神父說是就是!不就不!學來的,根本沒有機會去印證,現在就多了很多機會,這些都是真刀真槍的考驗!我不敢說,自己是教會的精英!但幸好,我也有十多年輔祭的根底,也算應付得來。這樣只可以怪責,教會對輔祭的培育實在太少。只好感謝天主聖神,常常都在我的身邊,常常替我說話,我才可以跟別人交流,我倒算沒有失禮自己的教會。我也藉此證實了,福音是活的!可以活用於生活!
其實,我之所以支撐到今天,除了要感謝一些神父們的愛護以外,當然更要感謝,外地的神父主教!全靠他們的祈禱和降福,我的輔祭生命,才得以延續!才命不該絕!但其實,也有來自教會以外的支持!家裡信奉藏存佛教的姐姐,每年都會到西藏或印度朝聖,晉見高僧。她必會帶備我和家人的照片,請求當地的「喇嘛」及「寧波車」進行一個叫做「加持」的儀式,相等於我們的降福。所以姐姐常常都提醒我,我身體的頻率,跟別人是不同的,要我好好珍惜。這樣,我的健康才得以維持。自己練習了踰跏一段時間,當然亦知道,甚麼是良性的能量,甚麼是負性的,但我卻選擇了,把自己身體內的良性能量,分享給躺在醫院裡,病倒了的老神父,若我的姐姐知道了,就必會很生氣。其實,我很清楚自己是甚麼料子,只上過一兩課「能量治療師課程」根本就不能充當治療師,但當我看見,他們痛苦呻吟的時候,我就無法就手旁觀,不能再只顧及自己的健康,最少要令他們睡得好一點。而我的老師早警告過我,我的右手有自發功,每次觸碰別有會有能量流走,所以我每次輕撫老神父的時候,其實都間接傳送了我的良性能量給他們。現在唯有,在晚上回家以後,勤力一點打坐暝想,也用水晶輔助,作自我修補。無奈自己的功力實在有限,我可以為天主做的,就只可以到這一個地步。以後只有祈求天主,賜我更大的力量,讓我有足夠的能力,為世人做多一點好事。
其實,想起來,在我的輔祭生命裡,也有不少受安慰的時刻。最少我在外地的神職面前,拾回了自己作為輔祭的基本尊嚴,從各地的神父主教的來信當中,就看得到。台灣神父的來信會稱呼我做:「可愛的小輔祭天崙你好...」或稱做:「天崙小輔祭:」。令我最心甜的,都算是趙一舟蒙席給我的祝福:「願你永遠都保持著小輔祭的純真!」。而令我最感動的,都算是廣西蔡主教的來信:「天崙神兒你好!」。看來,我在他們的心目中,都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在香港服役多年,自己的輔祭身份,從未得到認同,但在其他幾個教區,似乎就得到了肯定。不過,我亦很明白,我始終都是香港輔祭!我得面對現實。
陳有海神父常勸勉我說:「先知在本鄉是不受歡迎的」(瑪 13:57;谷 6:4;若 4:44)。但我始終有點懷疑,這句聖言,是否能套用到我的身上?我只是一個卑微的小輔祭!我沒有想過,要做甚麼先知聖人!我只是做自己的本份!為甚麼不可以得到豁免?噢!等等!寫到了這裡,我突然有一個想法:我剛剛想起,陳有海神父從前都不是在香港的聖堂服務過嗎?這些「忠告」,是不是都是來自他的「個人體驗」?領教過香港的教會文化之後覺醒了?怪不得他後來這麼享受在台灣傳教!這麼落力為主教團賣命!看來他不會選擇回來香港!
閒來愛看舊照片,也會勾起自己的無限感慨。最怕的,就是看見自己從前的樣子,但總要一再回看!昔日被女同學們爭相約會的俊男往哪裡去了?昔日在柔道場上,成功地把近二百磅的師兄摔倒在地的壯男往哪裡去了?真的歲月摧人!從前我喜歡進修,可惜自己學歷太低,沒有機會受高等教育,唯有修讀短期課程,學習多方面的興趣,做社工的陳兄弟,跟我也有共同嗜好,常常一起報名修讀課程。歌唱技巧訓練...人際關係...領袖才能...口才訓練...手力急救...推拿按穴位治療......似乎我們也學過了不少。在晚間進修,的確可以充實自己,還認識了一大堆朋友,抱括做警察的、黑社會的、做演員的、做生意的、做醫生的都見過一個!相識都算滿佈天下,但知己就只得幾個。可惜,我們之間的友誼都很短暫。看到這裡,許兄弟又例必會大聲指責我說:「你撒謊!充實自己?你不是一心去結識女孩子嗎?」。看著照片,我又回憶到,我跟從前的朋友們,的確有過短暫的快樂時光。為了服務教會,我的確失去了不少朋友,但換來了多少恩寵就不懂得計算。
其實,作為上主的輔祭,可以為天主做很多不同層面的工作,有很多不同的選擇,但我卻自討苦吃。照顧老神父,並不是一個愉快的使命。看過電視節目「我和僵屍有個約會」的人都知道,甚麼是「孤獨」,當你看著你心愛的人,一個接著一個離開你,而你自己又仍然年輕力壯的話,的確是一件苦事,我現在就有苦自己知!我早就擔當了「我和天主有個約會」的男主角!將會更加孤獨!噢!我不應當這樣說的!「我和天主有個約會」網站的網主,必會向我追討版權費!而最無奈的,就是我從前服侍過的神父主教,都好像是無良心似的!他們到了天國享福以後,就沒有回來看過我!我們華裔人士很相信,先人若掛念你的話,就會回來看你,最少會在夢中相見!但他們走了以後,就從來沒有在我的夢裡出現過!我沒有想過,要他們告訴我,六合彩的中獎號碼!更沒有要求他們,就我的未來作出啟示!但他們最少都應當回來看看我!好讓我知道他們平安!難度他們在天國裡有福可享的時候,就忘卻了我?他們從前說過有多疼我!會在天國裡等待我等說話,都好像失去了意義!我是不是被遺棄了?
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十字架,而我就很相信,我的十字架,是天主賜的!為我度身訂造的!隱修院的三趙神父,常常都這樣問我:「你又不結婚!又不修道!到底你想怎樣?你得為你的將來打算一下!」。其實,這個問題,我自己也常常詢問天主:「您想我下半生怎樣?」,由其是面對著鏡子的時候,我就會問!可惜天主從來沒有回答,我只有繼續等侍!只有靠自己去探索。即使我的頭髮愈來愈白!我也只得等待!等待天主來收服我!
其實,我面對自己的未來,還有很多隱憂。畢竟自己的年紀愈來愈大,將來我可否繼續服侍天主的祭台,實在是一個未知之數。始終香港的教會文化,不太接受成年人服侍祭台。除非你身居要職,例如終身執事,高級的就不會惹來閒話。但其實,服務禮儀都未算最大的困擾。最大的疑問,就是將來新晉鐸的神父,年紀可能比我還要輕,如果他們有甚麼不對勁的話,到時我應當指點他們?還是服從他們?真的是一大考驗!如果仍想不通的話,可能我就是下一個,被現實淘汰的可憐人!
有時候我又會想,反正末世將近,太多掛慮,實在沒有意義。不如好好把握時間,做好自己的一切,好好裝備自己,等待上主來臨的時刻。我的確擁有這種情懷,所以就把自己,自封為「未世小輔祭」。這可能是我邁向廿一世紀的新形象。我得保持健康,要長命百歲!成為宇宙的觀察者!我要在未來世界親眼看著教會落在新一代神職的手上後怎樣墮落!
面對著鏡子,我實在無法接受自己的面貌!神父們可能不知道,在教會之內,我仍然是一個可愛的小輔祭,但在俗世的生活裡,我早就變成了一個,可惡的大男人!一個極度陰險的小人!做事很有手段!在公司裡,不論出了任何錯誤,我絕不會讓我的部門獨力承擔!所有部門都定必兼擔一份!所以其他的部門主管,都會舍我三分!無人敢開罪我!要在俗世裡生存,我就得要這樣。如果以「聖伯納多」的標準來看,我想我已經下到了第八級,如果再稍有差池,可能就會墮進地獄的深淵。不要以為我迷迷懵懵,甚麼也不知道!我常常都有留意著自己的進度!知道自己跟天國,仍有很遠的距離!我常批評神父們是雙面人,但其實,我也好不了他們很多,我根本沒有資格批評他們。我也為自己創造了三個身份,而第三個只會在深夜之後出現,專門在電腦網絡中生活。但其實,我最喜歡的,卻是小輔祭的身份,這才是我的真面目。很可惜,真的很可惜,在鏡子裡的,的確是一個成年人,一個我不喜歡的角色,甚至厭惡的形象,但我得接受這個現實。所以,我常常都無奈的提醒自己,我不可以像從前一樣,跟老神父們這麼親密,我已經不再是小朋友,似乎要停止再結識老神父,不能再有更多的父親。我也不能用太多時間去照顧他們,我應為自己的前途好好打算,因為教會只會供養神父!不會供養輔祭!我甚麼都要靠自己!自生自滅!我唯有專心於事業,好好訓練自己,成為一部「超級」賺錢機器!
面對著鏡子,我又會問天主說:「可否給我回復青春?做回小孩子的角色?一個永遠都可以用自己的頭頂,壓在老神父、老主教的大肚皮上轉動的小輔祭?」,我閉上了眼睛,等待奇蹟出現。可惜,天主並沒有應允我的請求,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站著的,不是一個可愛的小孩子,仍然是那個失敗的男人!似乎我得面對現實。上一次我復出,學懂了欣賞別人和分辨是非,若我下次再遭受教會的鞭撻,你想我渴望得到甚麼?我很希望,我會學懂真正的「寬恕」。求天主保佑我吧!亞肋路亞!
-完-
赤子豪情
作者:天 倫 作品日期:1996年7月15日
六月廿六日,我參與了悼念「鄧以明總主教」,逝世一週年的追思彌撒,很可惜我無法專心參與禮儀。正當神父在宣讀一封「不能寄出的信」的時候,我心裡所想著的,卻是前塵舊事。
回想當年,我就讀小學六年級,剛成為了一位輔祭。我領堅振的大日子終於到了!每年的堂區主保慶日,必會邀請胡振中主教前來施放堅振。不過這一年很特別,我的偶像沒有出現。堂區請來了身材矮小的「鄧以明總主教」。當天我因為要領受聖事,未能以輔祭的身份,與他一起祭獻天主。當神父領他進來時,我便被他這富可愛慈祥的面容,深深吸引著了!
當年他七十多歲,還未需要拐杖輔助行走,但這時的他,已經很有魅力!很有司祭的氣質!他實在是我心中的善牧!一位為教會受了二十年牢獄之苦的大英雄!
這樣地,我藉著他的手,領受了聖神七恩,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基督徒!一位充滿上智、明達、聰敏、超見、剛毅、孝愛和敬畏之心的輔祭!從此脫胎換骨!他實在是我的大恩人!
