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裡收藏了兩隻頗珍貴的光碟片，是以小提琴為主音演奏的音樂出品，有多珍貴？其實又不算甚麼特別，只是因為出品人過於平凡，要自資出品，實在難登大雅之堂！所以‧‧‧其實‧‧‧反而在店舖裡是買不到的！因此就被視為珍貴。在尖沙咀碼頭及附近的遊客區一帶，除了有別具歐陸特色的建築物為途人提供了視覺上享受外，其實還有聽覺方面的，在天氣不壞的日子裡，不難看見有人拿著樂器在街頭演奏，而且很多都是外國人，不論他們的技巧是否優越，總有人願意放下少許金錢，令他們的生計得以維持。而我就覺得，他們的技巧好壞不是主要的問題，因為街頭演奏基本上是完全免費的，表演的藝人只在地下放置一個收集金錢的器皿讓觀眾隨緣樂助，既然沒有付入場費，可來有批評的資格？我反而會質疑另一個問題，就是圍觀者是否真的懂得欣賞？或我應當這樣問：「人群當中有多少人是真的懂得欣賞音樂？」。那些以旅行形式來發揮自己的專長、以自己的興趣、才能去謀生的音樂家、演奏家，除了想得到金錢上的回報以外，還有其他的理想麼？這個不難理解，選擇以音樂為志願的，最想得到的當然是「知音人」。但當他們選擇了「街頭」這個平台，其實真的很難得以滿足，尤其是當他們走到了「香港」這一站，就實在是走錯了一大步！相信他們已經體驗到「對牛彈琴」那種失望和沮喪的寶貴經驗。就是這樣，我更加佩服和尊敬他們！他們竟然有這樣的勇氣去創造自己的人生志業，這份自信與創造力是我一直想擁有的！他們不追求堂皇華麗的表演場地，不講求包裝與宣傳，一心只求以自己的專長去表達自己，實在值得嘉許！
就在某天的黃昏，我路過天星碼頭，聽到了悅耳的小提琴聲，每次聽到這種聲音，都會勾起我童年時的夢想，就是穿著燕子尾禮服和打著褒呔成為台上焦點，以悅耳的小提琴聲感動台下的觀眾，但我這一生始終與樂器演奏這種音樂藝術無緣，但《小提琴》仍然是我最喜歡的樂器之一。從前在劇院裡聽過全隊管弦樂團演奏交響樂，而以小提琴為主，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次由《韓國管弦樂團》演奏的【西班牙交響曲】，感受過那種氣勢和震撼性。但這次，這位獨自在街頭演奏的音樂家就令我有了新的體驗，原來「獨奏」同樣都可以這麼「震撼」！他是一位大約四十來歲的中年西方男人，看來他是以周遊列國、街頭表演維生。另一件事令我驚呀的就是他竟然出版了幾張個人光碟放在地上出售，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些光碟的封套設計簡單，印刷粗糙，不似是知名音樂發行商的出品，好像是自己動手用電腦造的，所以應當是自資出品。我真的深感佩服！從前我以為只有出名的人才有資格出品光碟片，因為若知名度不夠，那裡有出版商願意為你冒險？怕沒有人購買。因此，一般有志之士都會見而卻步，恐怕自己的作品永遠沒有公諸於世的機會。但這些街頭藝人，竟然繞過了出版商、經理人及發行商等自行研製！還要自己親自售賣！叫我怎能不寫一個「服」字？事實上，做人如果總是靠別人為自己提供機會，就可能要永遠埋沒自己的天賦，因為別人、掌權者不一定懂得欣賞自己。與其求別人提供機會，不如自己創造！從前香港有一名的士司機也自行出版歌唱聲帶，作曲、填詞、編曲、樂器伴奏等都自己一手包辦！可謂勇氣可嘉！而他自己、自己的同業及親友鄰里等，就成為了他的作品的銷售的渠道。後來，他的作品竟然被放在電台上播放，流行了一時半刻。在那個年代，他的事跡成了一時的佳話，這實在是香港人的一個傳奇。就這樣，不管那位街頭樂師的光碟的製作技術如何，我也買了兩隻回家，因為旅行式的街頭藝人行蹤飄忽，我不知道會不會跟他再有緣遇上。
其實，我自己都曾有過這樣的夢想，自資出版個人唱片專輯，送給有緣的朋友，但一直沒有這個勇氣，怕被人取笑我「發明星夢」。所以到現在我都只是製作文字作品送給朋友。
上星期的一個晚上，我在另一街頭演奏家的身上又有了深刻的體驗。我沿著佐敦道前往圓方，在行人隧道裡聽到了悅耳的小提琴聲，我又再一次被醉人的琴聲所牽動，走到了樂師的跟前站著聆聽。原來是一位約有五十歲左右的西方男人，不過這位沒有光碟出售，只有名片任人取閱。他所使用的不是傳統的木製小提琴，而是燈光閃爍的電子小提琴，有自動播放拍子及和音的功能，起初他好像不在狀態，雖然他的箱子已收集了不少港幣，但他總是拉了一小段又停一停，好像不太認真，而事實上他正在為空氣演奏，這個隧道的人流的確及不上天星碼頭，人來人往但無人停下來欣賞演奏。我站著向他點頭微笑，他開始認真起來了，為我完整的演奏一首樂曲，我閉上眼睛，嘗試用心去感受，但最初沒有成功，因周遭的事情令我分神。不少途人路過都有向箱子投錢，但沒有人停步欣賞演奏，有些人的態度更令我氣憤！竟然把手抬高用力把硬幣投進去，好像很鄙視表演者似的！香港人大部份不懂得欣賞音樂、對音樂提不起興趣是可以理解的，但對表演者應當懷著最基本的「尊重」！若是認為演奏不夠出色的大可以不付錢，每個人都有權過路而不作任何反應，但把街頭賣藝者當作是乞丐就很過份！上世紀八十年代的香港有《文化沙漠》之稱，原來到了廿一世紀仍然沒有甚麼進步！一個這麼大的城市的人竟然不懂得分辨「乞討」與「賣藝」，但仍然被稱為文明的地方。我再嘗試平服自己的心情用心聆聽，此刻我想起了禪學大師奧修的一些道理：「看著山，要成為一座山；看著湖，要成為一個湖‧‧‧」，我終於都被溶化、進入，我成為了那首樂曲，完全的「靜心」。我感受到的是一種關於過去‧‧‧一些被抑壓著的情感‧‧‧和一些未能表達的感受‧‧‧，我不知道這些訊息是來自那首樂曲還是演奏者的本身，總之我就是有這樣的感受。這是我的第一次感受到奧修所說的「全然」，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演奏完畢我打開雙眼為他鼓掌，我霎時間對時間失去了感覺，只覺得好像已經聽了好幾小時的演奏，但可能樂曲只有幾分鐘而已。我觀察周遭的環境，好像一切如常，從頭到尾都只得我一個人站著欣賞！我輕輕的投進了二十大元再向他鞠躬致謝，他也向我點頭回應。
這次與一位街頭藝術家的「心」的交流令我有了不少人生體驗。我現在明白了，音樂動人與否不單靠「技術」，是必須從「心」去演繹，要進入那種「全然」才能牽動別人的心。我現在知道了自己的歌唱功夫還欠缺了甚麼！要進步、提升的不是外在的技術，而是內在的品質！我明白了！我得提起勇氣！若再有機會在台上演唱的話，必定會很震撼！我有信心！
向所有以街頭賣藝維生的人致敬！
－完－
都市觸感