時光飛逝,八十年代的後期,我成為了教區輔祭聯會的會長,我開始四出探訪,嘗試去了解,輔祭職務與教會之間的關係,認識了許多不同修會的神父,當然亦多了幾位父親!但我仍未有機會服侍這位,我最尊敬的大司祭。
直到這一天,我們慶祝「胡振中主教」晉升樞機,回港後的第一台大彌撒,我的機會終於來了!禮成後,我扶著他前往明愛中心的禮堂參加盛宴,我終於可以問候他說:「主教,您老人家身體好嗎?」,我真的感到非常興奮!我第一次跟他講話!他答說:「唔!好!」,然後,他竟然反問我說:「你呢?你是修士?抑或是輔祭?」,我給他赫了一跳!我已經脫下了白長衣,一個七老八十的人,還認得出我嗎?我只好老實回答。他還問了我的名字,可惜,當我們再次見面的時候,他已經忘記了。
我因為要負責,大部份教區禮儀的輔禮工作,所以與他見面的機會多了。在教區禮儀委員會,從十三樓遷往十樓的開幕禮當中,我問了他一個頗別的問題:「主教,從前國內很多神父和主教被捉去坐監,輔祭有沒有呢?」,他竟然說:「有!」。原來,他從前在廣州傳教的時候,也有一群年青的輔祭,不過到了非常時期,很多都不敢再輔彌撒,甚至不敢再回聖堂。有幾位堅持要輔禮的,公安到了,連他們也一同帶走,自始以後,主教再沒有見過他們。嘩!主教語出驚人!赫得我和在旁的一位輔祭兄弟魂飛魄散!我在想:「這是不是我們九七年之後的命運?」,最初我以為他在說笑,但我再想一想,主教說話時的神情非常嚴肅,一點也不輕浮,他似乎已經給了輔祭們最佳的忠告。
我亦乘此機會問問他說:「主教,您准許輔祭去探望您,與您聊天嗎?」,「好!」,他很爽快地答說,他還吩咐了我,每次找他之前,必先致電約見。自此以後,我平均每個月都會看他一至兩次,與他談論信仰及教會有關的事,給他按摩,而他最喜歡按的是太陽穴。不過,我最想問,又不敢問的,卻是他二十年的牢獄生涯。有一兩次,我嘗試藉其他話題進入,可惜他只是略略帶過,不想詳細地說。我想,可能他不想再題及這段日子,亦可能他不想在輔祭的面前,談論太多負面的事,我不知道原因。
時光飛逝,我亦由一位美術正稿員,轉行做了電腦操作員,後來,又成為了電腦銷售員。這份工作的收入雖然很少,但是工作時間就非常好!令我有更多時間服務教會。週末及主日,隨了開會和探訪以外,我又會到大嶼山的隱修院去住上一兩天,與神父們一起工作。有時候,若我認識的老神父病倒在醫院裡,我會到病房去服侍他們──這就是我的輔祭生活!事實上,我喜歡為教會服務多過上班!
一天,我致電給鄧主教,在華仁書院裡接電話的人跟我說:「他今早進了醫院。」,我便問他,主教在那間醫院,那個病房,但他卻說:「我不知道!」。塌了電話以後,我的心非常不安,我跟自己說:「我必要到醫院去照顧他!」,我再致電到華仁,找到了苑神父,才得知他原來在嘉諾撒醫院裡的「深切治療室」。「深切治療室」?噢!我的天!他的情況必定非常嚴重!
在這段時期,我很關注神職人員的老化問題,因為身邊的好司祭,一個接著一個的離開我們,而年輕的一背,我對他們大部份人的祈望都不敢太高!我時常在隱修院裡跟大趙神父說笑說:「父親!將來您到了天國,先買一間屋等待我,再過多幾十年,我就會回到您的身邊,繼續服侍您!」。他亦常常會這樣回應我說:「我有了屋就不會再要你了!我會找過另一個兒子!」。通常,我亦會充滿自信地回答他說:「就算在天國這樣的地方,您也不會找到第二個像我一樣孝順神父的輔祭!」。接著,他便會拍打我的頭顱並說:「驕傲!」。
即日下午,我趕到了醫院,幸好主教已從「深切治療室」,調往了病房。我看見他拿著呼吸罩正在甜睡,樣子非常可愛!他實在是一位極可愛的老人家!我本來不想打擾他的,但他卻睜開了眼睛,指著我驚奇地說:「誰告訴了你我在這裡?」,我便跟他說笑說:「是天主告訴我的!」,他亦幽默地回應說:「天主跟你這麼好朋友?連這樣的事情都告訴你?」,我便問候他的情況,以求改變話題。但他卻不死心,又問我說:「究竟你怎樣知道的?」,看來,這個老人家真的非常囉唆!甚麼都要查根問到底!不過他始終是主教,我只好老實回答,令他安心。這樣,我陪伴著他直到晚上。原來他在學校裡被學生撞倒。我心想,一個八旬老翁,被勁力十足的少年撞倒,的確不是一件小事!而我就一向都不太贊成,他住在學校裡,因為這裡學生太多,常常走來走去,一個要用拐杖走路的老人,在這樣的地方出入,不被人撞倒才怪!我常常都有提醒他小心走路。而且每個週末,這裡都有「台拳道」訓練班,而我看見,他們的訓練地點,不在課室或禮堂之內,而是在露天的走廊上!主教和神父們回到宿舍的必經之路!所以我一直都很擔心,他總有一天會被「無敵飛腿」踢中!
晚上,我又致電給苑神父,想向他報告主教的情況,但當他聽見了我的聲音,便以不耐煩的語氣說:「有甚麼事呢?」,我說:「主教已經離開了『深切治療室』,現在精神很好,相信他很快便會出院!」。這樣我才明白,不是世上每一位神長都喜歡我的!這一刻,我終於找到一個,不喜歡我的神父了!原來輔祭報喜都會令神父不快!我從前也很愛這位老神父,我以為他會很疼我的!我還以為自己很快便會多一位父親!不過,自始以後,我就不敢再打擾他了。
接著的兩天,我因為需要上班,只能夠在午飯時間和晚上陪伴著他。幸好,這個星期內有一天是公眾假期,我才可以陪伴著他整個下午,直到晚上。
一天,有一位修女來探望他,他跟修女說:「這位青年很有我心,整天都在這裡陪著我。」。修女似乎對這句話感到困惑,便自言自語地說:「整天都在這裡?」,主教聽見了,便再補充說:「是的!整天都在這裡!」。修女卻噩然地回應他說:「怎可以整天都陪著您的!人家要上班的!」,可能修女以為他病得神智不清,胡言亂語!但其實這次他卻非常清醒,沒有說錯!
主日,我回到彌撒中心輔彌撒,當天做主祭的,不是翟父親,是孫父親。彌撒後我跟他說了這事,他卻跟我說:「我想不用你去,他的修會這麼多人,自會有人照顧他的。」,我卻無奈地回應他說:「這幾天以來,我只見過幾位修女和教友來探望他,但他自己修會的兄弟,我就還未見到。」。但是‧‧‧!我不敢說:「沒有」,因為我不是廿四小時都留守在病房裡,也許他們早上來了,我不知道。這樣,神父便鼓勵我說:「好吧!你去吧!有機會服侍主教很好!代我問候他吧。」。
午飯後我又到了醫院,一位慈幼會神父及一位教友,正站在床邊慰問主教,我不想打擾他們,便在走廊上念玫瑰經。稍後,那位神父跟那位姊妹一同出來,驚奇地,那位神父竟然主動走到我跟前並對我說:「鄧總主教明天出院了。」,我連忙感謝神父,又感謝天主。但我心裡始終有一個疑問,那位神父為甚麼會認識我呢?很可能主教老人家又跟他說了:「他整天都在這裡。」。後來,我才得知,當天那位樣子慈祥的老神父,就是著名的「張默石神父」──我現在參與的「在俗會」的神師。
看著他漸漸康復,我也心安理得。最初的兩天,他大小便都要我們幫忙,過後他已經可以下床行走。賴天主的助佑,進展的確良好。而我也是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他出院之後,我們一直都保持聯絡。我很記得,有兩次我跟他通電話,我非常沒有禮貌,一開始便跟他開玩笑。當他拿起聽筒,我便立即說:「阿爺!」,然後聽聽他的反應,我以為他會說:「你找誰?」或許會說:「你是誰?」,不過兩次的結果都出人意表,他竟然說:「唔?是你嗎?你近來怎麼樣?」,我反過來感到疑惑,便問他說:「您老人家真的記得我嗎?」,他說:「怎會不記得!您是...。」自從這兩次之後,小輔祭不敢再考驗老主教的記憶力了!他雖然已經八十多歲,身體也不太好!但是,他不但可以透過電話,認得出你的聲音、說得出你的名字、還記得你做甚麼職務,的確厲害!
這樣地,又過了一段日子,我亦已經退役,不再為教區打理聯繫輔祭的事務,不再做委員會的委員,從此退隱江湖。這樣,我便有了更多時間,照顧他及其他年老的神父。在這段期間,陳子殷父親被指派到離島區,為三間聖堂做處理主任司鐸,直到本地的主教,正式委任另一位神父為止。我便陪伴著這位可愛慈祥的老神父,逢週末都在梅窩聖堂裡的神父宿舍度宿一宵,穿梭三個堂區祭獻天主。我還記得,我在這裡留下了我心愛的白水晶!因為我把它放了在枕頭底下,幫助自己睡眠,在最後的一次,我忘記了拿走,真的可惜!這樣地,逢週末及主日,我都完全奉獻給了天主,完全沒有私人空間。我還幫助了梅窩聖堂,訓練當時碩果僅存的兩位小輔祭。連續三四個星期,我想起了爺爺鄧主教,我便問神父說:「父親,這幾個星期以來,我都跟隨著您輔彌撒,但我很掛念鄧主教,下星期我可否暫停一次?去探望他呢?」,「好!去吧,我一個人做便可以了,探望主教很好!」,神父一口答應說。這樣,我又可以蹲在他的膝下,聽取他的教訓了。
我剛走進門口,還未及跟他打上招呼,他便急忙地詢問我說:「唔!我記得,你與陳子殷神父很熟的嗎?我撥電話給他,找了他兩天也找不到,你現在有沒有辦法?我有很急很急的事情,必要在今天內找到他的!」。我心裡的魔鬼又再作崇,不斷跟自己說:「又是變身做輔祭的時候了!今次是大好機會!給他展示實力!這件事不難解決!你胸有成竹...!你今次必可以逗他開心!」。我便對他說:「現在是三時正,他可能已經到了大澳聖堂,我可以為你致電他們試一試。」,可惜,神父還未到步。十五分鐘後我再嘗試,終於聽到了他的聲音,我把握著這個大好機會,給神父說笑說:「父親!阿爺找您!」,他不知所措,不停地說:「唔?甚麼?甚麼?」,我轉身過來,看見了主教的神情,看來真的非常心急,身體都在顫抖,這樣我便知道錯了,不應再玩下去,把電話交回了他。原來有位姓石的修女剛剛去世,留下了一筆遺產,並指定要為國內某處興建聖堂。而我最開心的,就是聽到他跟陳父親說:「是的,他很乖!他在我這裡。」,原來他們倆老,都把我看作是小孩子!我真幸福!他塌線以後,他便立即追問我說:「你為甚麼會這麼厲害!知道神父何時何地會在那裡?」。我便緊握著他的雙手,用我的前額,緊貼著他的前額對他說:「當然要厲害吧!我是您的輔祭!」,他似乎很不滿意這個答案,繼續追問。我又再故態復萌,跟他說:「是天主告訴我的!」,他又說:「天主跟你這麼好朋友?連這樣的事情都告訴你?究竟你是怎樣知道的!」這一次他說得非常嚴肅,我有點害怕,不敢再玩下去,唯有老實說出,我每個週末與神父一起的行程。真可惜!這一次又做不成先知!被精明的老主教,揭穿了這輔祭小子的小把戲!從前用來逗老神父開心的方法,似乎對他起不了作用!我得繼續努力,再想辦法令他開心。幸好,他最後也跟我說了:「你今天真的為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聽到他這麼說,我倒算有點安慰。事後,我回想起了他的神情,我的心就有點內疚,我在心裡跟自己說:「我以後跟主教說話時不應再輕佻了!」。
每次我們分別的時候,他總會提醒我,一件很重要的事:「降福」!而我亦會以平安禮回報他,事實上,我真的希望他老人家得享平安!
有時候,他會到外地工作、開會,而我就一向都不太贊成,因為他年紀太大,身體又不太好,再乘長途飛機,遲早會出事。好幾次由陳父親陪伴著他,飛到地球的另一邊,一路上照顧他。可惜,陳神父跟他兩個都是老人家!一位六十多歲,一位八十多歲,我始終都放心不下。況且,他們來自不同的團體,各有自己的工作,不能常常都在一起。我實在很羨慕他們,他們實在情同父子!我就沒有這樣的機會,陪伴主教外出工作!只有陪伴神父到外地工作的經驗,希望將來會有吧!我在心裡妄想,其實我也算是非常幸福的一位,若陳父親真的把我看作是自己的兒子,我們就不是三代同堂嗎?爺爺是主教!父親是神父!自己又當輔祭,三代都服侍天主!這不是很完美的組合嗎?
有一次,我致電到華仁,那個接電話的人,說他到了美國,我當然會問,他太約何時回來,但答案卻出人意表!竟然是會留在美國長住,不會再回來!噢!我的天!也許我得努力賺錢!以後要到美國去探望他了!
一個主日的早上,我身體不適,眼睛疼痛,穩形眼鏡也蓋不上,所以遲了起床,沒有輔彌撒。這樣,我並沒有太多選擇,只好到華仁書院裡的聖依納爵小堂參與彌撒。彌撒完了,我走到聖堂外面的走廊懷緬過去,回味我跟善牧一起的日子。因為沒有蓋上眼鏡,眼睛就看不清楚。朦朧裡我看見了一個身材矮小的老人家,手按著牆,蹣跚地向我迎面走來,我走前了一些再看清楚,噢!我的天!原來是鄧主教來的!他先我開口說話:「唔?是你嗎?很久沒有見你的面了!」,幸好這個八十多歲的老人,記憶力沒用我們想像中這麼差!他還記得我!我連忙上前扶著他,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他們說您到了美國,以後不會再回來,所以沒有致電給您,否則我必會常常來探望您的!」。我很內疚自己輕信小人流言!荒廢了很多光陰!這段期間,我應當好好服侍他的!他聽了以後,就很不滿地說道:「誰說的!我到美國去只是為了工作!做完就要回來!」。這一刻,我的心高興得不知道說甚麼才好!只知道應立即感謝天主!我連忙擁抱著他,問他說:「您真的還記得小輔祭嗎?」,他答說:「怎麼會不記得!」他還說出了我的名字!證明這個老人家非常清醒!他真的沒有忘記我!其實,我不應當常常問他這樣的問題,我實在不對!他有多疼我,我是知道的!我對他應當抱有信心。
我扶著他前往他的辦公室讓他坐下,我握著他的雙手對他說:「他們說您會在美國長住,不再回來香港,輔祭以為以後都不能再見您的面了。」。「胡說!為甚麼不回來!我是香港人來的!我死都要死在香港!我為甚麼不回來!」,他激動地說。在聖神的推動下,一個隱藏在嘴唇邊已久,但不敢問的問題,終於都說了出來:「您老人家不怕九七年嗎?您是共產黨的不受歡迎人物。」,他卻說:「怕甚麼?我現在這麼老,他們還可以對我作甚麼?」,我便躺在他的懷內,跟他說:「無論怎樣!輔祭都不會容許他們再傷害您的!」他卻擁抱著我,輕撫我的背安慰我說:「唔,不要怕,不要怕,有天主在這裡,甚麼也不用怕。」。
有一天,我們又通電話,他告訴我,他又將要前往美國工作,我便問他說:「您今次會不會回來的?」,他激動地回答道:「為甚麼不回來!我只為了工作,做完就要回來!」,我又說:「這麼勞動的事,以後可否讓給較年輕的神父?」,他卻教訓我說:「年青的神父也有自己的工作,不能隨便叫別人取替!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十字架,正如你做輔祭的,也有你的職務!大家都逃不了!只要我一天還有氣息,我都要為天主工作!直到我斷氣為止!」,小輔祭深深謹記著老主教的訓勉!
這一段時期,我做了兼職教師,逢星期六的晚上,要到薄扶林聖安多尼堂,指導兩位慈幼會神父應用電腦。星期六下午,我三時左右到了華仁書院,希望在他上飛機以前,再見他一面。我到了停車場,看見了一男一女,扶著他從樓梯下來,像是要外出的樣子。我心裡想:「這個老人家可能忘記了我們的約會。」。我上前跟他們打了招呼,那位女士跟主教說:「你的朋友來了。」,主教便回應她說:「是的,他很乖的!常常都照顧我的!」,我很客氣地問他們:「你們要外出嗎?」,那位女士回答我說:「對不起,他說三時正有人來探望他,不過我們都是從外國回來的,明天便要飛走,所以非見他不可。我們正前往香港酒店喝下午茶,有少許公事要談,先生,相請不如偶遇,不如你也來吧!」,我本來不想打擾別人的會議,但我好像有了少許預感,若我今天不能跟他在一起的話,彷彿就再沒有機會似的,我不知道為甚麼會有這種感覺,真的很難解釋。而這位女士的邀請,亦很有誠意,我無法不予答應。我猜想,她必屬行政級的人員!聽他說話的技巧就可知道。
在車上,我幫助他更換了衣服,而這卻是最後一次。我們到了香港酒店的咖啡閣,一起品嘗雪糕,他們談到了有關「鄧以明基金」的事,我到了這一天才知道,有「鄧以明基金」這回事,我從來也沒有聽過。事實上,他老人家的事我知得很少,他很少在我面前,題及他的往事、他的工作,相反地,只有他詢問我,很關心我。不過,這樣不太重要,反正很多事情我都幫不了忙,我在教會中只觸摸到輔祭的層面,主教的事,我覺得知得愈少愈好!能夠認識一位主教,服侍他的起居飲食、大小便等已是輔祭的一大恩寵!較高層次的事?希望不要勞煩到我!
他險些被雪糕弄髒了衣服,幸好有我在他的身旁,照顧他,已經成為了我的職務範圍、我生活的一部份,我是很願意的。那位女士看見了我們這麼親密,便對主教說:「您好幸福!您的乾兒對您很好!」。她說完,我便立即抖正她的錯誤說:「不是乾兒!是乾孫!」,然後我便一手摟抱著他,問他說:「爺爺,是不是?」,他便猛烈地點頭說:「唔!乖孫!是的!是孫來的!」。感謝天主!他終於都笑了!平常他的樣子從來都很嚴肅,我用盡了各種方法,都未能逗他開心。從前用來逗老神父開心的技倆,在他身上都起不了作用!這回我終於成功了!我從未見過他這樣開心的!這的確是第一次!我真的要感謝天主!我終於都成功了!原來別無他法!一個擁抱,一個稱呼,就構成了快樂的根源。原來就是這麼簡單,我從前想得太複雜了!才沒有成功,上主的旨意確是奇妙!
論到了做他的兒子,我實在愧不敢當!必要一口拒絕!我認識了他只不過短短幾年,而最重要的,就是我只是一個卑微的小輔祭!更不是正式發願的輔祭!我根本沒有資格!認識他多年,而照顧他比我更多的司鐸,實在多的是!陳父親比我更有條件!輔祭都是做主教的「孫兒」比較好!能夠成為主教的孫兒,也算是輔祭的一大恩寵!我不敢再強求甚麼!
那位女士給了我一張名片,原來她是「明愛(倫敦)學院」的石博士。「博士」?在開始時我已經察覺到,她的來頭必定不少!我沒有猜錯!你們看!主教身邊這麼多名人異士,怪不得我們這些小輔祭,只能夠在聖堂內搬台搬凳!沒有機會協助主教的工作!甚麼基金?都是由博士級數的人物協助他算了吧!
可惜!真可惜!光陰似箭,我跟他老人家分別的時刻,終於來到了。因為我要到聖堂去跟兩位神父上課。我唯有拜託他們,替我好好照顧爺爺,替我送他回去。
我吻別了他,這是最後的吻別,臨行時我猶疑了一會,再看了他多一眼,欣賞他這一富可愛慈祥的面容。這一次亦是我們真正的分別,人總要遵從天主旨意,爺爺從前亦這樣的教訓過我。這是我最後一次服侍他了,但也是我們一起最快樂的一次,希望將來在天國裡,會有同樣的機會。
接著,我忘記了,是過了一個還是兩個星期,我又到了聖安多尼堂,跟兩位神父上課,我剛走進了門口,吳希義父親就立即跟我說:「鄧主教死了,你知道了嗎?」。「甚麼?」,我說。吳父親便慢慢地再說一片:「鄧主教死了,應當是星期四,他在美國死了。」。其實,神父第一次說的時候,我已經聽得很清楚,只是我霎時間未能接受這個事實,不知所措。事實上,我甚麼也做不了!若天主要把我們分開的話,我也沒有辦法!我不能擁抱著神父痛哭,一個人傷心已經夠了。
記得日本的一本著名漫畫《幽遊白書》故事裡的一個角色,一個美麗的小女孩名叫「牡丹」,她的工作,就是不斷往返人間與靈界之間,護送剛去世的亡靈,到靈界去接受審判。但願我能擔當牡丹的角色,親自護送主教的靈,到天主的台前,免他在途中受到傷害。可惜我不是天使!我只好在心裡默默祈禱說:「我的天主!我的天主!求求您不要讓我的爺爺做煉靈!讓他到天國去,回到您的身邊享福!若他從前犯過甚麼過錯,需要接受煉獄之苦,就求您把他的刑期,全都加在我的身上吧!由我一力承擔!好讓我將來要做煉靈的時候,連同我自己的,一併還給您吧!我寧願您把我投到地獄去!我也不願爺爺受苦!求求您吧!我最愛的天主!」。
其實,我應當感謝天主!因為他終於都可以放下沈重的工作,真正的安息了。二十年的牢獄之苦,已經夠他受了!而我能夠在他的晚年認識他、照顧他,也是天主的旨意,我不能夠祈求天主,讓我們永遠都在一起。我真正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八十多歲,雖然只得短短幾年,但能夠陪著他,走完了他生命的最後一段路,已算是我的福分!我跟他總算有緣。事實上,他在我的心目中,早已成為了一位聖人。
回憶到這裡,我又再清醒過來,我重新提醒自己,是置身在一台彌撒當中。神父剛剛讀完了一封「不能寄出的信」,可惜我沒有聽到內容,我想必定會很感人。正如我剛才說過,跟他的感情比我深的人,由其是跟他合作過的司鐸,實在多的是!我很理解。我在他的生命中只是一個過客,將來教會編寫他的生平時,不會有我這個小角色包括在內。這一段感情,只有我們自己和天主知道。
領聖體後我跪下祈禱,希望天主大慈大悲,把我的心聲,轉達到他的耳邊:「爺爺!您知道嗎?我一直都等待著您回來,可以再次服侍您,因為您答應了我,您必定會回來的!您說過您要死在香港的!現在,您為甚麼一去不返?還要死在異鄉!拜祭您的機會也不願意給我?願您知道!小輔祭很愛您!願意一生都孝順您!願意做您的乖孫!做您身邊的小輔祭!與您一起服侍天主!將來,無論我有沒有機會加入修會,我都要延續您的精神!雖然我不知道,我會否像您一樣勇敢,面對考驗,面對迫害,但我會不斷祈求天主,直到祂賜我力量為止!」。
彌撒藉著「禮成詠」曲終人散,我走到了聖堂的正門仰望著天空,當天的天色不是太好。但爺爺可愛慈祥的面容,彷彿就好像帶著,我渴望見到的笑容,高掛在天上俯看著我,默默的給我降福。我便閉上眼睛,在心裡微笑著跟他說:「爺爺!您在天上建一座修院等我,很快!再過多幾十年,當我完成了輔祭應做的一切之後,我便會回到您的身邊,像小孩子一樣服侍您、親近您,像從前一樣!您要等我!主佑您老人家!」。
-完-
赤子豪情
作者:天 倫 作品日期:1994年2月14日
昨晚我到了《啟德香港國際機場》,為一位從《意國》回來短聚的老神父送行。我比其他人更早到達,碰上了兩位好久不見的輔祭兄弟。後來,很多教友亦紛紛來到,但主角仍未出現。我因為心裡著急,便四處奔走,希望找著神父的蹤影。後來,愈來愈熱鬧了!像是整個何文田區的教友也聚首一堂!可見這位神父的功德,在教友們的心目中已被奠定。我因為跑來跑去,腳也痛了起來。一位輔祭兄弟揚手叫我走到他的跟前,大聲罵到:「你跑來跑去做甚麼?若他要來的,始終都會來!」,而我卻反駁他說:「是的!我就是這樣!凡有神父未到,我的腳就站不穩!這是我『輔祭』的性格!十年不變的!」。
十年!的確,一段說來不長,但亦不易渡過的日子!十年前某天,上主藉著「輔祭」職務,改變了我的一生。
那時候的我,正處於生命中第二次的信仰低潮,藉著聖堂的一封信,我才回到了上主的羊棧。還記得當天是《堅振道理班》的第二課,下課後在大閘前碰上了堂區的主任司鐸,他正在招攬《兒童道理班》的男孩子們當「輔祭」。而我是剛升級到了《堅振班》的大孩子,便猜想自己可以逃過神父的五手指關!我假裝路過看不見他,可惜亦不能幸免,所有路過的「童男」也被一網成擒。事實上,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當「輔祭」的,根本沒有這樣的興趣。坦白說,這麼神聖的工作,怎會由有我這種人來擔當?「想」都不敢「想」!怎會產生「興趣」?不過,既然有神父親自邀請,我便姑且一試。而我卻造夢也想不到,竟然會有「神職人員」邀請我這種人為教會做事的!機不可失!我便答應了神父,逢星期六的下午,道理班下課後,跟小弟弟們一起到聖堂去學習禮節。我很相信,這是最重要的關鍵,若不是由「神父」親自來差遣我,我是不會成為「輔祭」的。
當晚我躺在床上,呆看著天花,不斷回想這事,不禁地哈哈笑了起來。「我?我也可以嗎?我這種人也有當輔祭的資格?」,我問自己。我不斷發出疑問:「不是才高百斗、聖德超凡的人才可以嗎?」,當然,這只是說笑而已。但回看我的童年歷史,我實在沒有可能成為「輔祭」的。
我在家中排行第六,年紀最小,本是最受寵的一個,可惜我生不逢時,沒有這份福樂。我有兩個哥哥和三個姊姊,媽媽對我們眾人的祈望心高於現實,想盡辦法讓我們能走進名校讀書,可惜我們每一個最終也是令她失望。我生來就是一個遲鈍、軟弱、沒氣量及體弱的小孩子。不信嗎?我的幼稚園時代在油塘區的《聖安當小學暨幼稚園》渡過。在這個時代,幼校當中它算大了!三、四十人一班,可以有「D」班的幼校在香港不會太多,而我當時就是「D」班的劣等學生。從小就得知,自己不是讀書的材料:寫字東歪西倒、大小不一、廿六個英文字母也幾乎記不進腦袋、一加一的算術也得數算手指!無法集中精神聽老師連續說幾分鐘的話,這個命運在低年級的時候已經奠定,幸好也能無驚無險地升至高年級,但過後就沒有這麼幸運。還記得當時的主任導師與媽媽坐在教員辦公室的門外,談論我需要留級一事的情景,現今還歷歷在目。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嘗到失敗的滋味,發生在我大約五歲的時候。在拍全體畢業照的時候,全班只有我獨留在長凳上,看著自己的同學們在台上拍照多麼快樂,試想像一下,我當時的心情怎樣?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的「徹底失敗」!但這只是開始,注定我一生都要面對著無數的失敗,無盡的譴責,這就是我的「宿命」。第二年重讀高年級,比從前進步了少許,很可惜亦逃不了惡運,不能升至小學。一家名校絕不容許學生留級多過一次。結果,同一位主任導師與媽媽又再次見面,在同一教員辦公室的門外,談論我被逐離校的事,同一張長凳、同樣的坐姿、同樣的角度、背景...,情景跟上次幾乎完全一樣。對我來說,實在是一種諷刺。今次沒有這麼幸運,可以看著同學們拍照,甚至跟好友們道別的機會也沒有。媽媽半行半怨地跟我前往巴士站候車,當我踏出了大門,我從此就跟這幢建築物永別了,讓它留在的回憶當中。還記得那一晚家中的氣氛,我不知道爸爸回家後我會受到怎樣的對待,當我在露台上洗澡的時候,爸爸剛剛回來,我怕得不敢出去,媽媽對他說出了這事,爸爸便大聲罵道:「不要出來!」。至於當晚我的身體有多重傷就不用多說,在這個家活了五六年還未習慣麼?自這一晚以後,我從未受過家人尊重。還有,一位當時跟我住在同一屋邨,非常健談的女同學,她畢業以後就沒有再跟我打招呼了!每次在路上碰面,她總是給我報以藐視的眼光及撇撇嘴巴,我在這時候已經知道了!這個世界多麼的現實!
相信我是世上第一個、惟一一個在幼稚園被逐的人,但願沒有人破我的記錄!我不願有其他人受到相同的苦難。
正當家人擔心我能否升讀小學之際,隔壁的陳太傳來了一個喜訊,有一家由教會辦的小學,是政府津貼的學校,不收學費、不用考入學試、任何人也可以入讀。這個消息曾令我的媽媽有了一刻的興奮!這樣,我便入讀了前翠屏道邨的《官塘循道小學》,榮升到一年級去!可惜這所學校的環境,跟從前那家幼稚園的附屬小學比較起來,實在是差勁了!徙置區的七層大廈地面,面對著一條大水渠(化名:官塘運河),每個課室的門前也有一條小水渠,沒有禮堂、沒有圖書館更沒有運動場,下雨的時候不能走出課室之外...幸好比電影中西方國家的「貧民窟」好一點!我就在這裡渡過了七個寒暑。
從一年級開始,我更知道了自己讀書不成!不論【中文科】或【英文科】,我也從未嘗過合格的滋味,尤其是【數學科】,我認為根本不是給「人類」讀的東西!好像是「外星人」的文化!但是,有好幾個科目卻是我的本能,就是【自然科】、【音樂科】和【聖經科】。這些我從來都不用溫習,到了測驗和考試的時候,自自然然地便會得來很好的成績。反之,某些一向在主要科目裡當長勝將軍的同學,不一定在這些科目上得益,我偶然都會讓別人羨慕。不過...!敬請清醒一點!這些都不是香港教育所重視的科目,無論成績多好,也沒有人會理會,反之,只會被用來作為指責的重點。「這些『閒科』你這麼了得!主科你就...!」。所以我從來沒有為自己的天賦而自豪,自有自責。
到了四年級,成績每況愈下,終於逃不了留級的命運。最難忘的,卻是那位不負責任的主任導師,十堂課有七堂不見他的蹤影。有一次,他照常在課堂過了一半後才走進課室,以輕佻的語氣跟我們說了,他將會在接著的一個月放假七天,有些同學好奇地問了他的原因,他直截了當地答了:「是病假嘛!」。眾人都議論紛紛,即使我們的年紀比這時候更小,也知道這樣沒有可能,一個人怎能預知自己何時會病倒呢?
留級以後,成績有了少許進步。很明顯,我已是一個被學校「完全」放棄了的人。學校每級有三班,從二年級開始,我便是「C」班的劣等學生,直到畢業。到了五、六年級更甚!這是我人生最難渡過兩年。一個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人,可說是「完全」沒有鬥志。我天生愛幻想,上課的時候,時時刻刻也想著「飛天遁地」或類似的事!幻想自己是一個超人,以一敵十把所有敵人消滅。日本卡通片裡的內容、主角和英雄人物,都是我幻想的元素。我的腦子裡滿是這些「垃圾」,自然無心向學,每一天也欠交家課。老師的責罰,成為了班裡最精彩的「小丑戲」,每天最少上演一次,有時候兩、三次!沒有別的表演更受歡迎,由我擔綱演出。而老師們似乎也很懂得利用侮辱我和我的祖宗來為她們減壓,也會不停指責我們天主教徒賣「贖罪券」全部都不是好人!也許,這樣受罰是我對同學們和老師們的唯一貢獻。
我承認,我絕對是一個「懶惰」的人,但我得澄清!我並不是沒有嘗試過努力去讀書的!曾經尋求補習老師的幫忙,只可惜事與願違,最終我也會令補習老師們失望。這也怪不得她們,我正是一個一、二年級的水平也未有的人,她們怎能令我明白五、六年級的知識呢?就是這樣,我幾乎成了學校裡召見家長次數最多的學生(可能是世界記錄保持者!),當時我在校裡非常出名──「臭名遠播」。
還有一個怪現象值得一提,曾經為我補習的老師們,後來也沒有再繼續這份神聖的工作,我不想知道原因。
成績固然令自己難以自拔,健康又是一大困擾,自小體弱多病,醫生也毫無對策,還以「正常」視之。據我的媽媽引述,當年為我接生的醫生說過,因為我的媽媽已經生育四次,最後的一胎的健康必會很差。自幼稚園開始,我一直都受著失禁問題的困擾,每當被同學發現,就會被取笑得無地自容,更會被老師破口大罵,因為又要她們叫停喧嘩者,又為她們增添了一個額外工作。這個問題直到了中學,身體漸漸發育成長後才得已改善。
除了成績和健康以外,還有那些非人生活!我似乎是世上最容易受欺負的人,即使是女同學打我,我也不敢還手,當老師面向黑板,背向學生的時候,就是我要受罪的時刻。他們辱罵我的時候會這樣說:「你這樣的蠢人快死去吧!別妨礙地球轉動!」。不要跟我說可以向老師投訴!以為我沒有嘗試過嗎?問題已經持續多年,如果可以解決的,早就解決了!每當我向老師反映的時候,總會被老師辱罵說:「你很麻煩!...你很無用!又被人欺負!你是甚麼人來的...!」。自己在香港土生土長,經歷過香港獨特的教育文化,我敢斬釘截鐵的說:「在七十年代,在香港的中小學裡,向老師投訴事項或反映問題、揭發事件的人,只會被論為『滋事份子』!可能會被學校記你一『過』!而且在你畢業以前,都會被老師們不斷咀咒!沒有好日子過!」。「受害者」通常會跟「滋事者」得到相同、平等的罪罰。因為你「無能」、因為你「不幸」,才會額外給了別人多一件事要處理。那麼,在甚麼情況下,學校會認真處理?到了鬧出慘劇,報章上刊登了學校的大名,全城觸目的時候就會。所以,我不太明白,政府在電視台的宣傳廣告上,也呼籲人們有事就要舉報、投訴,好好運用自己的公民權利。但可惜,當年在學校裡所培養的卻是相反的文化,尤其是當老師犯錯的時候,正所謂:「官字兩個口」,你休想得到公平處理。所以,小時候常聽到同學們說:「將來我當了警察,身上有『槍』的時候,休想有人可以跟我作對!我會比老師們更可惡!」。
我所居住的屋邨是較新式的七層大廈。有一天,我走上了最高的一層,看著地面,我在想:「若我死了,就不是一切都結束了嗎?」。我攀上了欄杆,我把一隻腳伸了出去,在將失去平衡之際,我從高處看見地面,我的心又顫抖起來,可能是因為我一向都有少許「畏高」的原故。總之,在那一刻,我感覺到「死亡」絕非一件容易的事,非常恐怖!我實在沒有這樣的勇氣。我把腳收了回來,蹲在地上默想了一會,腦子一片空白,然後無奈地回去繼續那種非人生活。的確,對於一個上課時被罰抄寫、小息時被罰站崗、放學後被罰留堂的人來說,「生存」還有甚麼意義?
在六年級那一年,心情總算放鬆了一點,因為我有了目標,再過多一年,我便可以畢業,離開這家小學,這個傷心地,離開這班「牛鬼蛇神」!到一家沒有人認識我的中學去。這樣,沒有人知道我的歷史,我便可以從新做人。
明白了嗎?一個這樣的「廢人」,竟然可以服侍至聖的祭台?不是很「不可思異」嗎?
我的信仰生活怎樣?也可以交代一下。我出生於公教家庭,但我的家人有一套獨特想法:就是領受了《堅振聖事》以後,就盡了教友的「全部」本份,不需要再回聖堂去!每年只需要參加《復活節》和《聖誕節》的彌撒便可以了。這也是我童年時代的一個大目標!快快領堅振!就快快退役!無須再到聖堂去!
從前的《耶穌復活堂》,矗立於官塘翠屏道邨第十八座地下,環境與我就讀那家小學大同小異,只是十八座與二十三座的區別。還記得在較早期的時候,我們是在大廈天台的有蓋位舉行半露天彌撒的。從小學二年級開始,我便回到聖堂去學習道理,但在更早以前,我依稀記得自己跟隨著姊姊們學道理的情況,那時候是由一位外籍神父親自教授的。到了我那一代,聖堂是由一位《瑪利諾會》的神父來打理,還有一位資深的傳道員陳姑娘,一位令我的信仰萌芽的傳道員。這時候的環境,雖然有點簡陋,但服務氣氛就非常旺盛!這裡有很多善會,有《青少年團》、《歌詠團》、《青年會》、《婦女會》...還有最人強馬壯的《輔祭會》。而最難得的,就是有些服務團體中的部份成員不是教友來的,而後來他們大部份都會領洗。我就是在這種氣氛下孕育成長的教友。
從前聖堂裡有一個《兒童會》,每天下午也有導師來為成員補習,教我們做家課,不是教友也可以參加,我也曾經帶領過一兩位小朋友同來參與,讓他們認識了甚麼是「教堂」。
可惜,好景不再!教友們遷徙、移民、信仰衰落等問題,也影響著堂區的發展,如今的聖堂已不像從前那樣有活力、生氣。自我懂事以後,主日彌撒便遷到《官塘瑪利諾書院》裡的禮堂內舉行,不用再跑上天台!後來,堂區的辦事處也搬進了《官塘牧民中心》,就在《瑪利諾書院》的旁邊,環境比從前高尚得多!這樣,我們新一代的教友便展開了新生活。
從前的道理班,由陳姑娘一人包辦,成年人與小朋友也是由她來指導,而《堅振道理班》則由神父親自主理。所以,早一輩的教友們,都有良好的信仰培育。自堂區遷進了新地址以後,便有了正正式式的《兒童道理班》,由一群年輕的「姐姐」們來教授,記得那時並沒有聽說過教區辦甚麼《教理講授課程》這回事,那時代的道理班導師都只出於一片熱心,並沒有受過任何專業訓練。這裡以每位小朋友的學歷來分班,這時候的我在小學就讀三年級,然而,我便要入讀了《三年級班了》。
起初的兩年,我不知道甚麼原因,很喜歡回到聖堂去,從前的《兒童道理班》,是在星期六下午上課的,不是《主日學》!除了學道理以外,還有參與彌撒。每個主日,上午七時半和九時正,都有主日感恩祭。當然,我們小朋友,很少會參與最早的一台彌撒,但上一台彌撒還未完結,我已經在禮堂外邊等候。還記得從前,禮堂外邊的小草地,仍未矗立那座《耶穌升天象》。我不知道甚麼原因,我好像很喜歡這裡,雖然我說不出這裡有甚麼吸引之處,但恍惚在這裡的時間越長,我就越快樂似的!很多參與善會的哥哥姐姐們都同來問我:「你很喜歡回聖堂嗎?為甚麼你每個主日都這麼早?」,我自己也想知道答案!也許在聖堂裡我受到別人的尊重,在這裡我才活像一個「人」!可以拾回我在學校和家裡失去了的「人性尊嚴」。我記得最開心的一天,也算是《初領聖體》的日子了,現在再看照片,也會回味無窮!
這段期間我確實與這家聖堂很有感情,還有參與聖堂的服務。從二年級開始,我便幫助堂區派遞《堂區通訊》。我所居住的屋邨──「鯉魚門道邨」的《堂區通訊》,都是由我親身送到每戶教友的府上!有時候,如果「翠屏道邨」的沒有人派送,也都由我頂上。這樣說起來,不知不覺間,我為教會服務已接近二十年了!
說到了服務,有一件不吐不快!因為那次實在畢生難忘。在我四年級的那年,剛巧是堂區成立的「銀禧」紀念,那天的慶祝活動非常盛大,有銀樂隊演奏。堂區為了歡迎「胡振中主教」,在球場上築了一個包廂,好讓主教大人安坐這裡主持儀式及觀看節目。聖堂挑選了兩位可愛的小孩子──一男一女,站在包廂旁邊服侍主教,而我就被選中了!當天我們《金童玉女》,站在主教的兩旁,動也不敢動!像「輔祭」一樣。我還記得我把汽水遞給主教的時候,我的腳還在顫抖,我以為小朋友是不准走近主教的!又怕主教大人會大罵我,叫我滾開!誰不知!胡主教竟然對著我微笑,還很溫柔的對我說了一聲:「謝謝!」,這是我首次跟主教站得這麼近的!我以為我這一生都不會再有第二次。
可惜,人是軟弱的的動物,這段熱心的日子過後,我的心便冷卻了下來。在五年級那年,我有大半年時間沒有回聖堂去,沒有上道理班,沒有參與主日感恩祭。那麼,這些平常用來參與教會活動的時間,我用來作了甚麼?玩耍!當時我有兩位好友,一位住在姊姊的家裡,另一位在學校寄宿,兩位都只在週末回家。我只有星期六及星期日可以跟他們玩耍,我得珍惜。到了前半年的學期差不多完結的時候,一群任教道理班的導師與神父一起來到我家探訪,並邀請我回去繼續學習道理。這時候我的心的確有點內疚!答應回去學習。
這樣,我又再嘗試燃點起自己的心火,不單學習道理,也有參與服務,可惜這份熱誠只維持了幾個月,很快又冷淡了下來。兩次的信仰低潮,只相差兩三個月。是的,若你修讀一個「道理學習課程」,每年都重複說「亞巴郎」奉獻「依撒格」的故事,每星期都只會唱《真光光照著我》,聽了、唱了好幾年!無論是誰也會生厭。我都幾乎可以站出來教道理!三年級如是、四年級如是,到了五年級又是!再這樣下去我會發瘋!我常常都問:教會的道理就這麼多?沒有其他內容?我又感到彌撒非常沉悶──一乘不變,根本不知道他們在做甚麼,而神父所說的所謂「道理」,好像不是向我們眾人說的,內容好像跟我們沒有切身關係,像是自言自語,堆砌一些說話出來擔擱時間。通常在福音過後,我便會藉「上洗手間」為藉口,到禮堂外邊遊蕩,到了領聖體時才回來。這樣過了一段日子,被修女發現了,向我的家人投訴,這實在令媽媽丟臉。一個不太喜歡禮儀的人,竟然當起「輔祭」來?這不是「天方夜譚」的事嗎?
很快便到了暑假的日子,我仍然很享受這種「迷失」的生活,似乎沒有「信仰生活」的生活擔子很輕!我用盡自己的時間去玩!認識了不少新朋友。既然自殺不成,惟有不斷放任自己!活得一天就算賺了一天!後來收到了聖堂的一封來信,說我已經到達了領受《堅振聖事》的年齡,並邀請我在新學年回去修讀《堅振道理班》,為領受聖事作好準備。我心想:「嘩!我一生都等待著的重要時刻來了!領了堅振,就等如盡了教友的所有本份,我可以『名正言順』的不會聖堂去了!」。罪過!罪過!我當時的內心,真的是這樣想著的。
一九八一年的九月初,我讀六年級的新學年開始了。逢星期六的下午,我也回到聖堂去修讀《堅振道理班》。這樣,「搗蛋大王」又回來了,這實在是教會的惡夢!我在屋邨裡修煉了一段時間,破壞力已經大大提升。在第一課的時候,我在心裡跟自己說:「領了堅振我便完全自由了!不論課堂有多沉悶,我也要完成它!我今次有了目標!」。但出乎意料之外,這一班跟從前的有很大分別。這位導師不是姐姐,是一位姓肅哥哥,他所教導的不像從前那些姐姐所說的,他不說「亞巴郎」奉獻「依撒格」的故事,也不要我們唱《真光光照著我》。他為我們剖析了《聖神的七種恩典》的意義、《十誡》每一條誡命的準則。還要我們寫下筆記,每堂課都會抽問從前說過的課題,還有定期測驗。這樣我才感覺到,我真真正正的在學習「道理」。我亦發覺,我開始愛上了聽「道理」。
就在堅振班的第二課後,我在走廊上碰上了身材矮小的本堂神父,就被招攬成為了《輔祭會》的新丁了。當時我有一個疑問:「從前我也接觸過輔祭會的大哥哥們,他們跟我說男孩子要領堅振以後才可以當輔祭的,神父今次是否找錯了人?」,神父卻這樣答覆我說:「沒有這樣的事!只要你們喜歡輔彌撒便可以了!」。其實,我心裡卻有另一個疑問沒有說出來:「服侍祭台的人,不是應當由司祭從教友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嗎?怎麼現在神父隨手招來一群小朋友,就讓他們當輔祭呢?」,不過既然是神父親自邀請我的,我就姑且一試吧!很可能我這個「搗蛋大王」很快便會令輔祭會討厭,很快會被逐出師門!試一試的確無妨,也許會很好玩。我答應了神父會去學習禮節。
這晚我在家裡,不斷回想這個問題,我的確想了一整晚,為甚麼一個像我這樣的「廢人」,一個被家人、學校、補習老師等摒棄了的人、自己都已放棄了自己的人、就是連「自殺」也沒有勇氣的人!竟然可以服侍至聖的祭台?真正的「不可思異」!難道「匠人棄而不用的廢石」,真的可以成為「屋角的基石」?這不是一個「神話」故事來的嗎?似乎答案只得一個!就是教會已經變了!質素已經日漸下降,再也沒有領導世界的能力!意即末日將近。真好!很快便無須再受苦了!希望這一天早點降臨!罪過!罪過!我當時的內心,真的是這樣想著的。
起初我們並沒有列席輔祭會的會議,也沒有機會接觸到輔祭會的人員,甚麼都由神父作主!像是獨立的一群。每星期練習禮節之後,神父都有糖果獎賞,有時會是一塊大「波板糖」,有時會是像哨子般,能吹出聲音的糖果。嘩!原來當輔祭很有特恩!可惜小朋友們不懂得珍惜,每星期的練習都在玩耍和嬉戲中渡過,沒有人用心聆聽神父的指導,弄得我學了一個多月還未學會。怎樣進堂,何時獻香,我都沒有印象。
在這段期間,生命上又有了一段難忘的小插曲,在這裡值得略略提及,因為實在是人生的一大體驗。我認識了同座樓上的一位男孩子阿威,我們常一起穿街過巷、打乒乓球,尋找刺激!我們常到《翠屏道邨》去玩,認識了許多新朋友。他介紹了兩位朋友給我認識,兩人都是五年級學生,其中一位是他的同班同學,但他們有另一個身份!就是翠屏道邨某大黑社會的兒童組大哥,負責管轄兒童組的成員。他們的兄弟、父母、等都是黑社會的要員。他們常跟我倆分享黑社會的故事,包括歷史及制度等,好像傳教一樣。又講論身為黑社會成員的好處,包括為他們運送毒品,可以賺取多少金錢等等,聽下去真的非常吸引!他們又說,若我們想加入的話,可以替我們申請,大部份情況下都會接受。又帶領我們參觀了收藏武器的秘密地方,在某廟宇附近的山邊。嘩!大刀、鐵鍊、鐵勾等甚麼都有!真的大開眼界!
這樣地,又過了幾個星期,我跟阿威又聚在一起,討論是否加入黑社會一事。事實上,我們真有這樣的衝動!但我卻認為這不太容易。身為黑社會的成員,就算沒有好的武功,也應當有可以嚇人的身形!而我倆都沒有這些條件,只會在打鬥中被殺!會連累其他人為了救我們而出現危險!聽過了我的意見之後,我們便一致決定,絕不加入黑社會!要做個大好青年!自始以後,我們再沒有一起到翠屏道邨去找那班朋友,避免他們再次追問。
其實,我得承認,我沒有加入黑社會,並不是因為我「潔身自愛」,而是因為我「淆底」(「淆底」是港式粵語,是「膽怯」的意思)。
就這樣,我不再想念別的事,只專心於堂區的服務,當時眼前我的人生似乎只得一個選擇,我決定要做一個好輔祭!
我在堂區裡怎樣搗蛋?實在不能詳述,因為數不勝數!最常用的一式,就是乘別人剛打通了電話,正想坐下的時候,便把坐椅拉開,讓對方倒地。還有針對女孩子的好玩意,乘她們進入洗手間大約半分鐘之後,我會在外邊把控制燈光的電掣關掉,這樣,因為房裡突然漆黑一片,她們便會大叫「救命!」,我很喜歡聽到女孩子的尖叫聲!而我的對象通常是道理班的女同學。我又發覺,官塘區的教友們通常都有「被虐狂」的!大部份被我戲弄過的教友,過後都會成為我的好友。在這些年頭,逢星期六的下午,在瑪利諾書院的球場內,常常都會看見一個奇景,就是有一名少年,常常都被一個或一群少女追打,而相方都好像沒有太大的仇怨,相方也玩得非常開心──那個少年就是我!
同期間,「輔祭會」的大哥哥們亦主動接觸我們,他們好像對神父自行招收及訓練輔祭有點不滿。並邀請我們參加會議,這樣地,我們才開始了真正的團體生活。不過這時候,我們還未可以輔彌撒,因為按輔祭會的規定,每個「準輔祭」均有「考察期」,為期大約一年,在這段期間,「準輔祭」只能參與平日彌撒的服務,而主日彌撒卻沒有一份。不過大節日例如「復活節」及「聖誕節」等便可以同台共祭,因為要全體會員出席。
到了聖誕節,我們可以穿上祭衣的機會來了!我竟然被選中了擔當「乳香船」一職。可惜排練過兩三次後,我還不知道自己要做甚麼。「輔彌撒真的這麼難嗎?」,我常有這個疑問。「為甚麼學了幾個月還未學會?我真的沒有輔彌撒的天賦?」,我不斷向自己發問。似乎沒有很好的理由,但這幾個月來真的甚麼也學不曉。到了進堂的時刻,我的心慌張得要死!持「吊爐」的前輩呂兄弟卻對我說:「不要害怕,跟著我走便可以了。」。我很記得平安夜當晚,在整個禮儀當中,我的腳都在顫抖!這就是我的第一次──平安夜的感恩祭。
自始以後,我們全面性的參與輔祭會的活動。前輩們常對我們說:「你們這一代真幸福,不需要輔『平日彌撒』,從前我們渡考察期的時候,每天大清早就得趕回聖堂輔彌撒,風雨不改!足足一年!當輔祭會方面與神師都認為我們合格以後,才可以正式加入輔祭會及在主日彌撒中輔禮──這是輔祭會的傳統。」。我心想:「『平日彌撒』?甚麼來的?聖堂不是在主日才會開彌撒嗎?我從來不知道有這回事!否則我必會參與!」。聖誕節後某一個主日,我如常參與主日彌撒,行經禮堂門口近祭衣櫃的地方,看見了一個奇景,平常人山人海,擠滿了紅噹噹的輔祭們的祭衣櫃前,竟然沒有人氣!只有身材矮小的本堂神父呆呆的站著!本堂神父揚手叫我過去,並叫我穿上祭衣,我大吃了一驚!因我還未學懂輔彌撒,我惟有找一個漂亮的藉口以作推辭:「我還未正式入會,輔祭會不准我輔主日彌撒的。」,神父卻對我說:「不要緊!萬事都由神父來做決定!」,我又問神父說:「我一個人做嗎?怎可能?」,他卻說:「不要擔心,我會逐步給你指示,你照我的說話做便可以了。」。神父燃起了吊爐,又叫我先把十字架插在祭台旁邊。到了唱進台詠的時候,還未有其他輔祭前輩出現,我注定了要一個人賺擔五個崗位。
我左手拿著「乳香船」,右手握著「吊爐」,慢慢地走至祭台前停下來。主祭神父來到了以後,便示意我跟他一起鞠躬,之後的一切,神父都會揚手叫我走到他的跟前,用細小的聲音指示我的下一步。何時把吊爐遞給他,何時與他一起到祭台前接受奉獻......。在送聖體時又叫我在他旁邊用碟子接著聖體的碎屑,禮成的時候又叫我留下「吊爐」及「乳香船」不要理會,高舉十字架遊行離場。我就是這樣地學懂了「輔彌撒」的!這是我真真正正的「第一次」。最初我還擔心自己永遠都學不懂輔彌撒,原來學習輔彌撒必須「實戰」!如果不是這樣,我可能排練多一百次也還未學曉!
自始以後,我們這班「見習輔祭」也全面地投入了服務,一起輔主日彌撒。包括一位還在修讀《慕道班》,尚未領洗的鄧兄弟。本堂神父說:「若有神父的准許,未領洗的人也可以輔彌撒。」,那位神父當時真的這樣說。
神父一連串的行動,引來了輔祭會成員的不滿,因此在會議上展開爭論。輔祭前輩們的論點,是神父私下招收的會員年紀太小,以他們的心智,不可能明白服侍祭台的意義。神父卻認為年紀小才會服從神父。這樣我就可以理解,在我對上一代的輔祭們仍然有良好的培育。前輩們又認為,我們未受到足夠的培育以前,對此職務未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時,不應讓我們輔「主日彌撒」。神父卻說主日彌撒常有真空現象,沒有輔祭出席,若這群小朋友有這樣的熱誠,好應當讓他們參與。而前輩們最不滿的,卻是不應當讓未領洗的人輔彌撒,這樣嚴重違反教會的常規。神父卻說:「既然人手短缺,若他真的有興趣當輔祭的話,何不給他機會?」,就是這樣,會議常常都會演變成為戰場!公有公理,婆有婆理,而我們做後輩的,只有坐著觀看,不敢給予任何意見。
其實,我的確有點內疚,因為是我帶頭開了先例,破壞了教會的優良傳統,我常常都懷疑,我當天答應神父輔彌撒是錯的,但我當時亦不可能拒絕神父。我們當輔祭的,應當從正途出身,從低做起,現在我們卻把輔祭的訓練制度徹底破壞,我常常問自己,若將來輔祭們的「質素」出了問題,我應當要負上多少的責任?
到了現在,我們仍然取笑鄧兄弟是教會的「傳奇」,因為在他還未領洗以前,就已經成為了輔祭。
不是我們自己驕傲,我們這群「小輔祭」對堂區的影響力的確不少!當時輔祭前輩們因學業、工作及人際等問題,幾乎各散東西,沒有人輔彌撒的話神父就得自己找人,所以我們這群「小輔祭」才有機會。但神父在未有諮詢輔祭會的情況下,自行招收輔祭這個做法是否不對則另作別論。自我們在輔祭會出現後,一群失蹤已久的「老輔祭」們又再度出現!在堂區活躍了一段時間。我在自己居住的屋邨的乒乓球桌旁邊碰上了一位老朋友阿堅,他當時是屋邨裡數一數二的著名乒乓球手,從前也是輔祭會的會員,當年就是因為他加入了輔祭會的原故,我才知道要領堅振後才可以當輔祭這個規矩,正是他告訴我的。當我參加了輔祭會之後,第一個要找的人就是他,可惜他已經在江湖上消失了!很久沒有再回聖堂去了。我自知沒有資格來指摘他,在回來修讀堅振班以前,我自己不也是一隻「迷途的羔羊」嗎?我跟他說出了這事,挑起他回到聖堂的興趣。他問了我當時輔祭會有甚麼人回去,我盡力說出了我所知的名字,大部份前輩他都認識,當說到了某些名字的時候,他又說:「他們都有回去?那麼我回去也好!」。自我們童年時代一起派發《堂區通訊》以後,我們又再度合作,現在一起服侍主的祭台。
考試季節到了,對我來說,這樣等於放假!因為無論我溫習與否,都注定會失敗,而好處就是可以遲點上學,早點放學。我心想,既然前輩們常說,他們的出身都是從「平日彌撒」開始的,我就要證明,他們做得到的,我也做得到!我要當教會的「正統輔祭」!
我首天回到聖堂的早上,令神父吃了一驚,他問我為甚麼會在平日彌撒中出現,我卻反問了他可否輔彌撒,他便一口答應了。原來聖堂每天的早上都有兩台彌撒,清晨六時半及七時正,而我常輔禮的,就是七時正的一台。偶然早到了十五分鐘,上一台彌撒剛剛完結,我便幫忙收拾物品及準備下一台彌撒。六時半的彌撒由於時間太早,沒太多人參與,一位姓李的老太太是主力的服務員,替神父準備麵餅和酒水等物品,禮儀後又一起收拾。我實在有點佩服!其實她所做的正是輔祭的工作,每天風雨不改,令我有點慚愧。而幫助神父輔禮的,不是輔祭會的成員,是一位人稱「詹伯」的老教友。他在我的心目中卻是一位名符其實的「老輔祭」!
可惜我只可以在考試期間輔平日彌撒,因我上課的時間實在太早,而學校與聖堂之間距離也頗遠,不過這實在是一個難得的經驗,我開始愛上了一個人輔彌撒!
自始以後,凡有假期,尤其是「暑假」及「聖誕節」等長假期,我都會輔平日彌撒。後來,越來越多人加入這個行列!包括剛剛領洗的鄧兄弟──那位「傳奇輔祭」。通常我們當中有兩位會輔彌撒,其餘的負責讀經及領經。有一段時期,七時正的平日彌撒,好像是輔祭會的會員集會。而我記得很清楚!這鼓風氣是由「我」帶出來的!哈哈!對不起,只是說笑而已。
這樣證明了一件事,「老輔祭」們常常批評我們這一代,做輔祭很容易,不需要任何考驗及鍛鍊,而這時我就證明了,這只是「自律」的問題,他們行過了的路,我都同樣走過了!我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真輔祭」!
當然,這只是開始,上主給輔祭在生命中的考驗會陸續有來。這段時期,我跟黃志明兄弟都同樣面對著升學問題。
我很記得,加入了輔祭會之後,可能因為新成員之間有年齡的差距,跟我友宜最好的可算是黃志明兄弟了。而我跟他認識的過程,也算是一件趣事。在《堅振道理班》的一課,我發現,可能因為我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到聖堂,加上自己的學業問題──時常留級,我的老友們大部份已在上一年領了堅振,這一班同學都是新面孔,好像只有一位教友是我認識的。下課時導師離開了課室的之後,同學們走在一起圍著談話,互相認識,畢竟大家都是年輕人,而且在同一家聖堂長大,很容易就熟絡起來。其中一位有少許「女性化」的男孩子,手上拿著一個「排球」,猜想他很熱愛這項運動,他非常熱情,在眾人圍著談話的時候,他一手抱著自己深愛的排球,另一手竟然繞過我的頸後,踏在我的肩上呼叫我的名字,好像是很相熟似的!好像是一個多年好友!起初我對他的舉動有點抗拒!不竟我很少跟男孩子這樣親密。我想了兩天仍然想不出在那裡見過他。到了星期一的早上,我在學校的門前路過的時候,聽到有人呼叫我的名字,轉頭一看,原來就是他!他還很開心地跑進了課室,原來...他是我同校的同學來的!而且是「A」班的高才生!但他為甚麼會認識我?難道我在學校裡真的這麼出名──「嗅名遠播」?也許他是我上一年的同學?只是我記不起?因為我的腦子一向只願記著「負面」的事情,誰對我好、誰關心我,我似乎都沒有留意。說起來我也覺得自己有點不對,一位這麼熱情的弟兄,可能存在已久,可惜我一直沒有留意。現在我把這個小小秘密說了出來,希望他不會見怪。之後我被招攬成為「見習輔祭」,第一次到禮堂學習禮節,竟然又碰上了他,原來大家都逃不過神父的五指關被招攬了!可見我們真的有緣。自始以後,我不再花時間去想:「他是誰?我何時認識過他?」,我可能永遠都不會記起!總之,以後當一對很好的輔祭兄弟便足夠了!
香港政府給了市民「九年」的免費教育,實際上卻是「強迫教育」!因為每個人在法定的年齡之內,若不到學校去讀書的話,這人的父母或監護人就是犯法!不過,九年免費的教育,我已比別人用多了一年!也許將來可能要納多一點稅。完成了六年的小學生涯,政府就會提供一個名為【學能測驗】的基準考試,用來評核你可以到那一家中學去繼續學業,而這個【學能測驗】是名符其實的「公開試」,要到別的學校去投考──指定試場,而且全部都是【推理題】,跟我們在學校裡讀書的內容有很大的分別,沒有試題範圍可言,跟本沒有溫習的餘地,純粹是「實力大比拼」,最適合我這種「懶人」。當然,既然是「九年」的免費教育,就是每個人都可以享受餘下三年的初中學業。問題只在於派往那一家中學,那間是不是名校等等。
對於一向成績不錯的志明兄弟來說,升學根本不成問題,如有壓力,都是他自己要求太高,希望升讀更好的學校。但我的情況就迥然不同,東九龍區最臭名遠播的「兩大名校」,正在向我招手,一旦進了這種學校,與身在監獄並無分別,傳說這兩大名校幾乎每天都有打鬥事件!甚至有學生召喚自己的黑社會兄弟,在學校門外毆打老師的傳說!這些都不是謠傳,偶然在報章上也會看到這些新聞。若我被派到這些學校,我自己都不敢想像那幾年會怎樣。而對我來說,勤力讀書去爭取升讀更好的學校並不是辦法,因為為時已晚。最積極的做法只有祈禱!求得「奇蹟」便可以擺脫陰影。
那麼,撇開個人能力來說,我最想入讀那一家學校?小時候我常到鄰家李太的家裡玩,李太是堂區「婦女會」的活躍成員,如果以家庭為單位計算,我們鄭李兩家的感情都算是最好。李太的兒子耀煇哥哥,當時就讀《香港仔工業學校》,並且在學校裡寄宿,只在週未及假期回家。為甚麼我喜歡到他的家裡玩?因為常常都有新玩意。耀輝哥哥在高中修電子科,他做的家課常要自製及設計電子設備。有時會是電子計時器,又可能會是抽獎用的小燈盒,用小燈泡排成圓圈,按掣後光點會繞著圓圈走動,十多秒後會停下來,而每次停留的位置都有所不同。其實,這些玩意在電視上的遊戲節目內都已見過,只是規模和外貌不同而已。電視台的會很美觀,可能有七八呎高,而耀輝哥哥造的就放在一個手提式的小盒子內。小時候我很渴望有耀輝哥哥同樣的才能。而最難得的,就是這位哥哥喜歡向我講解科學理論及電子運作原理,可能因為我用心聆聽,他每次都用心講述,像老師指導學生一樣。好幾次他的姊姊萍姐姐都罵他說:「他年紀這麼小,聽得明這些話嘛!」,耀輝哥哥通常都會一笑置之。但其實耀輝哥哥所講的並沒有白費!以我當時的年紀和心智的確不會明白,但耀輝哥哥所講的我大部份都會記得,到了上中學的時候就大派用場!當課堂上講論到有關科技理論,我的反應和認知程度,都比同學們敏捷!甚至老師還未說到,我都以細小的聲音說了出來,因我從前已經聽過。先前說過我對讀書或說一般文科並沒有興趣,但我對科研就很有熱誠!所以「工業學校」就成為了我的一大志願!可惜以我的成績來看,我似乎跟工業學校無緣。
第一個學期完畢,學校派來了一份【選校表】,我們需要向政府申請入讀某間中學,但是...當然,不是你喜歡的便可以入讀!還要可看你的成績,校內成績加上公開試──【學能測驗】的成績便決定了我們的命運。而且不是全香港的中學都可以選擇!政府為各地區的小學編制了不同的「學校網」,我們只能夠在自己的「學校網」的名單內選擇。每年都會看見小六的學生們為了選校而頭痛,因為父母們會渴望他們入讀最好的學校,但他們的成績可能事與願違,加上居住地區的分佈,也會令可選擇的略為減少。在這段時期學生們都不外乎這些話題:「你有甚麼心水?你選了那一家嗎?真的這麼自信?派到了那臭名遠播的『兩大名校』怎麼了?」。每年的同期都會聽到這些對話,現在輪到自己。不過,似乎我們「C」班的劣等學生就沒有這麼大的壓力,因為大家都知道自己的料子!只有「聽天由命」!
我拿著選校表四出請教意見,可惜人們都知道我的狀況,根本無法給予意見。在耀輝哥哥的面前,他問我有沒有興趣入讀他的母校:《香港仔工業中學》,他還未說完,萍姐姐便插嘴(搭訕)說:「就憑他的成績?實在是『天方夜譚』!」,但平常做事積極的耀輝哥哥,沒有因為眼前出現一個難題便停了下來,他又說:「請神父寫信介紹他可不可行?」,頭腦比他更快的萍姐姐立即答道:「以他的能力,即使讓他成功入讀了又如何?他讀得上嗎?況且現在教會學校的學位,都由政府分配,神父寫信申請已沒有從前這麼容易受理,你不要害他吧!」,但耀輝哥哥始終認為,最後會派到那間學校是一另回事,不應當選最差的學校讓自己容易入讀,應當在「可以」的範圍內為自己找好一點的出路。這次雖然沒有結論,但我感謝他們替我分析。收集了各方面的意見之後,我選定了自己的志向:第一志願是《官塘官立工業中學》,第二志願是三姊姊曾入讀的《寧波公學》,第三志願是輔祭前輩們推介的《瑪利諾工業中學》。提交了表格,接下來的就要看自己的運氣了。
這個期時香港政府又為學童提供了另一個出路──「職業先修學校」,可以學習類似「汽車維修」或「電機維修」等一般中學沒有提供的技能訓練。三年制,修畢後就等如「初中」程度,其後便可到社會去工作或投考「工業學院」。許多同邨的孩子們都認為,不論入讀「職業先修學校」或「工業學校」也沒有出息!因為這些科目,待將來上了「工業學院」或「大學」之後都可以修讀,中學時期入讀「文法書院」爭取好成績才是最重要的!朋友之間都意見分歧,但我認為對他們成績好的人來說,選擇當然會不勝數!但對於我這類低等貨色來說,已是很好的選擇。記得我到紅磡區的《聖匠職業先修學校》面試的時候,那位面試人員詢問我:「為甚麼你會選擇這家學校?據你所知,這家學校相比其他幾家『職業先修學校』,有甚麼獨特之處?」,我實在說不出!我只知道九龍區的「職業先修學校」不多,我根本沒有太多選擇!我不禁也在心裡問到:「我們窮人的孩子會有甚麼選擇?有得讀書已經很好!不論那裡也得搏一搏!還會有甚麼漂亮的原因?」。那位面試人員卻對我說:「你既然選擇這家學校,就應當對這家學校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這次的入學申請最終都是失敗收場,似乎沒有學校願意收容我這種劣等學生。
感謝天主!校內成績公佈之後,我才發覺自己多年來一直「庸人自擾」!原來我一生都在被別人誤導!弄得自己幾乎自殺收場。「C」班有三十人,我被估計是排名最尾的「大熱」,但結果出乎意料之外!我...竟然...排名「十六」!「我不是世上成績最差的學生嗎?」,我問自己。原來比我差勁的大有人在!平常老師召見我的家長的時候,都說得我「一文不值」!好像快要被處決似的!令我產生了錯覺,以為自己是全校最差的人、世上最無用的人。還有一個怪現像,成績比我差的十位都是很少被老師責罵的,可能因為他們不是天主教徒,也可能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投訴被同學欺負...天知曉!所以我的名次令全班震驚。我聽到了某處有一把聲音說:「必定『校務處』的職員寫錯了!」,另一個角落又有聲音說:「爆冷!」,之後全班都在喧嘩談論,老師要用木尺拍打檯面叫停他們說:「不許別人進步嗎?」。我又看見排名最尾的明仔伏在檯面上哭泣,我輕撫了他的背,叫他不要哭,但可惜我實在沒有能力安慰他,因為我自己也是「自身難保」!我很記得在小學的最後一天,拍畢業照的時候最為興奮!等了七年了!從前在幼稚園時錯失了的大好機會,這次報了「一戰之仇」!這次可謂「名正言順」的踏上台階。我在心裡跟自己說,我不會回來探望老師們的!踏出了大門我永遠不會回來!我要遠離這個地獄。
派位消息公佈了,人就不再迷茫。志明兄弟升讀了聖堂的鄰居《觀塘瑪利諾書院》,我個人認為這是意料中事,成績好的人讀好的學校是理所然的事,沒有甚麼值得興奮。當然,這個想法可能對他有少許不公平,因為成績好不好並不是天生的,也要透過後天的努力,而我很清楚我這位兄弟絕對是一個勤力讀書的人。我又怎樣?奇蹟地我被派往名氣僅次於「兩大名校」的「第三大名校」!位於九龍灣區的德福花園,我準備了要穿「避彈衣」去上學!但其實不用入讀最差的兩家已算走運,應當感謝天主。而在班裡常欺負我、恥笑我的幾位同學,都被遣送到兩家「地獄」,也許這種生活適合他們,他們會跟那裡的人合得來。當他們看見了我所派的學校便感到不滿,大罵上天不公平!其中一位較憤怒的,在我的背上揮了兩拳,幸好老師剛剛進來,平息了這場風波。
感謝天主!原來我不是「社會垃圾」!我本來就不是人們所說的「廢物」!幸好我沒有真的自殺!我還有得救!我答應了天主以後會重新做人!我一昔間重拾了做人的「激情」!
這時候聖堂來了一位「助理主任司鐸」,是《瑪利諾會》的江志謙神父,一位頗年輕的美籍神父,人家說他只有三十多歲,但我看他是一位成熟的司鐸,很懂得與人相處。他正在學習【廣東話】,而我們輔祭就教懂了他不少「俗語」。這位神父平易近人,迅速與輔祭們打成一片。由於當時兩位堂區神父都是「江」字行頭,人們就以《大江》和《小江》稱呼以作區別,而較年輕的這位美籍神父,便順理成章被稱為《小江》了!但年青的教友們都喜歡稱呼他的英文名字,有時又會跟他練習英語。總之,這位神父的受歡迎程度遠超於本堂神父!還記得第一天跟他見面的時候,正是星期六的下午,我們正忙於佈置祭台,他走過來,用半生不熟的廣東話跟我說:「我幫你?」,然後我們一起佈置祭台。到現在我還記得他的口音,當時的情景仍歷歷在目。我還記得我模仿他的口音說笑說:「願‧主‧保‧佑‧你!」。當時的輔祭會會長 Simon 向我提議,請小江神父寫信介紹我入讀《瑪利諾工業中學》,因為他是《瑪利諾會神父》,由他來介紹的機會率會較大。我知道輔祭會裡好幾位前輩包括Simon都是從這家學校畢業出來,而我對「工業學校」的確大感興趣。但我不敢向神父說,我這一生都從未向神父提出過請求,我不知道應當怎樣開口,而且很多人說現在的學位已不再是神父們可以決定的事,我的確沒有信心。但Simon 卻說:「未試過怎麼這麼快就說『不可以』?」,他更答應替我傳話。我看見他跑到了神父的辦公桌前,跟神父談了一會,然後又很興奮地跑了回來說:「快進去!神父現在為你寫信!」,似乎他比我還要興奮!小江神父對我說:「我給你寫信只是嘗試,這事最終都要由該校的校監來決定。」。我實在不知道應當怎樣報答神父!將來我一定不會忘記這位神父的大恩大德!我把信件帶到牛頭角區找尋我夢想中的學校。當我看到了那幢不算太大,又不算太過殘舊的校舍時便感慨萬分!從前我都以為自己讀的小學也是差不多的樣子...!可惜...。當然,相比起志明兄弟將要入讀的《官塘瑪利諾書院》,這一家的確略為瞬息,但總好過入讀我先前被派住的那家學校!我拿著信件走到了接待處,請求陶挽靈神父接見。但該職員說我放下信件便可以了。我離開的時候行經一座聖母象,我便停下來向聖母祈求,這次一定要成功!從前我讀「基督教」小學的時候,常因自己是「天主教徒」的身份,遭老師們的歧視,甚至欺凌!又常常被迫要聽詆毀天主教的說話,好像我身為「天主教徒」就是罪人似的!現在難得可以入讀天主教的中學,求聖母為我轉求。
兩天後接到《瑪利諾工業中學》的職員來電,說學校願意收容我這個「廢人」!我感到非常興奮,立即按照她的指示,飛身前往我已註冊入讀的中學辦理退學手續,然後把文件帶往我心愛的學校辦理入學手續。完成記錄後那位職員給了我一封入學證明書及有關文件,例如教科書目錄及校服的要求等。但最吃驚的就是她叫我在某日子回來考【入學試】!我以為已經過關斬將!為甚麼還有一個甚麼【入學試】呢?我便問她說:「如果...不合格的...會怎樣?」,她便很不耐煩地回答我說:「放心吧!學校已經收了你,【入學試】只為編排班別,不會因為你的成績不好而不收你的!」,這樣我才放下了心頭大石。我走出了學校門口,興奮得跳起向天揮拳說:「感謝天主!」,但我似乎因為興奮過度,忘記了回到那座聖母像的面前謝恩。
很快又到了開學的日子,對我來說,是我的重生,我人生的另一個階段開始了。在學校裡,一切都是新事物,老師和同學都是新面孔,而同學們的年紀都比我小,但我有信心跟他們相處得來。這家學校的編班制度,隨了按成績來區別以外,還根據性別。我猜想不是因為學校保守,而是因為科目的問題,男生修「工科」,女生修「商科」和「家政」,怎可以一起上課?我被編到了「D」班去,很明顯我仍然是「劣等學生」!這可能真的是我的「宿命」。但更令我詫異的,這不是普通的劣等班別!聽完主任導師的講解以後,我立即想昏過去!原來學校在這一年開始實施新的教育制度,男女班別都各有一班「特殊班」,入學試成績差勁的,就會被編到這種班別,享受「特殊教育」,直至升班的時候再重新評核。我的天!我...貴為聖教會的「輔祭」、「官塘十大俊男」之一!我竟然要接受「特殊教育」?實在是恥辱!我怎樣跟我的擁躉們交代?這件事不能讓輔祭會的兄弟們知道,否則必會被施以酷刑!因為實在令他們丟臉!所以我一直都只跟他們說,我在學校裡讀「D」班,不會再加上任何解釋。我自己曾經立誓,到了中學去要重新做人,但我造夢也想不到,我的新生命竟然要從「特殊教育」開始。
冬天到了,我們受訓成為輔祭亦已有一年,輔祭會正為我們這群新力軍籌備「入會儀式」,今次我們竟然全部人都合格!再一次證明輔祭會已經變了質!挑選人不再嚴格。我也以為自己會在一年內被踢出局,怎知道我這種「廢人」竟然真的當上了「輔祭」!聖誕節過後的某一個主日,教友們在主日彌撒當中見證了我們發願。我們把心愛的「輔祭禮服」摺疊得整整齊齊,手持著禮服隨隊進堂。福音過後,神父講道完畢,應屆會長Simon便為我們向主祭提出請求,主祭質詢了我們資格,會長便誠懇地告之,我們已經通過了適當的訓練及考驗,向教會保證我們有當「輔祭」的資格......,我在心裡暗自說:「他好像在撒謊!」,對不起!只是說笑而已。主祭得到保證以後,便宣佈他批准我們成為教會的「輔祭」。全場的教友都為我們鼓掌歡呼,然後我們一起頌念誓詞:「我保證天天盡輔祭會員的責任,參加會議,並時時遵守會規。」主祭和前輩們同來替我們穿上禮服,我們「出死入生」的戰衣!
天主的確為我造就了一個大奇蹟!像造夢一般,我...竟然...真的成為了「大公教會」的「輔祭」!展開了我的「黃金十年」!
故事現在正式開始。
在禮儀中我們仍歡天喜地,禮成後才發現了一件嘔心的事!原來會長大哥忘了安排拍照!這個人生的極重要時刻,竟然無法回味?實在令人惋惜!
我發願後,天主給我的第一個任務是甚麼?是幫助一位失明人士。不過...在這裡...我想先分享我的學業生涯、人際關係和事業滄桑史,最後才說在教會內的經歷──信仰生活,因為在教會內的生活才是主體,當然要留待壓軸!
– 完 –
* 接下《我的黃金十年(二)》*
赤子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